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黎明,山霧未散,縈繞在青岩山的每一處,四周淒冷無比,站在山頭,隱隱約約能看見遠處的茫茫竹海。


    青岩山深處,銀杏樹隨風搖曳,在樹下,立著一位手執長劍的黑衣男子,男子約莫五十多歲,滿頭發絲黑白相間,他正靜靜地注視著銀杏樹,神色漠然,不知在心想何事。


    此時,一位身穿月牙白蘭花草衣裳的男子來到此處,不是旁人,正是令歌。


    令歌神色淡然,目光落在黑衣男子的身上,沉默不語。


    黑衣男子聽聞聲響,緩緩地轉過身來,與令歌對視。


    此時,有風吹杏葉,飄零漫天,隱入山霧。


    這是令歌第一次見到燕北的真實麵容,他為之一顫,那是一張如寒冰般的麵容,雙眼猶如死水般冷冽,不見光亮,唯餘死寂。


    “你終於來了。”燕北沒有絲毫溫度的嗓音傳入令歌的耳中。


    “你昨日便已經藏身在此處。”令歌迴應道,“當時為何不出手?”


    “我隻想與你獨自決鬥,這不也是你的心願嗎?”說罷,燕北拔出手中的長劍,令歌見狀,亦拔出明秋,與燕北對峙在原地。


    看著明秋劍,燕北的目光微滯,他說道:“曾經,這把劍的主人是我的手下敗將。”


    令歌說道:“他不曾真的輸給你,今日,你會成為這把劍的手下敗將。”


    “我很期待。”話雖如此,但燕北的嗓音依舊平淡沙啞。


    有寒風乍起,令歌緊握明秋,迎風而上,與燕北纏鬥在一起。


    霎時,劍氣迴蕩在四周,驚起群鳥飛出山林,劃破山霧。


    “你的功力愈發長進。”燕北緊盯著令歌,“看來今日,你我必須得一決生死。”


    令歌目光凜然,他和燕北分別立在樹枝之上,寒風不止,吹拂著他們的發絲和衣裳,飄飄揚揚,在雲霧之中,猶如世外人一般。


    “在這之前,我要問你,當年你沒有交換我和尺畫,對嗎?”


    燕北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慍怒,他歎道:“原來你已經知道了。”


    “抱歉,讓你的計劃功虧一簣了。”


    “是啊,原以為你會複仇,登上皇位,到時候我再告訴你真相,讓你們所有人都付出代價……”


    令歌目光如炬,心中燃起前所未有的憤怒火焰,隻見他縱身一躍,手持長劍向燕北飛刺過去,再次與之纏鬥,穿梭在山林之中。


    在樹林裏,令歌長劍橫斬,劍影閃過之際,飄零的樹葉被盡數劃破,落滿一地。燕北雖麵不改色,但也緊盯令歌,全神貫注地應對著令歌的攻勢。


    兩人互相破解對方的一招一式,時而進攻,時而防守,難分伯仲。


    許久之後,兩人穿過樹林,來到一片池塘,立在水邊,持劍對峙。此時,陽光已照耀青岩山,驅散山霧,四周萬般清晰。


    令歌開口說道:“說一說吧,這二十七年以來,你是怎麽計劃的?你為何要報複寧遠公主?我曾聽折雪說過,寧遠公主懷過你的孩子。”


    燕北沉吟片刻,迴應道:“都是他們強加給我的……昔年,我從紫荊關逃出生天,奉旨護送寧遠公主他們出逃。後來,寧遠公主對我下藥,與我有了夫妻之實,她逼我前去殺死你父母,調換你和尺畫。”


    令歌眉頭一鎖,他說道:“一邊是昔日情誼,一邊是家仇國恨,夾在兩者之間,你定然痛苦萬分。”


    燕北唇角僵硬一勾,他歎道:“是啊,你同我一般,深有體會。”


    令歌聞言,目光驟然森冷,他說道:“所以你不甘心,你要報複所有人,讓我們與你一般,陷入無盡的苦海之中,當真是毒計。”


    “沒錯,的確是毒計,”燕北迴應道,他輕聲咳嗽一兩聲,“為了這個計劃,我不惜讓寧遠公主流產,讓她隻能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


    令歌全身驟涼,他冷聲斥道:“那也是你的孩子。”


    簌簌的秋風湧起,吹動一池靜水,隻聽燕北說道:“正是因為那也是我的孩子,所以更沒有必要來到這個世上。”


    令歌說道:“你當真是喪心病狂,為了心中不甘的仇恨,寧願對自己的親生骨肉下手。”


    “這都是你們逼迫我的。”燕北冷聲道。


    “逼迫你的?我師父何曾逼迫過你?”令歌怒火中燒,怒聲斥責,“燕北,難道你不知道我師父愛過你嗎?你是她追憶一生的人!可是你卻讓她成為你複仇的一顆棋子,害她含恨而終!”


