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師姐。”令歌以一種懦懦討好的口吻喚著袁望舒。


    隻見望舒正站在許宅側門處,神色冰冷地看著令歌和令楷,身穿單薄的雪白衣裳,袖口領口呈藍色,不染風一絲雪,給人一種千年寒冰之感。


    半餉,她才對兩人開口說道:“進來吧。”


    說罷,望舒便轉身往迴走去,令歌則像做錯事的孩子緊緊跟上,令楷在後麵偷偷一笑,也趕緊跟了上去。


    “師姐,我有要緊事和你說。”


    “說。”望舒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令歌。


    令歌微微一愣,半餉,他定了定心神,將餘連未死一事告訴了望舒。


    望舒聞言,神色一凜,卻很快鎮定下來,說道:“不必擔心,我會寫信給師父,做好周全的準備,以防萬一。”說罷,望舒再次轉身往前走去。


    令歌見狀,再次跟上望舒,他覺得氣氛甚是沉悶,於是沒話找話地問道:“師姐,你怎麽知道我們會從側門迴來?”


    望舒迴過頭冷冷地睨了令歌一眼,同時,她冷不丁地掃了令楷一眼,刹那間,令楷臉色一僵,手足無措,總覺得自己做什麽都不對。


    而後,望舒又看向令歌,嗓音稍微有了一絲人情味,隻聽她對令歌說道:“快些進屋。”


    言畢,望舒便像一陣寒風飄然向前走去,隻剩下令歌和令楷待在原地。


    見望舒走遠,令楷便上前湊到令歌的耳邊,說道:“比見白掌門還緊張……”


    令歌立馬做出噤聲的手勢,悄聲道:“噓,別被大師姐聽見了,她耳力極好。”


    令楷尷尬一笑,無奈點頭,隻盼望舒真的沒有聽見才是。隨後,兩人繼續往前走去,半餉,令楷又開口說道:“我覺得令歌你的耳力也極好。”


    令歌看了令楷一眼,發現令楷正笑意綿綿地看著自己,好似如沐春風一般,不過又看到周圍盡是銀裝素裹的花草,令歌這才迴過神來。


    隻聽令楷說道:“不然那晚在遇仙山時,令歌是怎麽在黑暗裏麵察覺到我的位置的?”


    提起遇仙山那夜,令歌便迴想起不大友好的記憶,比如被令楷下迷藥,比如令楷勝之不武的招式。一時間,令歌又是一副翎羽心法發功的模樣,神色漠然。


    “快些走吧,我們還沒吃東西。”


    “那會在村裏的時候每家每戶都備了茶點,令歌怎麽還會餓呢?”令楷調笑道。


    令歌並未理他,隻是加快腳步往前走去,令楷見狀無奈一笑,緊緊跟在令歌的身邊,心想這師姐弟冷漠的神情真是一模一樣。


    兩人一同走進了前堂,發現眾人正聚在一起喝著茶吃著糕點,前堂裏甚是暖和,在仆人的幫忙下,令歌和令楷脫下了身上的披風。


    許淩坐在主座,洛疏風坐在一旁,令楷向他們二人拱手行禮說道:“晚輩拜見許伯和洛伯。”


    許淩見到令楷和令歌,微笑頷首,說道:“你們兩個迴來了,快些坐下。”洛疏風並未說話,隻是在一邊撫著胡須,打量著令歌和令楷,看他們兩個相處如此融洽,他心裏也高興。


    兩人坐下後,許淩笑著對令楷說道:“還沒有來得及恭喜令賢侄秋闈入榜,實在是可喜可賀。”


    令楷頷首笑道:“多謝許伯,是晚輩一直沒有機會登門拜訪,感謝許伯之前的款待,還請許伯見諒。”


    許淩笑了笑,說道:“都是些小事,何須記掛?賢侄你如今已經考中舉人,是我淩嵐藥局沾了你的光。”


    這時,洛疏風指了指令楷,笑著說道:“何嚐不是我清颻書局沾了這小子的光?自他中舉之後,他的詩賣得更好了。”


    令楷頷首一笑,喝了一口茶水。此時,許淩旁邊的無憂搖頭晃腦地開口說道:“說到底都是沾了令歌的光。”


    令歌冷冷地看了一眼無憂,無憂見狀,立馬正襟危坐,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是令歌把令楷帶到我們家的,我們才能沾令楷的光。”


    許淩看了無憂一眼,無奈地笑了笑。


    坐在另一邊的夢玨看到眼前一幕,悄悄地低下頭笑了起來,她最是喜歡看無憂被令歌震懾,這些可以通通寫進《洛陽時下新文》,富家公子的奇聞軼事一向受人追捧,比如昨夜家中進賊,慘被家仆錯打的吳哲。


