江南煙雨,似霧非霧,在這三四月,灑在人間。


    應季的花兒也開了,桃花十裏,陪伴著流逝的秦淮河水,靜靜的,不論她的生命有多短暫。


    傍晚時分,秦淮河畔的一座酒樓,燈火闌珊,已是高朋滿座。


    今日是南應天府禮部侍郎錢如歌大婚的日子,新娘子不是別人,還是那金陵八豔之首柳如是。


    二人苦戀十餘年,能修成正果,卻也是佳話。


    錢如歌快五十歲了,人依然年輕,逢此人生大喜,錢大官人更是滿麵春風,不停的和賓客們拱手作揖。


    貴賓席上,臨近角落的一桌,一人神情倨傲,獨坐那一桌,身後卻是侍立著幾人,哪裏像是來喝喜酒的,倒像個討債鬼。


    那人也不吃菜,左手喝了一杯酒,右手接著端起茶杯又在慢品。


    “大人這一路南來辛苦了,今日賓客盈門,在下沒有作陪,還請見諒!”


    錢大官人錢如歌滿臉堆笑,甚是謙恭。


    “金榜題名,洞房花燭。人生四大喜,你這老兒卻是獨占兩個,聖上也算是賞識於你,整日裏待在這煙花江南,看美女如雲,品美酒忘魂,快哉快哉啊。”


    那人坐在那裏,也不去看錢如歌,猶自捏著酒杯,慢慢道來。


    “嗬嗬,田大人過獎了,讓小老兒我承受不起啊,您說的事,下官早做安排了,一會那佳人就會過來的,還是稍作等待。”


    錢如歌說完,走過來端起酒壺,親自幫田大人斟滿了酒。


    “還是晚些吧,這麽多賓客看見了,或是傳出去這事,對聖上名聲也不好。”


    “聖上從來不貪財好色,是你這做國丈的多事,女兒剛剛選了貴妃,還要到處搜尋美女,再去討好聖上,真是狡兔三窟。”


    錢如歌心裏嘀咕著,卻是不敢說出來。


    ——————


    秦淮河深處,一艘花船款款駛來,頂層甲板上,柳如是一襲紅衣,端坐那裏,彈著琵琶一曲,身後六七個樂工憐女,各抱著樂器合奏著。


    甲板中央,一個白衣女子翩翩起舞,身姿曼妙,舉手投足間,隻看背影,已如仙子一般。


    田大人昂首闊步走了上來,身後還是跟著那幾個隨從,一個隨從也是一身白衣如雪,看不出年紀,甚至男女,神情極其淡然,背後一具古琴,卻是隻有一根琴弦。


    等錢大官人錢如歌爬上了甲板,剛要寒暄客套,那田大人已經目瞪口呆,魂不守舍的在看著甲板中央的白衣女子,還有他那幾個隨從,更是仿佛丟了魂魄一般。


    隻有那背著隻有一根琴弦古琴的白衣人,視若無物,超脫自然。


    “春水千裏東流,過紫荊,看莫愁。


    江南煙雨不休,江北悠悠,揚州故人樓。


    將軍百舸爭遊,烽火連城,戲塞北諸侯!”


    “好詞好詞啊,絕妙無比,如此良宵美景,姑娘天人一般,能為我專門唱上這一曲,田弘道迴了江南故鄉,相逢知音漫客,人生快哉快哉啊!”


    白衣女子一曲唱罷,田大人田弘道擊掌叫好,還是在盯著那白衣女子去看。


    剛好那白衣女子轉過身來,桃花媚眼轉動,皆是傳情。


    女子麵龐極其豔麗,膚白如雪,氣質猶如牡丹華貴,又如梅花般高潔,讓人不敢直視,卻又讓你無法離開她的容顏。


    田弘道一改剛才的神情倨傲,已經走近了些,還在盯著白衣女子,就像是在欣賞一副絕美的風景一樣。


    “此女隻應天上有,一臉榮華富貴,極盡天下恩寵,田某人走遍天下,這才是天下第一美人啊!”


    田弘道已經顧不得臉麵了,白衣女子神情淡然,沒做任何理睬,就要轉身走開。


    “圓圓!你還不謝過指揮使大人的讚譽。”


    柳如是已經站起身走過來。


    “圓圓謝過田大人!”