    燕北的神色並未因令歌的動怒而生起一絲波瀾,他隻是去迴憶著,卻不曾想起任何事。


    見燕北如此行屍走肉,令歌替師父白棧期感到不值,於是他身法如鬼魅一般,持劍朝著燕北刺去,燕北見狀當即迴擊,強大的劍氣碰撞之時,在池塘之中生起陣陣水柱,驚動群鳥。


    令歌的攻勢愈發兇猛,一招一式比起先前也愈發淩厲,燕北全力以赴應對,與之不相上下。


    “即使學了翎羽心法的下半卷,你思緒不寧,也不能發揮出翎羽心法的全部威力。”燕北說道。


    “那又如何?”令歌使出翎羽真氣,與燕北拉開距離,再次追打穿梭在林間。


    “向你複仇是我必須麵對的宿命,隻有你死了,這一切才能結束,才能給我父母、我師父、我師姐,因你而死的每一個人一個交代,更是給我自己一個交代。”


    “殺我並非易事。”燕北連斬幾道劍氣,向令歌發起迅猛的攻勢。


    令歌不甘示弱,揮動明秋與燕北的劍刃纏鬥著,發出不斷的劍刃碰撞聲。


    漸漸地,令歌發現體內正有隱隱約約的撕裂之感傳來,向全身蔓延著……


    午時之後,客棧內。


    令楷從睡夢中漸漸醒來,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往身旁探去,卻發現身邊空無一人,他心中一驚,當即撐起身子,查看房間情形,卻發現唯有自己一人。


    “令歌!”


    令楷欲起身下床,卻忽然感到頭暈眼花,全身無力,險些跌倒在地。


    “迷藥?”令楷深深一歎,他迴憶起昔年往事,心中是難以言喻的苦澀。


    令楷強撐著下床,披上月牙白衣裳,來到桌前,隻發現一張月牙白麵具正孤寂地留在桌上。


    令楷臉色大變,他當即奮力地衝出房間,朝著樓下跑去。


    櫃台裏的掌櫃見令楷往樓下跑來,衣衫和發絲尚未整理,神色慌忙不堪,於是上前擔心地問道:“韓相,這是怎麽了?”


    “令歌人呢?”令楷幾乎是嗓音顫抖地問道。


    掌櫃差些沒有反應過來,他迴應道:“王爺今日一早就獨自一人往山上去了。”


    令楷聞言,囑托道:“若是有人前來打聽我們,還請掌櫃代我轉告,讓他們立即上山尋找令歌。”


    說罷,令楷大步邁出腳步往店外跑去,掌櫃看在眼裏亦是慌了神,他深深地歎息,由衷地為令歌和令楷祈禱著。


    令楷一邊朝著青岩山深處跑去,一邊高喊著令歌的名字,一遍又一遍,飄蕩在山林之中,期盼能夠得到迴應。


    來到銀杏樹前的時候,令楷幾乎跪倒在地,氣喘籲籲地大口地唿吸著。體內的迷藥限製住他的內力,以至於輕功也不能施展。


    他用盡全力地撐起身子,來到四周仔細觀察,卻發現此處不見令歌和燕北的身影,唯有打鬥過的痕跡,以及隨風不斷飄落的銀杏葉。


    令楷調整唿吸,盡力平複慌張不安的內心。


    “肯定不會有事的……”


    他朝著有打鬥痕跡的地方奮力奔去,繼續四處尋找令歌。


    隨著時間緩緩地流逝,天色漸暗,夕陽正在蔓延青岩山的每一處,在漫無邊際的青岩山之中,令楷依舊未找到令歌,他的腿腳愈發無力,嗓音更是沙啞到幾乎失聲。


    最終,令楷無力地跌倒在地,吃痛不已,他悔恨地捶打著地麵,讓皮肉之痛減輕心中的疼痛之感。


    他迴憶起昨夜令歌的言行,淚水頓時湧上眼眶,一滴又一滴地拍打在落葉之上。


    “難道恨比愛更重要嗎……”


