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風遲花謝,眼看立夏越來越近,一切的步伐也快了起來。


    看著令楷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令歌這才轉過身朝著城門走去。


    走近之後,令歌注意到望舒師姐一臉凝重,令歌想起來,自己還沒有詢問望舒昨日去了何處。


    剛想開口,令歌就聽見望舒說道:“令歌,我們先迴書局,有要事相商。”說罷,望舒轉身便朝著城裏走去。


    令歌疑惑不解,一旁的盛楠師姐對他說道:“聽望舒師姐的,小師弟你快些騎馬跟上。”令歌頷首,他本想自己上馬,奈何因為受傷,所有人都對他關懷備至。


    “無憂,去幫令歌。”許淩叮囑道。


    “侍辰,你也去。”洛疏風說道。


    最終,令歌在無憂和侍辰的攙扶下騎上雪君。


    騎上雪君之後,令歌趕緊跟上望舒,看著望舒的背影,令歌隻覺得望舒的周圍盡是冰天雪地,與這暮春時節截然不同。


    等到了書局,令歌趕緊從馬上下來,跟上望舒,問道:“師姐,昨日發生了何事?你去了何處?”


    這時,兩人走進了書局的閣樓,望舒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看向令歌,眼神裏是說不出來的複雜情緒,望舒調整了一下唿吸,一副甚是緊張憂慮的神情。


    令歌從未見過望舒如此,哪怕是去年令牌被盜,望舒都沒有這般過。


    “師姐?究竟怎麽了?”令歌擔憂地喚道。


    望舒斂了斂神色,她從袖中取出了一樣東西,遞到令歌的麵前。


    令歌定睛一看,發現正是遇仙令牌。


    “怎麽會?”令歌瞬間慌了神,“令牌不是在師父那裏嗎?師父人呢?”


    見望舒沒有說話,隻是低眉垂眸,令歌也不再追問,他知道,師父定然是出了什麽事。


    “昨日,我本該一直守在你的身邊,”望舒頗為自責地說道,“隻是那會居然有人將令牌拋擲在我的腳邊,然後便逃走了,我隻好追了上去。”


    “可是我發現那人輕功不弱,對洛陽城又極為了解,一時半會我也沒抓住他,直到我意識到是調虎離山之計,這才趕了迴來。”


    這時候,疏風也率著眾位弟子走了進來,雖然夢玨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但是見望舒和令歌神色凝重,也不好多問。


    令歌微微頷首,他思索迴憶起來,輕功不弱,又對洛陽城極為了解的人,除了折雪似乎隻有另外一個人——潛入許宅盜竊,誤打誤撞救出夢玨的那位飛賊。


    令歌想起那人的輕功與折雪頗為相似,他說道:“這件事定與折雪他們有關。”說著,令歌便欲轉身離開書局。


    “且慢!”疏風喚道。


    令歌駐下腳步,迴過頭看向疏風,隻見疏風神色擔憂,似乎想繼續說什麽。


    “師伯?”令歌遲疑地喚道。


    疏風看了看令歌幾位師姐弟,說道:“你們幾個人都隨我到後麵來。”


    說罷,疏風便往後樓走去,幾位遇仙弟子也隻好憂心忡忡地跟了上去。


    等進了後樓的一個茶室,疏風先坐了下來,用平時輕鬆的語氣說道:“都坐,都坐。”


    然而疏風的眉頭卻緊皺著,一臉心事重重,顯然,今日之事事關重大。


    “師伯,如今我們一直沒有師父的消息,這該如何是好?”辰玉率先問道,她向來是急性子,直接問出眾人心中的擔憂疑惑。


    “是啊,師伯,令牌又怎麽會落入外人的手裏?”盛楠也跟著問道。


    疏風沒有迴應,神色愈發疲憊起來,半餉,他微微地仰起頭,目光落向遠處,說道:“你們師父武功高強,一般人傷不到她,如果她真的被那些人抓了,他們早就上門來找我們談判了,定然不會這般悄悄地用令牌來告訴我們此事。”


