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之行的一日中午,韓清玄的車馬歇息在河邊。此時河水已經結冰,天地之間灰白一片,樹枝幹枯,不見生機。


    韓清玄一身青灰色棉袍在身,獨自一人立在河岸邊,眉目蕭然,凝望著眼前之景。


    此時,周玉來到韓清玄的身邊,將一杯熱氣騰騰的瓷杯遞到韓清玄的麵前,“楷哥,你用茶,小心燙。”


    “多謝。”韓清玄接過茶水,握在手中,感受著那溫熱之感,想借來融化自己冰冷的心。


    “想來再過二十多天,我們就可以遇上賢王和長公主了,到時候定能在年關之前趕迴長安。”周玉說道,“說不定到時候太子殿下就醒了,一切都會向好的方向發展。”


    “但願如此。”韓清玄點頭應道,隨後繼續凝望江上之景,思緒飄遠。


    須臾,他歎息著說道:“原來離開長安就是這樣的感覺,當初的他該有多難熬……其實我知道他離開長安會痛苦,可是長痛不如短痛,我寧願他恨我,怨我,甚至不再愛我,也不要他在宮裏被囚禁一生。”


    “小周,你能明白嗎?”


    愈往後說,韓清玄就愈發激動,他希望有人能夠理解自己。


    周玉微微點頭,說道:“我明白,楷哥你切莫自責,我知道你無論何事都是為了令歌好,終有一天,他會明白你的用心良苦。”


    “楷哥若是心中難過,何不吹奏鳴春抒發宣泄一下呢?我們已經許久沒有聽見你的蕭聲了。”周玉提議道,“或者寫詩也可以。”


    韓清玄搖頭拒絕,道:“小周,並非我不願意,而是今時不同往日,我的任何行為都會被放大,會殃及到令歌,連累你們。”


    周玉聞言,心生落寞,卻無可奈何,隻能靜靜地陪著韓清玄立在岸邊,任由冷風襲來,留下一身寒意。


    須臾,兩人聽見隊伍的另一邊傳來聲響,有一位侍衛上前來報:“韓相,秦風澈和袁望舒求見。”


    韓清玄聞言,當即邁出腳步,周玉見狀也緊緊地跟上去。


    韓清玄來到望舒和風澈的麵前,擔憂地問道:“你們怎麽來了?可是長安發生了何事?”


    風澈說道:“放心,長安一切都好,我們隻是有事來和你商議。”


    韓清玄稍稍鬆一口氣,說道:“外麵天冷,我們到馬車上來說。”


    馬車上,三人端坐在車廂內,手持溫熱的茶水杯。


    “就是這樣,令歌讓我們都離開長安,所以我們想著來找你,問問你的想法。”風澈說道。


    韓清玄微微點頭,道:“現在還得看太子何時醒來,一切從長計議。”


    “若是太子醒不過來呢?”望舒反問道。


    韓清玄神色凝重,迴應道:“那我們隻能背水一戰,扶持太子之子登基。”


    “此事風險極高,你就不怕搭上自己的性命嗎?”望舒繼續問道。


    “我想望舒師姐你為了令歌也會搭上自己的性命,我亦是如此。”韓清玄看向望舒,目光堅決,不曾動搖,“事成之後他會離開長安,去過他想過的人生。”


    “那你呢?”風澈問道。


    “我怎麽樣都好,隻要令歌能夠一生快樂順遂。”韓清玄垂眸,陷入惘然。


    “你和令歌之間究竟發生了何事?”望舒追問道,“你這麽愛他,若非逼不得已,定不會和甯霞鋌而走險,究竟是為什麽?”