    令楷心如刀割,這樣的問題,從前自己無法迴答令歌,如今令歌也無法迴答自己。


    可悲可歎。


    痛哭許久之後,他聽聞鳴叫之聲,抬頭看去,有群鳥從遠處的茫茫竹海之中飛出。


    夕陽映照著令楷的麵容,重新點燃他心中的希望。


    ……


    竹海之中,殘陽如血,為每一棵竹樹渲染血色。有風吹過,沙沙作響,竹葉如雨般凋零,滿目蕭瑟淒涼。


    令歌和燕北對峙在竹林之中,經過近半日的打鬥,兩人已經精疲力盡,握著長劍的手正在止不住地顫抖。


    燕北的身上已被劃上深深淺淺的劍痕,他的臉色愈發蒼白,血液正浸染著他的黑衣,如同走入絕境的惡獸一般,隨時會發起致命一擊,令人心生警惕。


    同時,他對麵的令歌正冷漠地注視著他,不曾移開視線。隻見夕陽映染著令歌的臉頰和衣裳,在夕陽之中,令歌的月牙白蘭花草衣裳完好無損,不見一絲瑕疵,他的雙眼裏,更是有著無盡的寒意和慍怒,時刻準備迎接燕北的最後一擊。


    燕北開口緩緩地說道:“你如此執著,和你的母親真像……”


    “母親並非執著,她懂得取舍,在麵臨抉擇時,她知道何為她想要的,何為她該做的。”令歌迴應道。


    “倒是你,燕大將軍,這些年看似冷漠無情,但是實際上,你的內心比誰都煎熬,昔年的一切早已把你壓得不能唿吸,想來午夜夢迴的時候也是噩夢連連。”


    燕北冷笑一聲,麵色如冰,他仰頭凝視夕陽,歎道:“是啊,的確煎熬……你母親懂得取舍,昔日在最後關頭,是她暗示我不要調換你和哀帝之子,以此讓你活命,也成全我的複仇,卻不想這是她對我的懲罰,讓我的餘生唯餘黑暗……”


    令歌否定道:“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怨不得她。”


    燕北默然,隻是看著眼前的竹葉飄零,仿佛他的生命一般,正在逝去。


    “都結束了,怨不怨誰已不重要了。”燕北閉眼長歎,“殺了我吧,於你,於我,都是解脫。”


    令歌並未迴應,依舊冷漠地緊盯燕北。


    半餉,燕北重新看向令歌,嗓音冷冽地質問道:“你撐不住了,對嗎?”


    令歌知曉瞞不住燕北,亦不想再強撐,他以長劍杵地,單膝下跪,目光依舊緊盯燕北。


    “你不也一樣嗎?”忽然間,令歌隻覺五髒六腑如撕裂一般,讓他難以抑製地痛苦呻吟出聲。


    燕北雙手杵著長劍,強撐身子,與令歌四目相對,說道:“你已習得翎羽心法下半卷,若是假以時日,放下心中的執念,定能將我斬於劍下,今日這般尋我複仇,就是因為舍不得心中所愛嗎?”


    “你不會懂,愛比恨更重要。”令歌迴應道,即使他的身體已疼痛不已,神色和嗓音也依舊堅定。


    燕北一愣,他問道:“可是你如此搭上性命來殺我,與令楷即將陰陽兩隔,值得嗎?”


    他心中塵封的好奇之感再次出現,若是自己當年也能像令歌這般在意情誼,如今會是怎樣的結局?他難以想象。


    令歌微笑著,眼中浮現美好的笑意,隻聽他說道:“我遭受過無盡的苦楚,卻也感受過世間的萬般美好,這樣的一生有何不值?”