    眾人紛紛頷首,讚同疏風的說法。


    “我想那令牌是你們師父故意讓他們得到的,好讓我們知道她有了危險。”疏風繼續說道,他和白棧期相識多年,自是了解對方,能讓白棧期受傷,那對方自然也討不到半點好處。


    “師伯,我們該怎麽辦?必須盡快找到師父。”辰玉說道。


    疏風思忖了片刻,迴應道:“如今要想找到你們師父,最好的辦法就是重啟遇仙,讓各地遇仙尋人。”


    辰玉頷首,又道:“可是重整遇仙名錄尚未完成,現在重啟遇仙不就前功盡棄了嗎?”


    疏風說道:“你們不用擔心,你們師父原先就安排好了一個事關重啟遇仙的計劃,我們隻要繼續按她的意思進行下去就好。”


    “隻是,”疏風頓了頓,“這個計劃的關鍵還得看令歌。”


    眾人聞言,紛紛不解地看向令歌。


    “可是令歌的傷都還沒好。”甯霞和其他幾位師姐紛紛擔心地說道,如果再讓令歌去比武打鬥的,她們是萬萬不會答應的。


    “不是讓令歌去動武,”疏風說道,“你們無需擔心,這個計劃不會再讓令歌陷入危險。”話剛說完,疏風也不確定,這個計劃是否安全。


    疏風歎了一口氣,擺擺手說道:“令歌留下,你們其他人都出去吧,留在洛陽的日子也不多了,想去哪玩就去哪玩。”


    眾位師姐聞言,隻好起身離去,房間裏隻留下了令歌和疏風。


    疏風看向令歌說,目光憂心忡忡,說道:“令歌,本來這計劃是得等你師父迴來再告訴你的,如今你也看到了,這形勢愈發迫在眉睫了。”


    “計劃是什麽?”令歌問道。


    “去長安,你以臨清王遺孤的身份迴宮,與皇後談判。”


    “迴宮?”令歌甚是驚訝,即使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臨清王,他也從未想過迴宮一事。


    疏風站起身,來迴踱步,盡量平複內心的焦躁,他說道:“如今各地遇仙名錄已經重整得差不多了,隻要你迴到長安,以臨清王世子身份迴宮,我們就立即重啟遇仙,這樣皇後他們就不敢輕舉妄動,畢竟我們遇仙從不是吃素的。”


    “不僅如此,你迴到皇宮,重啟遇仙,還可以查清你父母當年遇害的真相,還你父母一個公道,這也是你師父的意思。”


    令歌微微點頭,一時間他隻覺全身無力,原先緊緊握椅子扶手的手也漸漸地鬆開。


    疏風看向令歌,語重心長地說道:“令歌,如今你已在武林大會笑傲群雄,皇後定會邀你入宮麵聖,讓你為其所用,雖然他們妄圖借用遇仙的勢力,但他們絕對想不到你是臨清王之子。”


    “當年太宗皇帝對外宣稱,臨清王父子皆已喪命……”疏風哀歎著,那段記憶猶如噩夢。


    令歌頷首,一時間,他滿腦亂糟糟的,隻覺得一切像散落在地上的玉珠,來不及用繩線串聯起來。


    半天,令歌緩過神來,看著疏風問道:“師伯,可是師父說過,我爹我娘的死和朝廷有關,我這樣迴去會不會有危險?”


    疏風搖了搖頭,說道:“當今聖上是最尊敬最懷念你父親的人,隻要有他在,那些當年害你爹娘的人就不敢輕舉妄動。”


    令歌默然,按輩分算起來,當今聖上便是自己的堂哥,那位鍾愛皇後,以螢火梅林相贈的皇帝。


    “保險起見,今日之事暫時不要對任何人說起。”疏風囑咐道,“詳細事宜我會一一告訴你,你記住便好。”


    “好。”


