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上,宗政語從頭到腳洗了個遍,頂著一頭蓬鬆的白發從浴室出來時遇到了剛剛拿飯上來的夏溪。


    成為賜天神的宗政語去餐廳的話,肯定會引來一大片注目。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他幹脆讓夏溪幫他帶個早餐。


    吃過飯出了房門的宗政語和夏溪在一樓與竇祥逍他們匯合一起前往墓園。


    在路上倒著走的黃遠奇恨不得眼睛長在宗政語身上,他嘴裏說道:“宗政哥穿著果然好看。”


    宗政語快走兩步抓住黃遠奇說:“你再走就絆到石頭了,謝謝你的美言。我們還是好好走路,摔到地上涼。”


    墓園的大門是由幾根粗壯石柱支撐而成的地方,在墓園左右兩側不遠處各有一個涼亭,可以供人避雨歇腳。


    這座墓園內埋葬的都是靈墟都人,非靈墟都人或者與靈墟都人無關人員一般禁止進入。不像其他墓園門前無人看守,這裏的大門口有專人站崗。


    在墓園大門前,宗政語遠遠就看到已經到達的冷楷銘和葉悅霜。


    對於不淨之人在接受淨化時也有特定顏色的衣著要求,冷楷銘從上衣到褲子再到鞋子全是黑色。


    評選組的人到得晚點,在宗政語一行人等了十幾分鍾後才到。


    淨化儀式很簡單,宗政語手拿一根沾染露水的橘樹枝丫,他一邊說詞一邊從冷楷銘頭上到雙腳用枝丫輕輕拂過,象征著掃除冷楷銘身上的罪過。


    “以賜天神之名,除罪惡人之過。


    “願其誠心改過,給予大地光明。”


    冷楷銘進入墓園,宗政語也要一同進去,對於有過之人的淨化,這一過程名為審查。


    如果是無罪之人接受淨化,那麽這一過程則被稱為賜福。


    譬如有高壽之人接受賜天神淨化,舉辦壽宴的那家人會請賜天神入席,直到酒席結束。


    這也是為什麽賜天神在七天內淨化的名額很有限。


    賜天神淨化罪人的過程中,其餘人不可跟隨。沒有進入墓園的夏溪四人和評選組的人在左右兩個可以歇腳的亭子裏等待宗政語他們出來。


    昨天下了一晚的雪,此時地麵已經有一層積雪。通往墓地路麵上的積雪已經被工作人員掃除,路麵兩旁以及高大的樹木上仍舊有厚厚的積雪。


    現在時間還算早,再加上靈墟都的人知道冷楷銘今天接受淨化,除了墓園的工作人員並沒有其他祭拜者。


    進入墓園不久,宗政語就看到自己右手邊斜坡下方有一大片橘樹林,被白雪覆蓋的橘樹就像戴了一頂帽子。


    冷楷銘順著宗政語的視線解釋說:“聽說這片橘樹林是祭拜者種下的。”


    每個家族種下一棵橘樹,平時墓園工作人員會進行照看,種樹人也可以隨時來看他們所種下的樹。


    等到橘樹到達壽命後,這個家族就會在原來那棵樹的位置種上新樹,而先前那棵樹會被帶走焚燒,以燃燒的方式送給過世親人。


    萬橘會來源於一則傳說。祭拜者種下的橘樹長得越好,結出的橘子越甜,人們就會認為是過世的親人們常常來人間看他們。


    冷芸的墓碑在墓園中間部分,僅靠步行,宗政語和冷楷銘走了十幾分鍾才到。從石頭階梯走下去,冷楷銘很快找到冷芸的墓碑。


    宗政語環看四周,這片地方不小,墓碑並不多,隻有十幾個的樣子。


    黑色墓碑上,宗政語看到了冷芸的模樣。看上去是一個很可親的人,大概是一個很溫柔的女人。


    冷楷銘將手中的橘子花輕輕放在冷芸墓前,從下到上依次擺放大大小小的橘子。


    墓碑上很幹淨,冷楷銘還是用手一點一點擦拭,不想讓這上麵落一粒灰塵。


    站在冷楷銘身後的宗政語看不到對方的表情,他在想如果自己不在現場,冷楷銘估計有很多話要對冷芸講。


    今年冷楷銘不能為冷芸種一顆橘樹,等到了明年,他就可以不用宗政語的陪伴,正常進入墓園。


    冷楷銘跪在墓前許久許久,宗政語隻是默默站在不遠處。


    雪地裏的墓園,一片寂靜。


    等到冷楷銘起身離開時,他一步三迴頭,以很慢的速度離開。


    走在返迴的道路上,宗政語看到冷楷銘的眼睛還有點紅。


    來時本就安靜的墓園此時仍舊安靜,並未覺得異常的宗政語在大腦的提醒下緊張了起來。


    “周圍空氣中都是致幻蟲撒下的氣體。”


