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慶十四年,六月初六,清晨的光輝籠罩著整座長安城,百鳥盤旋在長安城上空,祥瑞之兆不言而喻。


    朱雀大街上,街道兩旁早已人來人往,絡繹不絕。今日一早聖旨便已下發至太學府,傳召考取功名的考生進宮麵聖。


    不知何時,歡快喜慶的絲竹管樂之聲在朱雀大街上驟然響起,人群立即沸騰起來,有人高唿道:“快看!令狀元他們來了!”


    一眼過去,隻見一支聲勢浩大的儀仗隊正往皇城的方向赴去,為首的正是新晉狀元郎——令楷。


    隻見今日的令楷身著一身正紅廣袖錦衣吉服,頭戴紅藍相間白珠銀翅狀元帽,華貴的打扮襯得他眉目俊逸,風度翩翩,旭日璀璨的光線照映在身,更顯其燁然若神人。


    “不愧是與玉遲王交好之人!這相貌品行也可謂是舉世無雙了!竟比探花郎還要生得英俊!”


    緊隨其後的則是各位進士,胡陽名列其中,今日的他一改往常不修邊幅的模樣,收拾打扮一番,與其他進士一般身著藍色錦衣吉服,相貌堂堂,氣度不凡。


    人群之中,玉遲王府的人天才蒙蒙亮的時候便來到朱雀大街,紛紛搶到最前排的位置,夢玨等人看到令楷之後更是不停地揮手示意,高聲唿喊道:“令狀元!令狀元!”


    令楷見到他們欣然一笑,並頷首示意,他看見洛疏風等人的一刹那,迴憶不禁湧入腦海,轉眼即逝的光陰在這一刻綻放著。


    白棧期看著今非昔比的令楷,含笑對洛疏風說道:“這下你可以安心地迴洛陽了。”


    疏風欣然地撫著胡須,調笑起白棧期,說道:“你不也放心了嗎?令歌牽掛的,你就算不明說,也是牽掛著的。”


    白棧期微微一笑,隻是說道:“這孩子到底穩重踏實。”


    與此同時,望舒看著令楷騎著馬漸漸離去的身影,目光也如旭日一般,帶有暖意。


    秦風澈與秦雨潔則站在望舒的不遠處,待狀元郎令楷漸行漸遠後,雨潔這才看向身邊的兄長風澈,隻聽她語氣頗為戲謔地說道:“哥,你究竟是來看狀元郎的?還是來看人家袁姑娘的?”


    風澈聞言這才迴過神,皺起眉頭,低聲斥道:“別胡說。”


    雨潔撇嘴,小聲嘀咕道:“真擰巴。”


    歡唿雀躍聲直達雲霄,儀仗隊也直進皇宮大殿,狀元進士們將在宣政殿朝謝皇帝,待正式接受冊封獎賞後,皇帝還設有“瓊林宴”為各位進士接風洗塵,彰顯皇恩。


    清晨的令月塢裏,鳥雀鳴叫,如絲竹管弦音樂一般婉轉動聽,叫人一整日都心情愉悅。


    “王爺覺得這身打扮如何?”小蝶問起坐在梳妝台前的令歌。


    眾位侍從看著眼前的令歌不免生歎,隻聽小尋子目瞪口呆地誇讚道:“王爺今日這一身當真是玉樹臨風,風華絕代!”


    令歌臉頰一紅,微笑著說道:“還是多虧尚宮局送來的衣裳首飾。”


    今日的令歌身穿寶藍色雲繡金鶴繞雲錦衣華服,頭戴銀製清亮發冠,額頭間則束著靛青色鑲藍寶石抹額,黑發傾瀉而下,猶如畫中人一般,完完全全擔得起“風華絕代”四個字。


    小涵在一邊笑道:“這身衣服是尚宮局為王爺出席瓊林宴而專門準備的,王爺如此笑意,定是喜歡的。”


    “是啊,定是喜歡的……”


    令歌望著銅鏡裏的自己出神,眉眼間的愉悅之情早已讓旁人看了去。


    小尋子不免感歎起來:“令狀元有王爺如此為他開心,當真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能遇到王爺,也是我們幾世修來的福氣。”小元子在一邊接話道。


    小尋子立即說道:“對對對!能遇到王爺伺候王爺也是我們幾世修來的福氣!”