    等到令歌迴到書局前樓時,他發現了一道健碩挺拔的背影,那人正背對著他坐在門邊喝著茶,很快,那人感覺到令歌靠近,便迴過頭看向令歌。


    令歌一愣,此人正是秦風澈。


    秦風澈今日身著一身玄青色深衣,精氣神十足,眉眼間流露出堅毅正氣,當真是一代大俠的風範。


    秦風澈見到令歌,便站起身來,頷首喚道:“白少俠。”


    令歌頷首,定了定心神,說道:“秦大俠。”


    “白少俠叫我風澈就好。”秦風澈說道。


    令歌微微點頭,道:“風澈兄,昨日多謝你出言相助,這才讓更多的人相信並非我所為。”


    “應該的,你原本就不是兇手。”


    令歌頷首,他抬眸一看,發現前院裏竟還有各門各派的武林俠客,以及好幾箱不知道裝了什麽東西的箱子。


    秦風澈轉過頭一看,解釋說道:“那會我去許宅,管家說你來了書局,我這才找了過來,誰知沒來多久,就看見他們也到了這裏,想來都是來向白少俠你賠禮道歉的。”


    令歌微微一歎,說道:“隻要不是再來找麻煩的就成。”


    那些院子裏的武林俠客見到令歌前來,立馬一窩蜂似地往閣樓裏湧來。


    “白少俠!昨日都是我們一時糊塗,這才聽信了小人讒言,今日是專門來賠禮道歉的。”那些武林俠客解釋道。


    令歌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麽,再側過頭時發現風澈已經往書架後麵走去,想來他身為華山派的大弟子,一時半會最好不要出現在各門各派麵前才是。


    這時,辰玉走了出來,對著那些武林俠客說道:“你們的歉意我們知曉了,留個名,帶來的禮物我們這就收下。”言罷,辰玉便向夢玨幾個書童眼神示意了一下,那些書童便立馬到前院把幾大箱子的禮物往閣樓裏麵搬。


    書局有一些書生原本正在看書,見此陣仗也紛紛放下書本在一旁留意起來,昨日武林大會他們有所耳聞,沒想到今日還能見到後續。


    如今他們對令歌這位“冷麵要書俠”愈發佩服,不愧是令貢士的至交。


    那些武林俠客雖然有些尷尬,但也不好說什麽,畢竟今日他們是來賠禮道歉的,能讓對方接受道歉收下禮物就算是功德圓滿了。


    “各位俠客,大家都是江湖之人,無需過多解釋,禮既然我們已經收下了,謙你們也道過了,之前的恩怨就此一筆勾銷,以後江湖再見,大家都還是朋友。”辰玉輕描淡寫地說道,“隻是今日白少俠還需靜養,我們也不便招待,各位還是早些請迴吧。”


    令歌看著辰玉,隻覺辰玉此時整個人都綻放著無限光芒,比那洛陽華燈還要耀眼奪目,他頓時心生崇拜感激,還好有辰玉,要不然今日想把這些人都打發走可沒有那麽容易。


    那些人原本還想巴結一下令歌,結果見令歌在一旁一言不發,眼前這位女子說話更是滴水不漏,他們也隻好悻悻然地離開書局。


    其實隻要不得罪這清颻書局就好,巴結高攀什麽的以後有的是機會,他們心想著。


    昨日折雪指認餘連時,這些武林俠客總算明白,皇後和東宮都有意出手幫助白令歌,可見其絕不是一般人,隻恨他們被那餘連蒙蔽了雙眼,差些得罪了白令歌。如今看來這白令歌雖然不怎麽說話,但也絕不是一個記仇之人,否則他們方才就沒那麽容易能離開書局了。


    待到那些俠客離開以後,風澈這才走了出來,他慚愧地對令歌說道:“我一個人也沒有帶什麽貴重禮品,隻是帶了我們華山派專門治療傷口的藥。”


    說著,他便從懷中去出了一盒藥膏,又道:“這是我們華山派的玉恆膏,用來治療傷口再好不過,還望白少俠收下。”


    令歌接過藥膏看了看,雖然藥膏裝在盒子裏,但他還是能隱隱約約聞到盒裏藥膏的淡淡氣味,想來定是上好的良藥。


    “多謝風澈兄,這藥膏我收下了。”