    “你們聽說了嗎?吳家今日報官了,說是一定要抓到昨夜的兩個飛賊。”夢玨幸災樂禍地說道。


    眾人一聽,紛紛樂嗬起來,笑道:“真是罪有應得,那兩個飛賊幹得實在漂亮。”


    “今早已經傳遍了,吳哲被自家護衛當成飛賊打了一頓,說是打得像個豬頭,真想看一看究竟是什麽模樣。”


    眾人哄堂大笑起來,而令歌不免都感到如坐針氈,卻隻能裝作無事發生一般,訕訕一笑。他看向令楷,發現令楷眉眼含笑,神色從容,想來吳哲被打成豬頭的消息便是他放出去的。


    這時,辰玉悄悄地看了他們兩個一眼,覺得莫名好笑,為了掩飾笑容,辰玉趕緊塞了一塊點心到嘴裏。


    侍辰亦是知曉真相的,他在一邊笑道:“吃慢些,別噎著。”說著,他便給辰玉遞上了一杯茶水。


    “多謝。”辰玉一邊嚼著糕點,一邊接過侍辰遞上的茶水喝了起來。


    令歌看了一眼坐在邊上的龔祁,隻見龔祁正喝著茶水,並未與他人言笑,另一邊的望舒也還是像往常一樣不苟言笑,隻是喝著茶。


    倒是其他師姐,紛紛說笑著,時不時地往令歌和令楷這邊看過來。令歌被看得有些坐不住,他看了看旁邊的令楷,發現令楷正心平氣和地喝著茶水,吃著點心,同時與許淩和疏風聊著天。


    無奈,令歌隻好吃起了放在麵前的梅花狀梅紅色糕點,輕咬一口,隻覺得唇齒間散發出梅花清香,香甜可口。


    “這是梅花酥,尚食軒新推出的糕點。”無憂一邊吃著,一邊介紹道,“我今早特意去買迴來的,去晚了可就買不到了。”


    令歌頷首說道:“味道很好。”他又看向了令楷說道:“阿楷你也嚐一下。”


    令楷頷首,拿起了一塊梅花酥吃了一口,隻聽他讚歎道:“不愧是尚食軒的糕點,味道清雅別致,無憂實在有心了。”


    “小事,小事,何足掛齒。”無憂美滋滋地繼續吃著糕點,能被令楷這樣的新晉舉人誇讚一下也是不錯的。


    洛疏風看著那盤梅花酥,想起了“螢火梅林”寵冠六宮的皇後,他歎道:“如今皇後已經重新垂簾聽政,不知將來又會是怎樣的一番景象。”


    令楷聞言,開口迴應道:“等明年開春,太子殿下完婚,他便會正式參與朝政,定會是一番盛世之景。”


    “太子殿下能夠體恤我們這些百姓就夠了。”疏風歎道。


    令楷輕抿茶水,含笑看著疏風,說道:“太子殿下性情寬厚,定會心係天下,洛伯不必擔心。”


    他緩緩地放下茶杯,又道:“有當今的盛世局麵,皇後自然功不可沒,我們這些書生和農民,都沒少受到皇後的庇佑。”


    疏風睨了令楷一眼,心想那你還投靠東宮?


    “雖然如此,但是太子殿下年輕,正是需要天下人扶持的時候,吾輩義不容辭,”令楷心平氣和地說道,一字一句卻盡顯其決心,“這些年,太子殿下也提拔了不少有能力的寒門大臣,日後他定不會辜負眾望,會給天下百姓一個更為強大的大齊。”


    眾人頷首附議,無論怎樣,他們還是希望太子殿下能夠順利繼承大統,畢竟朝堂動亂則天下動亂。


    許淩頷首,說道:“皇後雖然也扶持庶族大臣,但其中也不乏濫官酷吏,倒是太子這些年有孫太傅把關,提拔起來的大臣都盡是德才兼備之人。”


    這時,坐在角落裏的龔祁開口說道:“皇後和太子雖然都扶持我們這些寒門子弟,但他們總要顧及到那些舊貴族的顏麵,最後結果還是得我們自己努力爭取才是。”


    “那是自然。”令楷頷首說道。


    令歌不懂這些,無憂也不懂,於是兩人全程埋頭吃著糕點,隻是聽著眾人各抒己見。


    “太子娶親?娶的是誰?真的是楊侍郎的女兒嗎?”夢玨好奇地問道。


    “正是戶部楊侍郎的女兒。”令楷迴應道。


    許淩點點頭,說道:“我在外也有所耳聞,那位楊姑娘知書達禮,在長安是出了名的大家閨秀。”