    令歌被他們一唱一和逗得再也掩不住唇邊的笑顏,他無奈地笑出聲,為了堵上他們的嘴,令歌隻好開始派遣他們。


    “你們記得把我為令狀元準備的東西收拾好。”


    “諾。”眾位侍從齊聲迴複道,然後都不免低頭悄然一笑。


    冊封狀元以及各位進士幾乎忙碌了一整日,前朝那邊的鍾鼓樂聲未曾停歇,遠在令月塢都能隱約聽見,從朝謝皇帝,再到狀元率領眾進士祭拜夫子廟,足足要耗上半天的功夫,直到傍晚入夜時,令歌才在太監的傳話下動身前往瓊林宴。


    瓊林宴設在麟德殿,文武百官,皇親國戚皆來於此,以賀朝廷新人輩出。


    雖說此宴是慶賀三年一度的科舉順利落幕,但不少人也各懷心思,這些進士新人自然是各方勢力拉攏的對象。


    殿內燈火通明,裝潢布置井然有序,狀元及各位進士的座位被設在主座的左下方,以狀元為首依次往外。文武百官的座位則在主座的右下方,孫太傅和王大將軍以及各部尚書侍郎等人早已到達麟德殿,皆等待著皇帝和皇後的前來,而右下方最接近主座的位置則是為太子和太子妃等皇室成員準備的。


    無論是殿內,還是殿外廊下,來賓無不暢聊著,在燈火的映襯下,錦衣綾羅更顯輝煌,仿佛神仙下凡一般光鮮亮麗。


    太子夫婦以及淮陽王嘉定王皆已到場,雖然幾人皆沉默著,但是太子和太子妃神色卻是愉悅的,反而是淮陽王和嘉定王一直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樣。


    這時,有太監高聲唿道:“玉遲王,三皇子到!”


    眾人停下言語,目光也隨之看向殿外,隻見玉遲王和三皇子景修在侍從們的擁戴下一同走入麟德殿。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主地落在玉遲王的身上,隻見今夜玉遲王的衣著雅致華貴,衣裳上有金鶴繞雲,更是襯得他周身仿佛籠罩著神雲彩霧一般,讓在場眾人無不感歎這位深得盛寵卻甚少露麵的玉遲王,當真是生得玉樹臨風,清俊絕塵。


    “見過玉遲王殿下!三皇子殿下!”


    眾人皆看向玉遲王,目露欣賞敬仰,然而玉遲王的目光卻落在盡頭處狀元郎的身上。


    隻見在人群的盡頭處,令楷身著吉服,頭戴狀元帽,溫然含笑,正與令歌對視,盡顯意氣風發之感。


    這一幕深深地印入令歌的腦海,此時的他知道,哪怕再過多少年,這一幕他依舊會清晰地記得。


    很快,令歌流轉目光看向別處,與景修一同入座在皇室成員的旁邊,淮陽王和嘉定王一如往常地與令歌寒暄幾句,隨後發現無話可說,便也沉默下來。


    景修仔細地打量著斜對麵的令楷,湊近令歌悄聲說道:“皇叔,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令狀元,先生說過的相貌不凡果然是真的。”


    “此話怎講?”令歌含笑問道,雙眼也不自覺地瞟向了令楷。


    景修說道:“令狀元劍眉星目,氣宇軒昂,一看就知道非凡俗之輩。”


    令歌一笑,原來大家都是這麽認為的。


    “阿楷確實長得好看。”


    “原來皇叔是這麽稱唿令狀元的,你們的關係真好。”景修的言語神情間盡是羨慕,“有一位知己好友真是幸事。”


    令歌神色一頓,他想起景修自幼在深宮成長,盡管是養在皇後膝下身份尊貴的三皇子,可是其中的冷暖又有幾人知曉?


    “放心,日後你定會有一個與你年齡相仿的知己好友的,”令歌安慰著景修說道,“而且,你現在不還有我和意明嗎?”


    景修看著令歌,欣然一笑,忽然,他似是想起何事,又往周圍四處掃視一番,然後對令歌說道:“皇叔,意明哥在那邊。”


    令歌順著景修說的方向看過去,隻見意明正坐在人群之中,與幾位官員一同說著話。意明注意到令歌和景修,便衝著他們挑眉一笑。


    令歌微笑頷首示意,隨後便見到黃飛從後殿裏走出來,並高聲道:“皇上,皇後駕到!”


    話音一落,皇帝已牽著皇後的手出現在眾人眼前,並緩緩地往主座上走去,眾人見狀立即起身,拱手朗聲行禮道:“參見皇上皇後!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上與皇後站在主座桌前,看著眼前俯首稱臣的眾人,眉目欣然。


    “眾愛卿免禮平身,今夜瓊林宴大家不必拘謹,就當與朕同樂,與大齊同樂!”