    風澈頷首,繼續說道:“從前我不明真相,這才傷了白少俠,還望少俠原諒在下。”說罷,他便朝著令歌拱手一拜。


    “無礙,都過去了,風澈兄無需自責。”令歌迴應道,雖然對於風澈傷過自己他還是有些耿耿於懷,但這事歸根結底也不能全怪風澈,而且直覺告訴他,風澈就是他一向崇拜的一代大俠。


    正想著,令歌也不知道望舒從何處冷不伶仃地冒出一句:“那就請秦少俠好生記著欠令歌的人情。”


    令歌迴過頭,隻見望舒身著靛藍邊白色深衣,正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盯著秦風澈,目光似乎正化作一把長劍,直直地刺向秦風澈。


    秦風澈抬頭一看,發現正是那日重創自己的白衣女子,他有禮地朝著望舒拱手一拜,說道:“姑娘放心,在下定然會記住欠白少俠的人情。”


    望舒沒再理他,隻是自顧自地喝著茶水。令歌微微舒了一口氣,能讓望舒主動開口說話的人不多,秦風澈算一個。


    秦風澈站直身子後,又對望舒說道:“那日是姑娘技高一籌,在下佩服,不知可否有幸知曉姑娘的姓名?”


    令歌心想望舒定不會告訴風澈,本想自己告訴他,好給他一個台階下,未曾想到那邊的望舒已經開口說道:“無可奉告。”


    望舒的語氣毫無感情可言,眉眼間也盡是漠然冷淡,似乎讓她對其餘人熱心一點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風澈聞言,歉然道:“是在下唐突了,還望姑娘不要見怪。”


    望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端起茶杯喝起了茶水。


    令歌無奈,隻好衝著風澈微微一笑以表歉意。


    “原本師父是打算親自前來,向白少俠賠禮道歉的,結果他老人家現在正被幾大掌門纏住,一時半會抽不開身,所以這才讓我獨自前來。”風澈解釋道。


    令歌迴應道:“應該是我這個晚輩前去拜訪成掌門才是,不如這樣,今日傍晚我便前去拜訪成掌門,如何?”


    秦風澈是華山派的大弟子,成掌門之所以讓他走這趟,定然不隻是為了送藥膏賠禮道歉。


    “好,”風澈說道,“多謝白少俠,師父他身為掌門人也有他的難處,不能隨意前來,還望白少俠海涵。”


    “無妨。”令歌頷首道,“風澈兄以後叫我令歌就好。”不知怎地,他總覺得自己和秦風澈十分投緣,實在不必如此稱唿。


    看著眼前這位芝蘭玉樹般的男子,秦風澈隻覺心中更生敬意。


    望舒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默然不語,隻是繼續喝著杯裏的淡茶,隨後又在杯中倒滿了茶水。


    傍晚的時候,令歌應約來到秦風澈告訴自己的一家客棧,與他同行的還有望舒。


    風澈早已在樓下等候多時,他對令歌和望舒說道:“這家客棧隻有我們華山派的人,兩位無須擔心。”


    令歌和望舒隨著風澈來到客棧的第二層,一進樓上廳堂,令歌便見到司馬衝等一眾華山派弟子,他們見到令歌也沒有說話,隻是紛紛側過頭去,裝作沒有看見一般,隻有司馬衝倒是瞅了令歌一眼。


    令歌注意到,司馬衝的手纏著紗布,正是昨日他用玉鶴救無憂的時候所傷,一時間,令歌也感到不自在,遂轉過頭,繼續跟著風澈往裏屋走去。


    走進屋子裏,三人停在了一道畫有山巒的屏風前麵。透過屏風,令歌能隱隱約約看到有一個人正坐在桌子旁,一動不動。


    “師父,白少俠來了。”風澈對屏風後的成掌門說道。


    “來了?”屏風後麵傳來了成掌門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剛睡醒一般。隻見屏風後的人影站了起來,並整理了一番衣裳,之後才朝著令歌他們走了出來。