    見韓清玄欲言又止的模樣,風澈起身說道:“我下車去,你們慢慢說。”


    風澈離開後,韓清玄與望舒對視著,目光亦變得含愁哀傷。


    隻聽他開口說道:“望舒師姐,我知道你對令歌的心不比我少,此事我隻對你說,聽完之後,我希望你可以顧及昔日之情,不要傷害令歌。”


    “你在說什麽?我怎會傷害令歌?到底是何事?”望舒浮現出緊張的神色,她隱隱約約地可以猜到,此事定然與白棧期之死有關。


    良久,望舒離開馬車,韓清玄送她下來,並朝著她深深一拜,道:“多謝望舒師姐。”


    望舒頷首,雙眼有濕紅的痕跡,她說道:“無論他身世如何,我隻知道他是我的師弟,單憑這一點,我就會護他一世周全。說到底,應該是我感謝你,有你這般為他著想,當初我沒有看走眼。”


    說罷,望舒凝視前方,又道:“此去路途遙遠,恐有人對你下手,我和風澈已經打算護你周全。”


    “好,多謝兩位。”韓清玄頷首感謝道。


    看著漫漫前路,韓清玄陷入惘然。


    ……


    玉遲王府,蘭風閣之中。先前府中的侍從知曉令歌今日會迴來,所以一大早便將閣中的地爐和炭盆燒得滾燙,讓閣樓裏溫暖如春。


    令歌走進閣樓,接過小涵事先準備好的手爐,往裏屋走去,並坐在軟榻上。


    此時,他看見昔日被自己遺留在軟榻邊的話本和詩集,迴憶又一次襲來,讓他無處可躲。


    一時間,他再一次淚目,出神不已。


    良久,令歌聽見腳步聲,抬頭看去,發現正是令娘前來。


    “嬸嬸。”令歌欲起身相迎,令娘見狀,當即上前扶著他又坐下身來。


    “好孩子,這段時間委屈你了,人都憔悴了。”令娘端詳令歌片刻,見令歌不似往日般玉樹臨風,她心疼不已,隻得用手帕去擦拭自己眼角的淚水。


    令歌看在眼裏心中也愈發難過,他安慰道:“嬸嬸,我沒事,真的……”


    令娘說道:“在我麵前還要逞強嗎?一直以來,我都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待,有什麽話和嬸嬸說,憋在心裏會憋壞的。”


    令歌輕咬嘴唇,眼含淚水,半餉,他說道:“嬸嬸,要是我……我和阿楷走不下去了,你會不會怪我?”


    令娘一時慌了神,她連忙安慰道:“好孩子,我怎麽會怪你?要怪就怪令楷那個混小子,是他欺負了你,不考慮你的想法,等他迴來,我親自帶著他來給你賠禮道歉。”


    令歌垂首拒絕,說道:“不怪他,阿楷沒有欺負我,他一直在為我著想,他和小師姐鋌而走險也是為了我,隻是我不明真相,錯怪了他……”


    “既然是錯怪,為何你們不把話說明白呢?”令娘問道,“你們明明心裏都還有對方,不是嗎?”


    令歌迴應道:“我不想他為難,我知道他不願讓我留在長安去爭奪帝位,也不願辜負孫太傅……”


    “可是,嬸嬸,我現在沒有選擇,更沒有退路,我隻能去爭奪皇位,才能保住你們所有人,才能給我師父和師姐們報仇,我沒有辦法了,抱歉……我真的不能和阿楷走下去了,朝堂之上爾虞我詐,波詭雲譎,若是再像從前那樣,隻會害了他……”


    淚水在頃刻之間滴落下來,縱使萬般不甘,此時此刻唯有屈服。


    令娘聞言心如刀割,亦流下淚水,她說道:“嬸嬸尊重你的選擇,誰都不想有這樣的局麵,可我還是希望你可以當麵把心裏話對阿楷說,好嗎?他真的很愛你。”


    令歌點頭,哽咽著說道:“今日的話還請嬸嬸替我保密,不要對阿楷說,我怕他著急被有心之人陷害利用,待他迴京,有機會我再和他說。”


    “好,嬸嬸答應你,嬸嬸不說,我們等他迴來。”令娘抱住令歌,全然當成自己親生孩子那般安慰著,“苦了你了,隻怪嬸嬸沒用,還得你和阿楷來保護……”


    令歌在令娘的肩膀上抽泣著,一時間,淚水浸濕令娘肩膀處的衣裳。


    良久,令娘聽令歌哭聲漸止,遂說道:“令歌,你這幾日就住在府裏,嬸嬸給你做好吃的,想吃什麽盡管告訴嬸嬸,嬸嬸去給你做。”