    原本還在隨意觀看的宗政語立刻將視線轉到側前方的冷楷銘。


    致幻蟲來得太快,冷楷銘根本毫無察覺。當宗政語看到致幻蟲時,對方已經抬腳將冷楷銘踢出很遠。


    就在致幻蟲打算出拳再次猛擊躺在地麵還未爬起來的冷楷銘時,宗政語一個閃現出現在致幻蟲身前。


    宗政語踢出的一腳讓致幻蟲急於躲避而放棄了攻擊。


    跳開一段距離的致幻蟲說:“我的目標隻有他,這裏與你無關。”


    宗政語將大氅迅速脫掉往旁邊一扔,用自己的行動告訴致幻蟲自己的迴答。


    致幻蟲說:“這可是你自找的。”


    先前在森林裏,宗政語就了解到致幻蟲的速度與自己不相上下。現在雙方都是戰意滿滿的情況下,宗政語第一次發現以往靠速度致勝的殺招不能占上風。


    宗政語可以一拳一腳踹斷一根樹木,致幻蟲同樣可以,一人一蟲的對招,每一次攻擊都是充滿力量。


    被致幻蟲踹倒在地的冷楷銘本來還想向外界求助,在他看到通訊儀完全無信號後猜到應該是致幻蟲做了手腳。


    躺在地上的冷楷銘想知道宗政語和致幻蟲的情況,隻可惜他的雙眼看到的越來越模糊,事物的輪廓消失,最後眼中的色彩也隨之消失,冷楷銘雙眼一閉暈倒在地麵上。


    墓園內的其他人類早就被致幻蟲轉移到其他地方,它的目標隻有冷楷銘,其餘人類它並不打算下手。


    致幻蟲不知道宗政語為什麽不受自己釋放的物質的影響,這讓它不得不與對方拳腳相對。


    道路兩旁種著的植物和平整的地麵,在宗政語和致幻蟲的打鬥中遭了殃。一個斷了“腰”,一個裂了“麵”。


    致幻蟲受傷不會吐血,從頭到腳都是紫色的它受傷的表現是受傷部位的紫色漸漸變淡。


    穿了一身白色衣服的宗政語就顯得狼狽許多。嘴裏吐出的血宗政語直接拿袖子擦拭,一遍又一遍之後,紅色變成了袖子的顏色。


    鮮血混合著地麵上的髒汙,宗政語身上白色的衣服變得髒兮兮。


    朝致幻蟲臉上打了一拳的宗政語自己臉上也挨了一拳,他有點擔心自己的牙齒會掉落。


    致幻蟲說:“你這樣阻攔我就是為了救冷楷銘,那麽我好心提醒你一下,即便你阻攔下我,冷楷銘今天必會喪命。”


    揚起了嘴角,致幻蟲繼續說:“其實我用武力取冷楷銘的性命比攻擊他的大腦更仁慈。讓我算算,冷楷銘大概……還有三分鍾的生命。”


    伸出一隻手,致幻蟲朝宗政語擺了擺說:“再見,你就用這三分鍾好好欣賞一下冷楷銘最後的痛苦。”


    致幻蟲是通過道路兩旁的土地來到墓園,它離開墓園同樣是通過道路兩旁的土地。


    宗政語記得在十裏森林時,他是口鼻排出白煙才沒有受到致幻蟲釋放物質的影響。


    今天再次遇到致幻蟲,宗政語同樣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口鼻之中卻沒有任何異常,他心說:“大腦,是不是你恢複了一些,對致幻蟲的氣體也有了更高的抵抗?”


    以前宗政語說話總會應聲的大腦今天保持著沉默。


    宗政語繼續說:“我知道你聽得見。”


    幾秒後,大腦說:“我也知道你在打什麽算盤。直接告訴你,不可能。”


    “……”。


    宗政語心說:“這是一條人命,你確定?”


    “我有什麽不確定的”,大腦說:“在我達成目標的路上,任何阻攔的人和物我都可以除掉,我在你眼裏什麽時候變成樂善好施的形象了?”


    三分鍾在很多時候都很短暫,宗政語沒有考慮打電話給竇祥逍他們,如今能夠救冷楷銘性命的隻有大腦。


    宗政語沒有辦法,他說:“冷楷銘的大腦現在肯定極度受損,對你應該完全沒有威脅。


    “當初你進入衛的大腦中,離開時知曉了衛的記憶。如果你現在選擇治療冷楷銘,他的記憶你應該也會知道。


    “你難道真的一點都不好奇他的過往經曆,想必應該挺有故事,你真的一點都不想看看?”


