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保定五年(565年)。


    二月。


    長安城外,渭水之側。


    一群服色鮮麗的宮人,正打著儀仗,緩緩西行。


    (正六命)小宗伯竇毅打馬行在隊伍之首,他不時迴望身後的渭河,不知在思索著些什麽。


    “竇公可是在憂心北使之事?”


    馳馬在旁的(正五命)納言中大夫楊薦,見他目有憂色,不禁問道。


    竇毅聞言一怔,看了看這位氣定神閑的官場前輩,隻歎道。


    “晉國公東敗於齊人,北使之命,恐怕非易。”


    “楊公數向漠北,熟知北胡之性,當知此行之難。”


    楊薦聽罷,亦有同感。


    突厥人素來貪利,而今聯周兩攻齊國,皆無收獲,恐怕其國中已有聯齊攻周之意。


    現今東齊、南陳、西吐穀渾,皆為周國外患,國內巴蜀之地亦蠻夷不寧,常有滋擾。


    苟或周國失卻突厥之援,以製衡齊人之勢,則國危矣。


    念及此處,楊薦隻好強作輕鬆,鼓舞言道。


    “突厥雖貪利益,然其國主亦重諾,昔太祖與之約為婚姻,今我等但以信義為要挾,此事可成。”


    “治大國者,不可失其信義。”


    “今我以皇後之尊迎其兒女,其國人必重之。若突厥主以前時為戲言,拒而退之,則其失信義也。”


    “失信義於國眾,與失財帛於府庫,孰輕孰重?”


    “薦以為,突厥主必不能負我國。”


    竇毅聽出了楊薦話語中的鼓舞之意,他也不好澆上冷水,隻應聲道。


    “國事雖艱,然有楊公在側,必能成也。”


    楊薦聽得此言,隻抓了片道邊樹葉,握在手中,言道。


    “國家危難,救之則生,棄之則死,竇公亦當自勉之。”


    竇毅自知方才泄氣失言,終於正色道。


    “楊公所言甚善,今天下紛亂,進者生,退者死。”


    “我等家門富貴,皆係於國家,唯努力用命,報國保家而已。”


    ——————


    天嘉六年(565年)