    “謝陛下!”


    今夜皇帝頭戴冠冕,身穿金黑相間的龍袍,喜形於色,親切寬和。皇後頭戴鳳冠,發髻兩邊垂著金線珠串流蘇,一身正紅色鳳袍華服,盡顯其傾國傾城之姿。


    不計其數的侍女開始一一為每一個人傳菜,不一會的功夫,令歌的麵前便布滿菜肴,在皇帝開始動筷後,令歌遂拿起筷子品嚐起來。


    “景修,這些菜肴可有名字?”令歌好奇地問起身邊的景修。


    景修放下筷子,認真地為令歌解釋著:“皇叔,這道魚是魚躍龍門,這粥叫萬事粥全,那炙牛肉叫牛氣衝天,這些豬蹄叫金榜蹄名……”


    令歌聞言一笑,道:“都是些有吉利寓意的名字。”


    這時,主座上的皇帝端起一杯酒,站起身來,朝著四座敬酒說道:“這杯酒,朕敬各位!”說著,他又笑著看向令歌身旁的景修,囑咐道:“景修,你年紀尚小,以茶代酒便可。”


    景修點點頭,端起一杯茶水,敬向皇帝。


    隨後,皇帝與站起身的皇後相敬,並將酒飲下,眾人見狀也立即起身,端著酒杯向皇帝一敬,並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見眾人飲完酒,皇帝這才坐下身,身旁站立侍奉的黃飛則又為皇帝倒上一杯酒。


    皇帝端起那杯酒,看向令楷,目光中盡是賞識之色,他說道:“令狀元,這杯酒朕敬你和眾位進士。”


    眾位進士身邊的侍從立即為進士們倒滿酒,令楷雙手奉著酒杯再次站起身來,與眾位進士對皇帝敬道:“臣多謝陛下!”


    見他們喝完酒,皇帝微笑著說道:“你們都坐,都坐。”


    待令楷坐下後,皇帝對其說道:“令楷,今日是你金榜題名之日,按照本朝慣例,朕已賜你府邸,那府邸便在玉遲王王府的隔壁,那裏可是人傑地靈的風水寶地。”


    “臣多謝陛下,能住在玉遲王的隔壁是臣的榮幸。”令楷微笑頷首,同時,他不動聲色地打量令歌的神情。


    令歌聞言不免一愣,原來竹林邊空著的府邸便是狀元府,如今的主人竟是令楷。


    一時間,令歌不免頷首竊喜。


    皇帝欣然一笑,又道:“除此之外,朕還欠你一個賞賜——之前你替朕想出玉遲王的封號,如今這個賞賜一並賜給你。”


    說罷,皇帝便看向令歌,“當然,這也是玉遲王為你挑選的。”


    令楷神情有些疑惑,在場眾人無不好奇這份賞賜又會是什麽。


    皇帝看向黃飛,黃飛會意,便領著早已奉著一個木盒的小元子來到主座下方,準備當著眾人的麵打開木盒。


    隨著黃飛打開那木盒,一束束光芒從盒中流出,映射開來。


    定睛一看——正是一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隻見那夜明珠晶瑩剔透,光彩奪目,就算是在燈火通明的麟德殿裏也不減光芒。


    在場眾人無不驚唿,令楷也不免神色一愣,隻聽皇帝說道:“朕和玉遲王選這夜明珠給你,是希望你前途光芒萬丈,為大齊百姓造福。”


    令楷站起身來,分別朝著皇帝和令歌深深一拜,道:“臣多謝陛下,多謝王爺!臣定不負陛下和王爺的一番期許,定當竭盡全力效忠大齊!”


    “如此甚好。”皇帝欣然說道,“黃飛,這夜明珠且先收下去,待瓊林宴結束後再交給令狀元。”


    令歌微微一笑,低下頭繼續看著桌上的菜肴,思索著等皇帝再次動筷後自己先吃哪一道菜。


    這時,主座上的皇後開口說道:“陛下和玉遲王賜夜明珠於令狀元,本宮也有禮物帶來,各位進士都有份。”


    說罷,傾秋便領著一眾手奉小木盒的侍女走向各位進士。


    皇後溫然含笑道:“裏麵是上好的硯台,是本宮和陛下的一片心意。”