    燕北的唇角浮現久違的笑意,隻見他從懷中取出一塊白色玉佩。


    “這是你母親生前的玉佩。”


    令歌頷首,他知曉那正是白清漪畫像上所佩戴的玉佩,昔日折雪便是通過這塊玉佩知曉真相,一個於折雪而言殘酷不已的真相。


    看著手中的玉佩,燕北的目光浮現出些許暖意,他歎道:“如此看來,我的一生倒也值得,愛過,也恨過。”


    令歌冷笑一聲,說道:“不,你的一生並不值得,今日我不僅要殺了你,更要你帶著悔恨死去,就像當初你讓我師父和寧遠公主帶著悔恨死去一般。”


    “此話何意?”燕北的一顆心驟然懸起,隻因令歌的目光讓他想起昔年臨死之際的白清漪,令他畏懼後怕。


    “我的胎記你還記得吧?是月牙狀的。”


    “自然記得,”燕北點頭說道,“昔日是你母親用北魏皇室秘術在你身上留下的胎記,為的就是擴大你父親的聲勢,助你父親奪得天下,登上……”


    不等燕北說下去,令歌已經不屑一笑,他說道:“燕北,你果然忘了,你連母親最向往的是何物你都記不清,你辜負了她的一片苦心。”


    燕北雙目一凝,他陷入沉默,隻是將手中的玉佩緊緊地握住。


    隻聽令歌繼續說道:“我的月牙狀胎記,從來不是她奪取天下的計謀,而是對你的祝願。”


    “月圓則願歲歲年年有今朝,月缺則願年年歲歲安無恙……燕北,這是你們曾在遇仙山許下的祈禱祝福,你忘了嗎?”


    一時間,燕北隻覺腦海中有無數片段閃過,朦朧而清晰,融化心中的寒冰,化作淚水,濕潤眼眶。


    “昔年,母親不僅替你隱瞞未死的真相,而且她不惜被太宗皇帝猜疑,以月牙狀胎記相告,希望你能夠放下仇恨,平平安安地活在世上。”


    “可是你忘了,你的心中隻有無限的仇恨,燕北,是你殺了她,是你讓仇恨吞噬了你一生最美好的記憶!”


    麵對令歌字字誅心的話語,燕北如被沉重一擊,他跪下身軀,口中的鮮血不斷流出,滴落在地,讓地上的夕竹紅得愈發觸目驚心。


    “二十七年以來,你為了宣泄心中的仇恨,精心布置一切報複所有人,卻不想到頭來,竟是報複自己,當真是可悲又可笑。”


    令歌的臉色和嗓音愈發虛弱,而他眼前的燕北更是麵如死灰,眼眸中不再有一絲光亮,徹底陷入死寂。


    令歌微微地直起身子,手臂向前掃去,一道銀光閃過——玉鶴飛出,劃破燕北喉嚨的同時,亦奪過其手中的玉佩。


    即使燕北疼痛不已,也緊捂喉嚨,欲伸手拿迴玉佩,然而他卻發現玉佩已被令歌緊握在手,雖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


    燕北嘲諷一笑,眼中流下一滴淚水,他歎道:“是啊,可悲,可笑……”


    這是燕北留在世間的最後一句話,如令歌所願,燕北在悔恨中咽下最後一口氣。


    一切,塵埃落定。


    令歌如釋重負一般,他仰頭凝望似血殘陽,漫天皆是凋零的竹葉,落在自己和燕北的身上,似乎要將他們掩埋於此,將前塵往事盡數抹去。


    他欲起身離去,卻終是徒勞,隻因體內的疼痛之感愈發強烈,翎羽真氣正侵蝕著他的身心,肉體即將隕滅。


    眼下能做的,唯餘追憶過往美好。


    令歌的麵容上遍布夕陽,眼中的淚光愈發清澈閃耀,倒映出一幕幕往事,成為他麵臨死亡時最大的勇氣。


    真想再見你一麵,可惜今生隻能到此為止。


    竹林裏的光亮正在被黑夜吞噬,令歌垂頭黯然,不再緊握手中的明秋劍,他明白,自己已經無處可逃。


    四周一片靜謐,偶有風聲掠過,吹動著他的發絲和衣裳。


    看著衣擺上的蘭花草,令歌微微一笑,欣慰落淚,蘭花草能夠生長在這茫茫竹海之中,得竹永生庇護,也算是一件可喜可賀之事。


    “令歌!”