    令歌直起身來,擦拭眼淚,微笑著說道:“好,嬸嬸做什麽我都吃。”


    “那就做你最愛吃的鹵豬蹄。”


    “好,”令歌笑著應下,“多謝嬸嬸。”


    翌日,落音樓。


    自從夢玨編寫新話本之後,落音樓的生意愈發興隆,若非令歌乃落音樓之主,此時前來隻怕已經沒有座位。


    夢玨親自引著令歌和景修上樓,說道:“剛好雨潔也在,你們便與她一起聽書吧。”


    來到樓上包間外,夢玨止住腳步,道:“我就不進去了,我現在還得去賬房那邊結算工錢。”


    令歌不解,問道:“為何?發生了何事?你不打算留在長安了嗎?”


    夢玨點頭,迴應道:“我打算過段時間迴洛陽了,出來久了,還是很想念書局的日子。”


    “不過你放心,”夢玨話鋒一轉,“我會繼續給落音樓寫話本的,等迴洛陽住段日子,明年我就出去走遍大江南北,領略各地的風土人情,為我的話本積累素材。”


    “如此甚好,那我就提前祝你一帆風順,下筆如有神。”令歌微笑祝福著夢玨,心中是無限的羨慕。


    “無憂呢?他知道你要迴洛陽了嗎?”令歌又問道。


    夢玨一頓,說道:“他自然知道,不過他要留在長安打理藥局,怎麽會向我問他的事?我和他又沒什麽……”


    令歌微笑一笑,道:“我心想你們兩人關係好,所以多問了一句。”


    見夢玨變得不自在,令歌又道:“你去忙吧,我和景修在這聽書,中午我們一起用膳。”


    “好。”夢玨點頭應下,匆匆轉身離去。


    走進包間後,雨潔側首看著他們,笑道:“兩位隨意坐。”


    令歌和景修坐下後,與雨潔一同聽著台上的陳先生說書,三人時不時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


    待陳先生說書告一段落時,雨潔開口問道:“殿下可知太子如何了?”


    “傷勢有所好轉,隻是依舊昏迷不醒。”令歌說道。


    “皇叔,我去點其他的話本來聽,順便叫些點心。”景修起身,離開房間。


    見景修離去後,雨潔解釋道:“殿下別誤會,我隻是單純想問趙景雲這個人的傷勢如何。”


    “無妨。”令歌迴應道,沉默少頃,他又問:“雨潔,你還愛著他嗎?”


    雨潔搖頭,否認道:“不曾,之所以詢問他的傷勢,僅僅是希望他安然無恙。”


    “既然不曾愛他,為何又牽掛著他?”令歌問道。


    雨潔微微一笑,含笑說道:“我是不愛他了,可是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從前我也覺得我這個人一向果斷,不愛就是不愛了,往事全當過眼雲煙。”


    “隻是如今親身經曆了,我才明白,愛過的人在心裏留下的痕跡是抹不去的,每每聽見趙景雲的名字,我都會心中一顫,當然,僅此而已。”


    令歌出神地聽著,現在的他亦是如此,甚至更甚。隻要聽到有關令楷的一切,他都會心中一顫,而後再次陷入迴憶之中。


    這是為何呢?令歌疑惑著。


    “令歌你呢?你還愛令楷嗎?”


    令歌並未否認,也未迴應,隻是垂眸沉默。


    “想來你還是愛著他的,隻是因為一些不可抗的局麵而不得不放棄,”雨潔的目光變得黯然,似乎想起何事,隨後她又抬眸看向令歌,“從前我和殿下說過,兩個人隻要想長相廝守,隻要能夠真心換真心就足矣,可是這幾年經曆了這麽多,我也算明白,兩個人能一同化解困境才是最要緊的。”


    令歌默然,他實在不知該如何去化解所謂的困境。


    “雖然不知將來會發生何事,但我還是希望殿下你和令楷可以重新走到一起,就算迴不去從前,也能夠有一個新的開始。”


    “多謝。”