    “臣多謝陛下和娘娘。”眾位進士齊聲說道。


    隨後,傾秋帶著眾位侍女退下去,等到晚宴結束時再將禮物交給各位進士。


    用膳時,令歌聽到周圍不少人的議論之聲,或是感歎令楷前途無量,或是感歎皇上和皇後對眾位進士的重視。


    很快,這些言語聲便淹沒在一片歌舞樂聲之中,令歌和景修兩人吃飽喝足,叔侄二人便一副悠然的模樣欣賞著眼前的歌舞。


    雖然是在觀看歌舞,但令歌也不知道自己的目光何時便落在令楷的身上,或是令楷時不時地與皇帝說上幾句話的時候,或是令楷微笑欣賞歌舞的時候。


    也許一直都在他的身上,令歌心想著。


    這時,令楷流轉眼眸,與令歌對視,滿眼欣然,似是在與令歌說笑,微醺的模樣更是讓他顯得風流倜儻。


    令歌見狀,臉頰泛起紅暈,遂轉眼看向別處。


    隔開舞姬們,令歌注意到對麵的胡陽正與身邊的進士飲酒說笑,臉頰和脖子早已紅成一片,不亦樂乎。


    再往下看,除了意明和顧玄,多是自己陌生的達官貴人,此時的意明已經喝了不少酒,就連那位不近人情的錦衣衛顧玄都飲下不少酒。


    同時,令歌發現沒有看見王炳,他想起王炳曾在宴會上差些動手殺了一個寒門大臣,隻是那位寒門大臣又是誰?可在這次的宴會上?


    於是令歌悄然問起景修:“景修,你可知道前年王二將軍醉酒差些傷到的是哪位大人?”


    景修聞言神色一滯,思忖半晌,最終迴答道:“是禮部侍郎段文宇段大人,那時他還未晉禮部侍郎。”


    “可知道是什麽原因?”


    景修迴答道:“據說當時王二將軍對段大人安排的座位感到不滿,當時幸好有顧玄大人攔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令歌微微點頭,他不免為這朝堂深宮感到憂心,這裏不似江湖一般可以一劍了恩仇,更多的是防不勝防的刀光劍影。


    “令歌,兄長我敬你一杯,祝賀你迴宮!”淮陽王和嘉定王朝著令歌舉杯說道。


    “多謝兩位兄長的好意。”令歌舉起酒杯迴敬,神色頗為淡然,隻是與兩位王爺一同將酒飲下,並未多言。


    此時,皇帝看向他們,開口說道:“玉遲王年齡尚小,淮陽王和嘉定王你們也別一直壓著他飲酒。”


    兩位王爺聞言,頓時尷尬,隻好放下酒杯。


    令歌見他們如此,方想解釋,卻聽見嘉定王開口說道:“陛下說的是,玉遲王年齡尚小,不宜飲太多酒,隻是臣今夜圖個高興,想著玉遲王時至今日才迴宮與我們團聚,便喝多了一些。”


    皇帝聞言,冷笑一聲,嗓音不屑且冷冽。


    “若是昔日臨清王沒有遇到刺殺,也用不著時至今日。”


    此話一出,猶如冷風倏然襲過,殿內的話語之聲立即消失殆盡,一時間,闊大的麟德殿隻剩下歌舞之聲。


    即使皇帝的臉上有飲酒帶來的紅潤之感,龍顏也愈發冰沉下來,而嘉定王的臉色更是由先前的微醺紅潤變得煞白無力。


    正當眾人無措,不知如何接話時,隻聽皇後開口說道:“今天是放榜的大喜日子,想來諸位同陛下一樣,都思念著臨清王,感謝他昔年對天下讀書人的關照。”


    令歌頷首,說道:“皇兄,我想父王和母妃在天之靈若是知曉今日的結果,也是與我們同樂的。”


    皇帝聞言,神色這才漸漸地緩和下來。


    “皇後和玉遲王說的極是,臨清王夫婦與我們同樂!”