    令歌聞聲一驚,他迴首看去,發現那一抹月牙白身影正向著他奔來,不顧一切,拚盡全力一般,隻為與他的靈魂相擁。


    令楷來到令歌的麵前,跪坐在地,上下打量著令歌,惶恐不已。


    “你怎麽能拋下我?我漫山遍野地找你……”


    見令楷滿頭大汗,神色憔悴,令歌低聲歉然道:“阿楷,對不起……”


    此時此刻,他們凝視著對方,發現彼此雙眼含淚,目光清澈,悲傷已經一覽無餘。


    “都結束了,我們離開這裏一起迴去。”令楷抑製著淚水,他欲攙扶起令歌,卻發現令歌的臉色極其痛苦虛弱。


    忽然,令歌一口鮮血吐在地上,染紅竹葉。


    “令歌!”


    令楷大驚,他急忙地從袖中找出令歌交給自己的藥瓶,打算讓令歌服用,平息體內真氣。


    “阿楷,沒用了,這藥已經救不了我,真氣已經吞噬我的五髒六腑……”


    令楷動作一滯,他不願接受這樣的事實,隻是一邊用衣袖擦拭著令歌唇角的血跡,一邊極力地否認道:“不,一定還有其他辦法,我們走,我們去找無憂和許伯,他們一定有辦法救你。”


    “來不及了……”令歌無力地倚靠在令楷的肩頭,雙手擁抱著令楷,珍惜著餘生最後的溫暖,“阿楷,不是說好要學會接受離別的嗎?”


    “不,我不要和你離別,”令楷心慌不已,淚水當即模糊他的視線,“我們還有很多地方沒有去,還有很多事沒有做……”


    “可是我們有那麽多美好的從前,不是嗎?”令歌的嗓音愈發虛弱,一字一句落入令楷的耳中,猶如無數利刃在心間劃過,催人淚下。


    “即使有一天逝去,我們也不再悔恨,不再悲痛,因為我們曾擁有過,曾深愛過,足矣。”


    凋零的生命總是讓人於心不忍,麵對令歌的話語,令楷隻得抑製心中的悲痛,沉默頷首。


    “阿楷,這是母親的玉佩,我把它交給你,你會替我保管好的,對嗎?”令歌將手中的潔白玉佩交到令楷的手中,之後,他的目光落在竹節手鏈之上,“我沒有食言,這串竹節手鏈,我保管了一生……”


    令楷看著手中的玉佩,一滴淚水驟然滑落,滴在玉佩之上。


    “阿楷,你知道嗎?對你表明心意,是我這一生最驕傲的事情,若是時光能夠倒迴,我會更勇敢地去愛你,更早地告訴你,我傾慕著你……”令歌的淚水不斷流下,滴落在令楷的肩膀,浸濕一片,“我從不後悔與你相愛,哪怕一路走來傷痕累累。”


    令楷緊緊地擁抱著令歌,不停地哭泣哽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阿楷,當年我們可以勇敢地相愛,如今我們也可以勇敢地告別,好嗎?”


    令楷愈發淚如雨下,他不知該如何迴答,隻是顫抖地與死亡爭奪著他的一生摯愛和美好。


    令歌緩緩地直起身來,他伸出手輕捧著令楷的臉頰,擦拭著令楷傷心欲絕的淚水。


    “阿楷,吻我好嗎?在日落之前。”令歌的嗓音充滿著渴望和乞求,令人心碎。


    令楷未有一絲猶豫,他閉上雙眼,親吻著令歌的唇瓣,那樣的吻充滿苦澀,充滿不舍,卻讓他們在日薄西山之際,靈魂盡頭之時,獲得彼此所有的愛意。


    最終,令歌先離開令楷的唇瓣,重新倚在令楷的懷中。他安心地凝望天空,發現落日餘暉已經消失,迎來的是滿天繁星明月,那曾是無數個美好的夜晚,隻是他已無力再去追憶。


    夕陽的最後一絲光亮被黑夜吞噬,夜風襲來,無數竹葉飄零,落滿他們的一身。


    看著懷中的令歌逐漸閉上雙眼,令楷的哭泣哽咽之聲再也無法抑製,他開始放聲慟哭著,似乎這一生的淚水皆要在此刻流盡。


    懷中的令歌是他黯淡一生裏最留戀不舍的月光,是他寧願舍棄生命也要守護的美好,是一生追尋的方向。即使此時令歌已經來到生命的盡頭,也還在給予他支撐下去的信仰和動力。


    令歌,你放心,我會好好地活著,帶著我們的美好迴憶,不再悔恨,不再悲痛,永遠將你銘記在心……


    此夜明月高照,秋風蕭瑟,一切最終歸於塵埃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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