    此時,令歌明白,自己之所以會陷入迴憶,是因為自己還愛著令楷,對往後有所期盼,雨潔則是已經不再愛著景雲,在她設想的往後,也不會有景雲的存在。


    可是往後會是怎樣的?令歌毫無把握,也許這一次,自己不得不在命運的麵前俯首稱臣。


    櫃台前,景修將點好的話本交到小廝的手中,迴過身恰好遇見夢玨,夢玨上前問道:“怎麽是殿下親自來點話本?你皇叔可真會使喚人。”


    景修微笑搖頭,解釋道:“是我自己想來的,剛好看看自己想吃的糕點。”


    夢玨笑道:“一起上去吧,我那邊忙完了。”


    走在樓梯上,夢玨說道:“令歌現在也就和你在一起的時候笑容會多一些,你多陪陪他。”


    “好。”景修點頭,甚是出神,隨後,他停下腳步立在原地。


    夢玨迴頭看著他,不解其意,隻聽他開口說道:“夢玨姐,不瞞你說,以前我有多希望皇叔能夠迴到長安,留在長安,如今我就有多希望他可以離開長安,遠走高飛,永遠無憂無慮。”


    夢玨一頓,半餉,她迴應道:“三皇子放心,有令楷在,令歌一定會安然無恙地離開長安的。”


    話雖如此,但是夢玨的心裏卻始終惴惴不安,真的能夠離開長安嗎?從前她總認為令歌比自己自由,可以在塞外和中原來去自如,卻不想當自己來去自如時,令歌卻被困在此地,夢玨悲歎著。


    “這些話在宮裏我不敢和誰提起,如今隻對你說,還望夢玨姐姐你替我保密。”景修說道。


    夢玨一笑,承諾道:“三皇子信任我是我的榮幸,我不會對旁人說的。走吧,下一場要開始了,是關於辰玉和侍辰的。”說罷,夢玨繼續帶著景修往樓上走去。


    當三人離開包間,往外走去時,卻在落音樓門口遇上王炳和他狐朋狗友們。


    “喲,這不是攝政王殿下嗎?怎麽不在朝堂上反而在這裏?”王炳沒好氣地說道,眉眼充滿挑釁。


    令歌並未理會王炳,隻是帶著景修和夢玨繞開王炳走出去。


    “我就說他不敢和我造次,見到我也隻能灰頭土臉地繞道走,你們之前竟然還擔心他會找我麻煩……”


    “哈哈哈哈哈哈……”


    景修和夢玨聞言心生憤怒,他們不安地看向令歌,卻發現令歌隻是低眸不語,難以解讀其神色是怒還是悲。


    令歌說道:“走吧,我們去吃午飯。”


    幾日後,迴到皇宮,令歌一如往常地早起去宣政殿聽政,隻是全程他都立在原地,不曾開口議政,似乎一切事情皆與他無關。


    皇後和眾位大臣看在眼裏,卻也不好說什麽,他們知曉令歌的性子,也許還得多磨合一番,朝臣們祈禱著。


    “啟稟娘娘,北方大雪成災,韓相已帶著人馬前去賑災,慰問百姓,還請戶部撥款賑災。”有朝臣上奏道。


    “準奏。”皇後迴應道。


    提到韓清玄時,一些大臣下意識地端詳令歌的臉色,卻發現令歌的眉眼似一池靜水般,不見波瀾。


    一時間,他們心中嘀咕著,韓清玄當真已經成為玉遲王的過去了嗎?


    散朝之後,令歌會去看望皇帝,服侍皇帝用藥就寢,同時,也像往常那般念著小說話本給皇帝聽。


    “今年長安的冬天比從前的冬天都冷。”皇帝說道,他正倚靠在床上,手中撫著手爐,聽著令歌念著故事。


    令歌停頓一下,他看向窗外白茫茫的一片,說道:“的確如此,今早收到各地來報,南北方的雪都有成災的趨勢,不少百姓今年冬天很是難熬。”


    “不過皇兄放心,戶部已經撥款賑災,假以時日定能平息雪災。”


    皇帝頷首,歎道:“幸虧皇姐和賢王已經離開大齊境內,但願他們一路平安。”


    “皇兄放心,高麗那邊有使臣前來接長公主和賢王殿下。”令歌安慰道,“等他們迴到高麗,定會寫信來報平安。”