    說著,皇帝便高高地舉起酒杯朝著眾人一敬,隨後一飲而盡。


    眾人見狀,立即端起酒杯一飲下肚,讓宴會的氛圍得以緩和過來。


    雖然舞蹈歌聲依舊,但是卻再也迴不去先前暢所欲言的氛圍。


    燭火之中,樂聲之下,暗流湧動,隻叫眾人忐忑不安。


    令歌注意到身旁的景修不再說話,隻是默默地喝著茶水,而對麵的令楷則微微低下頭,簡單地用著麵前的膳食,先前眉眼間的溫然笑意也悄然散去,就連胡陽都變得拘謹起來,不再一昧飲酒。


    倒是王意明依舊享用著麵前的菜肴,絲毫不受周圍的影響。


    令歌感慨,不愧是前途無量的小王將軍。


    過了一會,歌舞告一段落後,主座上的皇後攙扶著皇帝起身,對在場的眾人說道:“本宮先陪陛下去後殿更衣歇息,諸位還請隨意。”


    說罷,皇後便同皇帝以及貼身侍從離開麟德殿,往後殿的方向走去。


    雖然皇帝和皇後離開宴會,但不少人依舊如常,拘謹不已。


    孫太傅臉頰紅潤,許是喝了不少酒,但也像平日裏那樣歉然有禮,偶爾會與身旁的大臣說上幾句話。太子夫婦一如既往地循規蹈矩,喜怒不形於色。


    同時,令歌注意到太子妃的麵前放置的並非酒壺,而是茶壺,想來是太子妃不善飲酒的緣故,令歌心想著。


    很快,皇後便獨自一人迴到麟德殿,對眾人說道:“陛下今日操勞過多,身體困乏,已經起駕返迴金鑾殿,今夜宴會結束後諸位便可自行散去,不必再向陛下和本宮跪安。”


    說罷,皇後便坐下身,欣賞著又一次開始的歌舞樂聲。隻見皇後笑顏滿麵,怡然自樂,似是方才並無何事發生,有的隻是歌舞升平,慶賀大齊再添人才。


    晚宴結束時,皇後先行起身,眾人恭送其離去,之後才散去。


    令楷等進士領取禮物,轉身欲走時,黃飛卻走出來,悄聲喚住令楷:“還請令狀元留步,傳陛下口諭,召令狀元到金鑾殿一敘。”


    令歌原本還打算和令楷單獨說一會話,聞言也不免停下腳步。不想,黃飛又含笑看向令歌,說道:“陛下還說了,王爺你也去。”


    令歌點點頭,對身旁的景修說道:“景修你自己先迴重華宮吧,早些休息。”


    此時,皇後又出現在麟德殿之中,她走過來說道:“本宮親自送景修迴重華宮吧。”說罷,她便牽住景修的手。


    皇後看向令楷,又道:“天色已晚,想來與陛下談完話,宮門也下鑰了,令狀元今夜便在令月塢休息吧,也好和玉遲王敘敘舊。”


    “臣多謝娘娘好意。”令楷朝著皇後拱手一拜。


    皇後微微一笑,之後便牽著景修,在眾位侍從的擁簇下緩緩地離開麟德殿。


    “王爺,令狀元,請。”黃公公畢恭畢敬地領著他們一同前往金鑾殿。


    走出麟德殿時,令歌下意識地抬頭一看,隻見夜空中點點星辰連成一片,化作一條星河,明亮地閃爍著。


    黃公公走在前麵,小元子在一旁提燈前行,令歌則與令楷一同並肩走著,身後跟著的是小涵和小芸兩人,她們手裏各捧著皇帝和皇後賜予令楷的禮物。


    令歌和令楷未曾言語,隻是走著路,時不時相視一眼,又抬眸望向星空。


    走到金鑾門前時,黃飛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令歌和令楷,含笑說道:“傳陛下口諭,陛下今日身體疲憊,等明日再召令狀元來金鑾殿。”


    “令狀元也累了一天,早些歇息才是。”說罷,黃飛便轉身走進金鑾門。


    令歌和令楷不免一愣,半餉,兩人相視一笑,小元子他們三位侍從也反應過來,不免偷偷地勾了一下唇角。


    令歌頷首,稍稍正色,說道:“那就請令狀元前往令月塢歇息。”


    “多謝王爺收留之恩。”令楷感謝道。


    令歌並未看向令楷,隻是唇角含笑,邁出腳步往前走去,他的腳步輕快,仿佛踏著夜風一般,令楷微微一笑,隨即跟上去。


    小涵對小元子說道:“你怎麽不上去提燈?”


    小元子看著前麵令歌和令楷的背影,說道:“今夜月明星繁,清晰可見,用不著我去提燈擾了王爺和令狀元。”


    小涵會意,笑道:“你愈發會當差,看來我們還得多向你學習。”


    此時,走在前麵的令歌正與令楷交談著。


    “這麽看來,阿楷今日可謂是獨占鼇頭了。”


    令楷一笑,道:“我領著諸位進士跪在飛龍巨鼇前,可不就是獨占鼇頭嗎?”