    成掌門的穿著打扮與昨日無異,隻是看上去變得更憔悴了些,想來是為了餘連一事與各大門派周旋所致,實在是難為這位一代宗師了,令歌內心歎著。


    “年齡大了,有些嗜睡,還望白少俠見諒。”成掌門說道,語氣甚是和藹。


    令歌微笑頷首示意,正欲開口說話,令歌發現另一邊的風澈已經悄然退下,令歌知道成掌門有話要說,便對望舒說道:“師姐,你在門外等我就好。”


    雖然望舒有些不放心,但是她見成掌門一臉和善,又想到現在各門各派也不敢再動令歌,這才頷首答應去門外等候。


    望舒離開後,房間裏隻剩下令歌和成掌門,隨後他們兩人一前一後隔著木桌坐在竹席之上。


    成掌門見到令歌的蘭草月牙白衣裳,讚歎道:“少俠這身衣裳與你人甚是相宜,芝蘭生於深林,不以人不知而不芳。”


    令歌聽到這句話,想起昨夜令楷告訴自己,他們都誇自己像蘭草一樣,是正人君子。令歌不懂他們口中的正人君子是什麽樣,他隻知道自己沒有做過的事便是沒有做過,別人冤枉自己也好,錯怪自己也好,自己總不能在比試的時候再讓雙方戰火愈演愈烈,那樣的話也隻會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如果昨日真的重傷了各門各派的弟子,就算最後大家知道真兇是餘連,各門各派也不會輕易地放過自己。


    “我們都冤枉了少俠,少俠在比試時卻還處處手下留情,實在是難得可貴。”成掌門欣慰地看著令歌說道。


    令歌道:“都是晚輩應該做的,不能因為大家誤會自己而傷了彼此的和氣。”以和為貴,和氣生財,這是令歌在話本小說上學到的。


    成掌門點了點頭,很是欣賞地看著眼前這位謙卑恭敬又相貌絕佳的年輕人,一時間,他甚是恍惚,這樣的人他似乎在很多年前便見過。


    “今日我請少俠前來,主要還是為了向少俠賠禮道歉。”成掌門說道。


    令歌微微一歎,恭敬地說道:“掌門已經讓風澈到書局賠禮道歉,還給我送來了華山派的玉恆膏,足矣。”


    “不成,”成掌門搖頭說道,“我們華山派向來不虧欠別人什麽,既然是作為賠償,少俠有什麽需要的就盡管提,我們華山派定會竭盡全力辦到。”


    令歌見成掌門神色堅定,似乎自己若是說不出來,今日定然不會放自己離開這裏。


    “那晚輩就拜托成掌門一件事。”令歌思忖片刻說道,“晚輩想請華山派與清颻書局多有來往。”


    成掌門笑了起來,心想這孩子倒是聰明,一時半會想不出要提什麽要求,便提出讓華山派與清颻書局多有來往。


    “如此甚好,我答應少俠的要求,日後我們華山派有什麽書籍相關的事便可以找清颻書局幫忙,不僅可以為書局帶來收入,而且還可以促進我們兩家的關係。”


    說著,成掌門便替自己和令歌倒了一杯茶,敬向令歌。


    令歌頷首,端起手裏的茶杯輕抿一口,真可謂是和氣生財。


    正想著,令歌發現茶水甚是可口,便問道:“前輩,這是什麽茶?喝起來不像是洛陽的茶葉,雖然有些淡淡的苦味,但是飲下去後嘴裏盡是濃醇的茶香。”


    “這是燕京的北國春,是我從長安買迴來的,可惜現在也沒剩多少了,迴頭我找人給你送些過去。”成掌門迴應道,同時,他的目光在令歌手上的玉鶴手鏈上停留了片刻,隨即又看向別處,昨日他便已經注意到了玉鶴。


    令歌頷首道:“多謝掌門的好意,我原本也不是很愛喝茶,隻是嚐著口感甚好,想為朋友買一些,不過他人在長安,應該也會喝得到。”


    成掌門笑問道:“可是令楷令貢士?”