    皇帝點頭,微微一歎,道:“不知下次再見皇姐得是何年何月了,也不知可還有再見的機會。”


    “皇兄。”令歌不悅地喚了一聲。


    皇帝連連認錯,含笑道:“好,朕不亂說話,朕要好好地活著,你們都還離不開朕,朕也不想離開你們。”


    令歌頷首,他替皇帝掩上被褥,說道:“皇兄現在好好地養病,等明年開了春,天氣暖和了,我陪皇兄出宮遊玩一番,就當微服私訪,皇兄之前答應過我的。”


    “是啊,微服私訪,朕答應過你的,朕不能食言。”皇帝神色頗為感慨,“記得以前……罷了,朕一定會養好身體,等明年天氣暖和了,和你出宮遊玩一番。”


    令歌微笑,道:“那就一言為定。”


    “令歌,朕問你一件事,你也別怪朕多嘴。”皇帝轉言說道。


    “皇兄但說無妨。”令歌淺笑著,他心中大致猜到皇帝所問之事。


    隻聽皇帝說道:“朕聽說令楷留在北方賑災,慰問災民,恐怕都難趕迴來過年了。你如今心裏對他,究竟是怎麽想的?”


    令歌垂眸片刻,迴應道:“皇兄,他是大齊丞相,理所應當為天下百姓考慮做事,而他對於我來說,已是從前,如今我想明白了,我想往前走。”


    皇帝默然,須臾,他說道:“好,我們往前走,隻是朕還是希望你能夠遵循自己的內心所想,若是你願意,朕會……”


    令歌打斷道:“皇兄,你已經肩負這麽多重任,我不想讓你再為我而煩惱,好嗎?我的事情我自己可以處理好。”


    皇帝一歎,不再說下去。


    令歌垂頭,出神地凝視著手中的話本,心中生起的愧疚之感讓他不知該如何言語,隻能獨自承受消化。


    皇宮裏的冬日甚是難熬,雖然宮殿富麗堂皇,花園美輪美奐,但日複一日地映入人們的眼中,也會變得索然無味。


    從金鑾殿迴到令月塢之後,令歌常常將自己關在蘭陵閣樓上的寢室中,不許任何人前來打擾。


    一次,折雪從小涵的手中將糕點端走,親自送往令歌的房間。


    小涵不悅,小蝶見狀隻好在旁邊勸著小涵:“別生氣,不要和她一般見識。”


    折雪走進令歌的房間,看見令歌正癱坐在地上,手裏還拿著一本書。


    “誰允許你進來的?”


    折雪莞爾一笑,道:“殿下別誤會,我隻是來給你送糕點,送完就走。”說著,她向令歌靠近,將糕點盤放置在令歌身前的書桌上。


    折雪瞥了一眼令歌手中的書,問道:“殿下在看什麽?”


    “與你沒關係。”


    折雪蹲下身來,說道:“沒有幾日便要過年了,我聽說韓清玄要等年後才能啟程迴到長安,殿下當真對他一點也不掛念了嗎?”


    令歌冷冷一笑,道:“我對他沒有掛念,變得冷血無情,不是你們一直期盼的嗎?”


    折雪垂眸一笑,恰好看見令歌手中的書本內容,她讀道:“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當真是應了此時此景。”折雪微笑著,一雙眼睛正凝視著令歌,仿佛要將令歌盡數看穿,“看來殿下是真的和韓大人形同陌路了,實在是可惜。”


    說罷,她湊近令歌的耳邊,繼續說道:“不過這樣也好,殿下心中了無牽掛,就可以好生琢磨複仇一事,雖然如今的你武功盡失,但是我會幫你。”


    令歌轉眸,警惕地盯著折雪,問道:“你為何要幫我?那可是你師父,是你心愛之人。”


    “我們明人不說暗話,我知道殿下第一個打算除掉的人並非我師父,而是另有其人,”折雪迴應道,“我和殿下一樣,都想殺了宋君逸,何不一起合作呢?”