    “賤內不會說話,國丈田大人現在官居左都督,早就不做那指揮使了。”


    這一會兒,才輪到錢大官人錢如歌插上一句。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田某還是要謝謝如是大才女寫給我的這首詞。”


    田弘道沒有搭理錢大官人,對著柳如是做了一揖。


    “國丈千裏南來,過揚州祖宅不入,為聖上辦事忠心耿耿,如是隻寫了首詞而已,況且聽說貴妃娘娘才氣之高,不在清照大詞人之下,我這是班門弄斧了,左都督大人!嗬嗬!”


    圓圓這時走了過來,牽住柳如是的手,眼神裏麵顧盼流離,看樣子是有些厭煩這些客套話。


    “陳園園,且待姐姐和國丈左都督田大人敘敘,你不是一直想尋個樂師大家,這次田大人就是給你帶來了名家。”


    柳如是又是說到,已經在看向那背著單弦古琴的白衣人,陳園園也在看著,竟是有些著迷的樣子。


    “陳園園!這名字雅致溫婉,和這仙女也是般配的很呀,卻不知圓圓和如是小姐什麽姻親?”


    “迴國丈大人,我十餘歲就被買入蘇州桃花塢陳家,圓圓是我看著長大,不是親姐妹,卻勝似親姐妹的妹子。”


    柳如是拿出手帕,擦拭著眼角的淚痕,看著陳園園真情流露,心裏有萬般不舍。


    “京師也是探花郎錢大人的故地,陳園園即是到了京師,以後你們也要常去探望才是啊。”


    “以後日子更長,還是要國丈大人多多關照圓圓妹子,我和如歌,倒也是難得千裏北去,圓圓能有您的提攜,來日發達了也不會忘記國丈左都督田大人的恩情厚誼。”


    柳如是說完,又是拿出手帕擦拭著眼角的淚痕。


    “嗬嗬,大才女客氣了,說不讓將來有一天,我們都要仰仗圓圓陳姑娘的恩賜呢。


    來來來,陳姑娘!我給你介紹下,這就是名聞天下的樂師大家,宋魚兒!”


    國丈田弘道側過身,指向那背著單弦古琴的白衣人。


    柳如是,陳園園都是躬身作揖。


    白衣人宋魚兒,麵無表情,眼神掃過了陳園園,略微一怔,身後的琴聲已是大作。


    曲調開始激昂高亢,接著韻味悠長,讓人以為從高山大河來到了大漠草原。


    眾人如醉如癡,甚至在夢裏一般。


    不見那宋魚兒如何彈奏,琴聲已傳十裏,夜風帶著春雨,簌簌落下,像故友知己重逢,感覺直到心頭。


    又是以氣馭琴,比當年在那黃河峽穀,不知道高明了多少!


    一曲琴聲彈罷,陳園園已經走到宋魚兒麵前跪了下去。


    “師父在上,陳園園懇請師父收下弟子!”


    視權利和地位如草芥的陳園園,見識了如此高人,她已經不能自己。


    當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宗師,見到了宋魚兒的琴聲,誰不俯首,更何況還有那獨步天下的“神衣飛甲”!


    陳園園又能怎樣。


    “起來吧,圓圓徒兒!”


    宋魚兒說話了,還是那聲音,高亢清冷,直擊心房。


    陳園園眼睛濕潤了,除了當年如是姐姐離開蘇州桃花塢的時候,十多年了,還是她第一次感動。


    忽然,夜空中傳來了嘯聲,婉轉悠揚,極是入耳。


    過了一會,嘯聲停下來了,有個聲音在說到:


    “錢大官人,別來無恙乎?故人十年未見,你還是要給我再抬一次轎子吧。”


    錢如歌起初臉色微變,到後來已是哈哈大笑起來。


    “陽大小姐!南來故國,錢如歌這廂有禮了。”


    說話間,一隻小舟已經橫在花船前麵。


    小舟之上,一男一女,神衣門大小姐陽西真嗬嗬壞笑著。


    男的豐神俊朗,氣質如鬆,正是天下四大劍客之北宗劍客完顏長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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