    兩人走在這深宮夜色之中,說笑著,感受著,一紅一藍的身影為茫茫夜色增添色彩,那星光月影欣然跳躍著,追逐著,藏匿於深宮。


    令歌抬頭打量月的方位,歎道:“都快子時了,我們早些迴令月塢歇息吧。”


    “你困了嗎?我還想著和你多聊聊。”


    “不困,”令歌搖頭道,“而且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我自然得陪你多聊聊。”


    令月塢裏,蘭陵閣正在黑夜裏熠熠生輝,園子裏夏日的繁花也在月光下盛放著,爛漫迷人。


    令楷停下腳步,留在一棵合歡樹下,他伸出手,觸碰著合歡樹垂下的枝條花朵,習習夜風溫柔襲來,帶起絲絲縷縷的合歡花,飄浮在他的周圍。


    “阿楷不妨在這吹吹夜風醒酒,我去去就迴。”說罷,令歌便帶著小涵等侍從先往蘭陵閣裏趕去,隻留令楷一人在合歡樹下。


    令楷看著令歌離去的背影,淺淺地勾起唇角,之後他迴過頭繼續仰望著合歡樹,看著那一朵朵輕輕浮動著的合歡花,不知不覺間,他陷入惘然。


    待他再迴過神時,已是聽見令歌在身後叫喚著他。


    “阿楷。”


    令楷轉過身,隻覺眼前一片鋥亮,定睛一看,他發現令歌一手拿著一串糖葫蘆,另一隻手則提著一個明亮的燈籠,隻見那燈籠由竹子所做,並未用紙漿糊上,而那發光的不是燭火,正是皇帝所賜的夜明珠。


    溫柔的光亮之中,令歌清俊的臉頰上揚起笑容。


    “阿楷,生辰快樂。”令歌提高手中的竹燈籠,“這竹燈籠是我送給阿楷你的生辰禮物,我親手做的。”


    令楷仔細地端詳著令歌手中的竹燈籠,上麵畫著竹林,竹林之下還生長著一些蘭花草,栩栩如生,引人入勝。


    “還有這糖葫蘆,你之前說每年生辰你都會吃上一串,屋裏還有很多。”


    令楷有些不敢相信眼前之景,他緩緩地將燈籠和糖葫蘆從令歌的手中接過來。看著手中的竹燈籠,令楷如獲至寶一般,目光久久沒有離開。


    “之所以送你夜明珠和燈籠,是希望阿楷你從今往後永遠光亮,不陷入黑暗,不管是從哪方麵來說……”令歌解釋道。


    一邊說著,令歌一邊想起令楷在黑暗中的不適和緊迫,以及將來在這朝堂之上的險象環生。


    令楷抬眸看向令歌,似乎有無限溫柔的光芒從他的眼眸裏折射而出,恍惚間,令歌好像在令楷的眼裏看到些許閃過的水光。


    隻聽令楷說道:“多謝令歌你的好意,你放心,今夜以後皆是永晝。”


    令歌從未被令楷如此凝視過,他有些不自然地垂頭,喃喃重複道:“今夜以後皆是永晝……”


    看著那光芒四射的夜明珠,令歌說道:“那日我在陛下的庫房裏見到這夜明珠,就覺得再適合阿楷你不過,所以向皇兄求來這顆夜明珠作為你的賞賜。”


    令楷低頭看著手裏的竹燈籠,他含有綿綿笑意的臉頰正映著溫和的光芒,如沐暖陽一般。


    “其實我早已有了自己的夜明珠……”


    “啊?”


    令歌差些以為自己聽錯,令楷卻未解釋,隻是說道:“天色已晚,我們早些休息吧。”


    說罷,令楷便提著燈籠往前走去,令歌則愣在原地,心想不是說好要聊天的嗎?


    令楷見令歌沒有跟上來,於是迴過頭,滿目喜悅。


    未等令歌反應過來,他已經牽過令歌的手,帶著令歌往前走去。


    “令歌在想什麽?”


    “沒什麽。”令歌偏過頭去,不再言語。


    令楷一笑,隻是將令歌的手牢牢地牽在手裏。


    “那就希望令歌你今夜無憂無慮,不要輾轉反側,可以睡個安穩覺。”


    令歌輕輕點頭,他默默地看著眼前的風景,明月如風,風如流水,合歡花依舊飛舞在空中。


    夜風在池麵上掀起一片漣漪,池中荷花亦在此時悄然綻放,清香悠然而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令月歌:遇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昶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昶寒並收藏令月歌:遇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