    令歌雙眼微凝,雖然他不知道折雪為何要殺宋君逸,但他能確定,折雪並未說謊。


    因為在折雪含笑的雙眼裏,令歌隻看到無盡的寒意,仿佛北國大雪紛飛一般,寒冷無比。


    令歌側首迴應道:“我還不想殺了他,現在我需要他幫助我登上皇位。”


    折雪默然,須臾,她站起身來,目光落在書桌上的一遝紙,她拿起來端詳一番,問道:“這是殿下抄錄的詩嗎?”


    令歌並未迴應,隻聽折雪繼續說道:“殿下的字寫得清秀工整,看來為了韓清玄,殿下沒少花費功夫。”


    說罷,折雪將紙張放下,她凝視著令歌,說道:“既然殿下還不想殺宋君逸,那我就告辭了,不過我相信我們總會有合作的一日。”


    折雪走後,令歌緩緩地起身,他看著放在桌上的紙張——那些都是令楷的詩,詩的背後皆是他們真實存在的過往。


    “你在北方還好嗎……”


    透過窗縫,他再一次看見外麵的飄雪落下,將所有的思念深深地埋藏。


    ……


    隨著朝廷餉銀和物資的到來,北方災民們的溫飽問題得以解決。


    在一座白雪皚皚的村莊裏,韓清玄正帶著人馬親自給村民們配送著物資,噓寒問暖。


    “多謝韓相,韓相您真是我們老百姓的父母官!今日是年三十,還有勞韓相您來看望我們,實在是讓我們倍感榮幸,”一位四十多歲,身穿尋常布衣的男子向韓清玄感激著,“今年的大雪成災,幸好韓相您來了,要不然我們這些老百姓就要流離失所了。”


    “無需感謝我,我身為丞相替你們解決難題是應該的,朝廷也關心著你們的生計,”韓清玄含笑迴應道,“你是村長不僅兼顧自己的村子,還帶著百姓去幫助鄰村的災民,這一次也是立了功,郡縣裏的賞賜是少不了的。”


    “多謝韓相!”村長聞言,當即朝著韓清玄拱手一拜,“我這一位農民,也不求什麽榮華富貴,隻想替我村裏的百姓再求點今年過冬的糧食,畢竟剛經此一遭,還望韓相成全。”


    “好,本相允諾你,畢竟民以食為天,何況今年各地豐收,不會餓著你們的。”


    此時,周玉走了過來,對韓清玄說道:“大人,糧食物資都分發完了,我們可以走了。”


    韓清玄點頭,向村民們告辭,帶著人馬離開村莊。


    “這下楷哥可以好好地休息幾日了,這些日子你幾乎沒有合眼,飯也沒好好吃,眼睛都熬紅了。”周玉在韓清玄的身邊念叨著。


    韓清玄微微頷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將身上的披風拉緊。


    “楷哥?你可是何處不舒服?”


    韓清玄並未迴應,隻是咳嗽一兩聲。隻見他的臉色蒼白無力,眉頭緊鎖,雙眸亦充滿無盡疲憊,絲毫不見往日的意氣風發之感。


    他繼續行走著,在厚重的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腳印,浸濕鞋褲。冰雪落在他的身上不曾消融,隻是讓寒冷之感從內而外地侵蝕著他,讓他的意識愈發模糊。


    一時間,往日的記憶在韓清玄的腦海中閃過。是真實還是想象?此時的他已經幾乎不能分辨虛實。


    我真的好想念他,他還好嗎?這是韓清玄唯一能確定的。


    “大人!大人!”


    忽然,韓清玄暈倒在地,風澈和周玉在內的眾人立即圍上去查看情況。


    “怎麽這麽燙?”周玉試探一番韓清玄的額頭,立即對身邊之人吩咐道:“快去請大夫來驛站給大人看病!”


    “我背他迴馬車上去。”風澈說道,說罷他便在周玉的幫忙下將韓清玄背起來,往馬車上趕去。


    “令歌……”


    周玉聽見韓清玄的低喃聲,便立即對身邊的官員侍從說道:“你們都過去,迴自己的馬車上,這裏有我們就好。”


    風澈微微一歎,道:“當真是苦了他了。”


    周玉眉頭緊鎖,他仰頭凝視著昏暗的天空,隻見那裏正不斷地飄下朵朵雪花,似乎要將世間盡數掩埋,讓人心寒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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