    “正是。”


    “依老朽看,昨日就算不是奉命行事,他也會竭盡全力幫助少俠,少俠你有這樣的至交應當珍惜。”成掌門迴憶道,他想起那位年紀輕輕卻不自大的貢士,甚是欣賞。


    令歌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不知我可否問少俠一個問題?”成掌門突然話鋒一轉。


    令歌有些疑惑,迴應道:“掌門但說無妨。”


    “白清漪是你什麽人?”成掌門想起了昔日這位叱吒風雲的女子,天底下的人都為之敬佩。


    “成掌門可是知道了什麽?不妨明說。”


    成掌門欣然一笑,道:“有白少俠的這句話,那老夫就直接開門見山,有話直說了,就當解開老夫多年的疑惑,少俠也不必擔心今日的談話內容會外傳出去。”


    令歌微微頷首,一些人不必有多相熟,便可知曉是信守承諾的人。


    成掌門撫著胡須,說道:“如果我沒認錯,少俠的武功是師出遇仙。”


    令歌知道瞞不過他,索性承認道:“掌門慧眼如炬,晚輩的武功的確師出遇仙。”


    成掌門見令歌坦誠,便繼續說道:“早年我曾有幸見過一次遇仙掌門人,那時的她戴著麵巾,我也一直不知道她的姓名,想來她便是你的師父,如今她可還好?”


    “她正是我的師父,如今她遠在塞外,一切安好。”令歌有些忐忑,此時此刻他也希望師父安然無恙。


    “那麽看來,遇仙和清颻書局關係匪淺?”成掌門問道,語氣堅信不疑。


    令歌一愣,看來世人隻知白清漪是清颻書局的創始人,而不知她便是第一代的遇仙掌門人。


    既然成掌門不知曉白清漪是遇仙掌門人,那麽他更想不到,當年跟隨在白清漪身後的那位少女,便是如今擁有絕世武功的遇仙掌門人白棧期,令歌心想著,成掌門所見過的帶麵巾的遇仙掌門人,想來應該是母親和師父中的其中一位。


    令歌頷首,坦然承認,道:“遇仙和清颻書局皆乃白清漪前輩創立,她是我的師伯。”事到如今,書局背後是遇仙一事已經無法隱瞞。


    成掌門點了點頭,細細地梳理著來龍去脈,隨後他又打量了一番令歌,問道:“少俠可知道臨清王?”


    令歌心裏一驚,他想起師伯說過,天底下幾乎沒人知道臨清王和白清漪育有一子,如今成掌門這般問起,定是因為昨日看到了自己的明秋劍——這曾是父親臨清王的佩劍。


    令歌搖了搖頭,迴應道:“晚輩對他並不清楚,怎麽了?”


    成掌門聞言也不再追問,隻是說道:“沒什麽,隻是突然想起了他,所以這才問了問,他當年和書局走得也近。”


    “掌門人可否說一下白清漪前輩的事跡?”令歌岔開話題問道,他很想從這些德高望重的門派掌門人口中知道關於母親生前的事情。


    成掌門微微一笑,撫著自己的胡須,令歌看在眼裏,隻覺得成掌門完全就是話本裏走出來的慈眉善目的老人。


    “到底你是年輕人,我們這些老一輩的人,又有誰不知道白清漪?她真的可謂是巾幗不讓須眉,為天下讀書人做出不可磨滅的貢獻。”


    “她的身邊還有一個女子,是她的妹妹白棧期,也是生得英氣十足,想來白棧期就是你的師父,我還真是沒想到,她那樣活潑的女子竟然就是身懷絕技的遇仙掌門人…….”