    沉默了一會,大腦說:“……隻此一次。”


    聽到這個迴答,宗政語無聲笑了。


    宗政語看到冷楷銘躺在冰冷的路麵上,他正打算將對方移動一下就聽見係統的聲音。


    “你最好不要動他,致幻蟲那一腳讓他內髒受損,身上多處骨裂。空氣裏已經沒有致幻蟲散播的氣體,我給他治療的過程中你最好唿叫一下醫生。”


    天璣城是七座城中第五座城,靈墟都是天璣城三都市中第二都市,醫療急救排第一位。在這樣的規律下,宗政語撥打了05—02—001這個號碼。


    這次致幻蟲的襲擊對冷楷銘很不利。他第一次進入墓園祭拜冷芸就遭到三類變異蟲襲擊,這樣靈墟都的人對他的厭惡隻會增加,甚至宗政語參加比賽奪得賜天神的名額以及通過評選組刁難的活動,這些事情的努力恐怕通通化為烏有。


    宗政語低頭看向躺在地麵上麵露痛苦之色的冷楷銘,他想今天變異蟲襲擊這件事大概隻能用謊言來替代。


    告訴醫院自己這邊的情況後,宗政語又打通了竇祥逍的通訊儀。


    “肖叔,我們肯定不能向評選組透露實情,你能不能想到一個理由掩蓋這件事。”


    竇祥逍眉頭緊鎖,理由這件事讓他犯難。宗政語和冷楷銘一起進入墓園,現在冷楷銘受傷昏迷,宗政語應該也好不到哪裏去。再加上墓園內部受損,竇祥逍真不知道有什麽理由可以解釋這個局麵。


    宗政語遲遲未聽到竇祥逍想到的理由,他開口說:“肖叔,我有一個聽起來比較牽強的理由。”


    冷楷銘的受傷以及墓園內的損毀是由宗政語造成。原因是宗政語聽到冷楷銘在冷芸墓前的懺悔後覺得靈墟都人們的憤怒是應該的,氣上心頭後與冷楷銘打了起來。


    先前宗政語能夠通過靈墟都的人刁難的活動,墓園內這些損毀,靈墟都人不一定不會相信。


    宗政語說:“待會你們和救援人員一起進入墓園,後麵就需要拜托葉小姐在評選組麵前演一場戲來增加謊言的可信度。”


    論演戲,葉悅霜是專業的。


    竇祥逍等人看到白色救援車輛駛來時表現出好奇,他們從亭子裏走出來,評選組也從亭子中走出來。


    “一位自稱宗政語的人打電話稱墓園內有人受傷,需要現場救援。”司機從車窗伸出腦袋對守衛人員說話。


    守衛人雖有疑惑,但想到事關生命,他立刻讓車輛進入。望著救援車輛離開的方向,守衛人快速打電話給墓園內的人確認此事。


    按理來說,墓園內工作人員若是知道有人在墓園內受傷,應該會提前告知守衛人員。


    察覺到事情不對勁的評選組也跟著進入了墓園,竇祥逍等人跟著就要進去,結果被守衛人員攔住。


    “我們跟他們是一起的。”竇祥逍叫住評選組的人後向守衛人員解釋。


    在評選組點頭答應放竇祥逍他們進園後,一行人坐上此刻因墓園內就隻有冷楷銘一人祭拜而空出來的通勤車輛前往冷楷銘的目的地。


    快到目的地時,竇祥逍他們注意到周圍地麵的裂痕以及殘敗的樹木。


    在其他人到來前,宗政語用雪將嘴裏的血已經清理幹淨。


    宗政語麵對評選組他們的疑問,他將謊言以一種很隨意的態度說了出來。


    將冷楷銘打到需要醫療救援和將墓園破壞這件事,被宗政語說出來就像是夏天聽煩了蚊子在耳邊嗡嗡叫而出手一樣簡單而占理。


    評選組再次仔細打量周圍的環境,他們不禁好奇到底是怎樣的打鬥場麵能夠在不驚動墓園工作人員的情況下破壞成這樣。


    評選組還沒打量完周圍的環境,葉悅霜從眼睛裏擠出了豆大的眼淚,一邊用顫抖的手指向宗政語,一邊用顫抖的聲音說:“我……我們花了那麽多錢拜托你幫忙,你……你……你居然出手將冷楷銘打成這樣?!你怎麽能這樣做!”


    攤開雙手,宗政語說:“我想了一下,他的罪孽太重了,評選組教給我的淨化儀式還不夠,那是從靈魂上淨化。現在我打了他一頓,要是他能夠好好活下去,那就是從肉體到靈魂都得到淨化。這樣的話,他以後才有資格進入墓園。”看向評選組,宗政語說:“你們說是不是?”


    評選組還沉浸在周圍破壞的震驚中,聽到宗政語的話,有人愣愣點了頭。


    宗政語繼續說:“當然了,損毀墓園是我的失誤,我會進行相關賠償。”


    評選組擺擺手說:“根據規定,賜天神在淨化過程中的所為隻要是評選組認定合理的情況,一切都由我們來處理。”


    葉悅霜對宗政語收錢後毆打冷楷銘行為的控訴,宗政語表示自己脾氣上頭,夏溪他們在旁邊解釋扇火,評選組左顧右盼。一番操作下來,評選組沒有想過取消冷楷銘進入墓園的資格,宗政語他們總算放心下來。


    大腦說:“人都給你傷成那樣,估計有的靈墟都人還會生出一絲憐憫之心。倒是你,說不一定從天神墮落成了惡魔。”


    宗政語心說:“一場夢而已,好人壞人都無所謂了。”


    大腦說:“嗬,這個時候就說一場夢了?讓你不要多管閑事時怎麽總認為是現實?”


    “磚總是搬來搬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係統啟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喝杯溫開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喝杯溫開水並收藏係統啟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