    二月。


    周人畏齊、陳之盟。


    遣宗室陳國公宇文純、許國公宇文貴,大臣神武郡公竇毅、南陽郡公楊薦,率六宮儀仗宮人數百,北使突厥,求迎突厥可汗之女為皇後。


    五月。


    突厥遣使至齊國。


    突厥地頭可汗欲與齊國通和,言若齊國每歲供財帛若幹,並為宗室娶突厥女子,則可盟好攻周。


    齊上皇高湛聞之悅,遣使赴突厥,以重幣金銀賂其貴人,欲成此盟約。


    六月。


    陳東寧太守司馬申領兵二千,奴人三千,乘舟艦沿岸西下,擊流求土國。


    前時,流求西岸十數番酋俱受宣撫,臣事東寧,唯土國恃其國大民多,拒不賓服。


    其鄉人頻殺東寧使臣商旅,略財貨,又常斬降人之首,送其國都請賞。


    其王亦殘暴,常使人懸降人之首於樹上,以為祭祀。


    東寧士民聞之,皆深恨其國人。


    其土王名曰歡斯鳥縋,貌類突厥,東寧之民,唿之“鳥虜”,以貶惡之。


    其王子歡斯兜模,甚得民心。


    其國有十數洞之地,村社數十所,男女二三萬,聲威布於南島。


    是以前時,東寧人雖恨其兇殘,亦難為征伐。


    十三日。


    舟師至島南。


    司馬申麾下隊主廬江人陳峴,先登岸,突襲,斬首數十級,殺其國鳥了帥三人,小王一人。


    司馬申大喜,更付陳峴奴兵五百,使其為全軍前鋒。


    十五日。


    陳峴引兵趨小道,破其國西洞,斬殺數百人,掠男女千口。


    司馬申親向西洞,赦陳峴麾下奴兵為百姓,並付所掠男女與其兵士為奴仆。


    又拔擢陳峴為幢主,使之領兵千二百人。


    眾軍士大悅,紛紛請為先鋒,司馬申不許,暫駐西洞,修戰備。


    十七日。


    歡斯王子引其國人萬人,向西洞,攻陳軍。


    司馬申以陳峴為中軍,眾奴兵布兩翼。


    流求土人兵無戰陣,傾巢似浪而來,陳軍中軍結陣緩行,以強弩射其前陣。


    流求兵無甲,傷亡甚眾。


    陳峴於是縱兵逆擊。


    東寧府仰金山之財,甚富,兵士皆備鎧甲。


    此時乘勢逆擊,聲勢甚壯,流求兵膽寒,不能抗。


    司馬申於是發奴兵左右擊。


    奴兵皆知戰勝之後,可得自由,甲兵雖不利,亦力戰之。


    趁此間隙,陳峴率左右勇士十數人,馳馬衝其後陣,斬其王子,流求兵於是潰。


    陳軍縱兵大追二日,獲奴七千人。


    二十日。


    司馬申引兵至其王居波羅檀洞。


    波羅檀洞有環水三重,木欄三層,以為守備,流求國人皆以為不可破。


    流求王“鳥虜”聚精兵千人,披皮甲者數百,據此城寨以為守備。


    司馬申命新附奴人覆土填壑,流求兵引弓射之,矢盡,止殺數百人,溝壑皆平。


    司馬申於是起土山,命強弩士在上射寨中,使眾奴人推木欄。


    戰至日暮,平其寨,盡斬其守兵,並獲其王首。


    流求之俗,聚骷髏為觀景、祭祀。


    其王之居處,積骷髏數百,大樹之上骷髏更多,甚可怖。


    司馬申命兵士搗其居所,伐其樹木,皆焚而燒之,坑埋其灰,使隨軍僧人咒而安之。


    陳軍於是盡掠其國中反抗者為奴,配給征南軍士。


    流求土人亦有稼穡之能,知刀耕火種之法,其地肥沃,多出穀物,司馬申昔其地沃,不願棄之。


    是以,以波羅檀洞舊地立安民縣,立安民寺於其境中。


    又使幢主陳峴領兵千人,並奴三千人,於其地屯墾。


    二十七日。


    軍糧半耗,司馬申攜兵三千,奴萬人北返東寧,並遣人飛舟入朝,報南征功勳。


    司馬申南征半月,軍中戰死並疫病死者千餘人,司馬申亦得疾,幸獲醫治,方得不死。


    司馬申深痛之,發東寧府庫置醫館,募岸上醫者數十人至東寧,欲求治疫病之策。


    七月。


    流求王並其王子首皆入建康,陳蒨命之懸於闕下,以威蠻夷。


    都人以今上繼國以來,邊功盛於前朝,威加海外,皆榮之。


    陳蒨以幢主陳峴破敵有功,超授七品拔山將軍。


    又以司馬申滅國之功,加其五品散騎侍郎,封二百戶安民縣子,準其安民縣之置。


    南征其餘將士,並各有賞賜。


    八月。


    陳蒨令太子陳伯宗監國事,己則東巡三吳,察查各郡學校、水利、農桑,並還吳興會鄉人故舊。


    太子陳伯宗監國即署令,以前時軍旅多興,征斂故多,而今天下安平,江南無事,令自今歲起,戶丁租調各減其二成。


    百姓皆頌太子之德,直隸諸郡附民籍者漸多。


    此令既下,百官皆知天子意重太子,禮送東宮者日多。


    太子納其薄禮,還其厚禮,錄其禮單奉送天子。


    陳蒨得其禮單,不視而燒之,以示臣下不疑。


    群臣於是皆知天子之意。


    是月。


    百濟王扶餘昌以陳國平州多置兵革,又聞其平流求國之事,甚恐懼,慮禍將及己。


    是以秘遣使臣與高麗國使會於海上,密謀來年秋高,共擊平州,瓜分其地。


    高麗王高陽成,貪漢江沃野之土,亦懼陳人之侵略,讚成其事。


    兩國由是劃分疆界,盟誓共圖平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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