    成掌門看著遠處,思緒漸漸飄遠,迴憶著昔日的崢嶸歲月。


    隨後,成掌門對令歌說了一番白清漪的事跡,與令歌先前聽說的大同小異,母親造福天下讀書人。


    “無人知道她們姐妹是從何處而來,仿佛突然如仙神降世一般,解救當年混亂的世間,如今我才得知是她們創建遇仙,老夫當真是佩服,佩服……”成掌門感歎著,他迴憶著昔日初見白清漪姐妹的場景,當真是佳人如玉,舉世無雙。


    “今日天色已晚,少俠還有傷,早些迴去休息,來日有緣我們再聚。”成掌門停下思緒說道。


    令歌聞言,這才注意到房間裏的燭火不知從何時開始變得更為明亮起來,他站起身來,準備離去。


    “風澈,”成掌門起身喚道,“進來,替我送一送白少俠。”


    聞言,風澈與望舒都走進了房間,令歌朝著成掌門拱手拜道:“晚輩告辭,成掌門保重。”


    之後,在風澈的相送下,令歌和望舒走出了客棧。


    此時夜色降臨,洛陽城的燈火又一次渲染夜空,在燭火的印染下,站在客棧門口的三人輪廓顯得更為柔和,令歌發現,似乎就連望舒也沒有平日那般漠然疏遠。


    隻見晚風正悄悄地拂起望舒的發絲,一縷縷發絲又輕輕地掃過她清冷的臉頰,似乎都在與望舒嬉鬧著。


    “令歌少俠,望舒姑娘,後會有期。”風澈朝著他們拱手拜別。


    令歌愣了愣,風澈怎麽就知道了望舒的名字?


    他沒有往下多想,隻是朝著風澈迴了個禮,道:“後會有期。”言罷,他和望舒一起上了馬車離去。


    直到令歌他們的馬車消失在燈火之中,風澈才轉身走迴客棧。


    當他重新迴到成掌門的房間裏時,發現成掌門正坐在竹席上默然不語。


    “師父?”風澈試探地喚道。


    成掌門坐直了身子,微微一歎,看向風澈,語重心長地說道:“他們的確是遇仙之人,遇仙功夫有著藏書閣多本秘籍的影子,看來當年潛入藏書閣之人定是遇仙。”


    風澈點頭,他和師父的猜想果然沒錯,遇仙和清颻書局本就是一體,他問道:“那我們要不要追究此事?”


    ”時過境遷,早已沒有必要,而且遇仙也並未濫用此等功夫,能把那些秘籍融為一體,當真是厲害……”


    說罷,成掌門微微一歎,眉頭一皺,又道:“如此看來,當年白清漪的去世絕非意外,她深受天下讀書人愛戴,背後又是遇仙,太宗皇帝又怎麽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風澈聽著,神色凝重,默然不語。


    “隻是為師現在正疑惑一件事,”成掌門說道,“令歌這孩子總讓我想起從前的臨清王,也許是他手中佩劍的緣故……”


    “就是那位北伐有功的臨清王?”風澈有些驚訝地問道,他雖然對這些王公貴族並不關注了解,但他很久以前便聽聞過臨清王的賢名,隻可惜這位王爺英年早逝,要不然作為就不止如此了。


    “是的。”成掌門扶著額頭說道,他細細迴憶著白令歌相貌氣韻,他想到了一件從未想到過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成掌門喃喃道,他總算明白當年這兩位名揚天下的人為何會慘淡收場。


    沒有一個帝王允許存在勢力足以威脅皇權的人,尤其那兩人還暗中結為連理,太宗皇帝就更不會允許他們的存在,哪怕他們曾是自己的得力助手。


    “師父,怎麽了?”風澈疑惑地問道。


    成掌門看著這位向來隻熱衷於武學的大徒弟,解釋著說道:“以後,在朝廷裏,我們華山派還得多仰仗白令歌了,也許隻有他才可以讓我們華山不必如此受王家的掣肘……”


    風澈聞言,愈發糊塗,他是知道成掌門的,若非形勢所迫,成掌門斷不會讓華山派參與到朝廷紛爭之中。隻是他實在不明白,成掌門為何會說要仰仗白令歌,除了武功,難道白令歌還有何過人之處?風澈猜想著。


    成掌門站起身來,慢慢地向裏屋走去,同時說道:“不急,走一步看一步吧。”


    風澈側過頭看向窗外,發現除了輝煌璀璨的燈火,更多的還是夜色如墨,那黑夜正無邊無際地延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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