    夢玨讚歎道:“我記得幾年前,她曾向陛下請旨退婚,解除她和王炳的婚約,王炳品行不端,也難怪楊姑娘不願嫁給他。”


    “雖然王家位高權重,但就是少有官宦人家願意把女兒許配給王炳,就算有,也隻是為了攀附王家,王炳還看不上。”夢玨繼續分享著自己收集的八卦。


    “倒是王大將軍的兒子小王將軍——王意明,有勇有謀,深受聖上和娘娘寵愛,說親的都快把王家的門檻踩爛了。”


    “當真是同門不同命。”無憂笑道。


    這時,令歌感到一陣寒風從門外吹來,他轉過頭看了過去。


    “又下雪了。”


    所有人聞言都往門外看去,隻見白雪如柳絮一般在空中飄落著,一片片堆積在門前的地上,如同鋪上一層層白毯。


    “笑談門前雪,閑藏身後名……”令楷低聲喃喃道,聲音很小,卻清晰地落入令歌的耳中。


    令歌迴過頭看向令楷,令楷見他迴過頭,薄唇淺笑,俊朗的臉頰更添暖意。


    此時此刻,令歌發現令楷的笑容竟比外麵的雪景還要好看上幾分,入鬢長眉,眼眸深邃有光,含笑唇瓣,似一幅濃厚的水墨畫一般,引人入勝。


    “我們出去玩雪。”夢玨站起身來提議道,同時,她朝著無憂眼神示意了一下。


    無憂見狀也站起身來,對令歌笑著說道:“令歌,我們去後院堆雪人,如何?”


    “好。”令歌頷首應下。


    很快,無憂和夢玨便推著穿好披風的令歌離開了前堂,不過兩人並未帶他去後院堆雪人,而是來到了無憂的房間。


    一進房間,他們就把令歌按在椅子上坐著,隨後轉身關上門,一臉認真地站在令歌的麵前,並用審視的目光看著令歌。


    令歌見他們兩個這般,不免開始擔心,莫非夜闖吳府的事被他們兩人知道了?


    半餉,夢玨開口說道:“令歌,老實交代。”


    令歌一聽,神色更是緊張起來。


    “你們兩個是不是……”


    “不是!”令歌突然從椅子上蹦起來說道。


    夢玨和無憂被令歌嚇了一跳,無憂解釋說道:“我們隻是想問,令歌你和令楷是不是去了蒼竹村……”


    令歌一聽,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這才重新坐下身來,隻聽夢玨說道:“令歌,舉人迴村是怎樣的一番景象?”


    舉人迴村的景象?令歌聞言,滿腦子都是堆雪人,這算嗎?


    “是不是放鞭炮迎接?上門送禮?邀至各家各戶吃飯?”夢玨連珠炮似地追問著,令歌一時不知道該從何迴答。


    令歌舒了一口氣,開始說道:“我們迴村上是去給村民們送東西的,然後堆雪人。”


    “堆雪人?”無憂和夢玨異口同聲地說道。


    令歌見他們這般反應,隻好點點頭道:“嗯,堆雪人。”


    頓時,無憂和夢玨笑到一塊,隻聽他們笑道:“令歌你們果然不一樣。”


    自己堆的雪人的確不一樣,令歌心想。


    看著無憂和夢玨樂嗬不停,令歌這才想起來自己的身上還有兩個布偶貓,於是他拿了出來,遞給了他們。


    “這是送你們的。”


    “真的是送我的?”無憂不確信地接過那隻灰色布偶貓。


    “自然是送你們的。”令歌迴應道,看著兩人滿眼欣喜,他也開心。


    “多謝令歌。”夢玨和無憂一同向令歌道謝。


    “令歌,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來著。”夢玨開口說道,“那夜救我出來的飛賊你可曾看清他的長相?”


    令歌搖了搖頭,迴應道:“不曾,當時他戴了麵巾,一身黑。”


    夢玨一歎,念叨著說道:“也不知道昨夜進吳府的是不是他……”


    無憂冷笑一聲,說道:“當初你的飛賊哥哥要是知道救出的是你,肯定把你重新關起來。”


    夢玨聞言,當即伸出手去擰無憂的嘴,無憂見狀立馬一閃,夢玨不肯放過他,兩人頓時扭打在一起。


    令歌見狀,無奈一歎,果然,送布偶貓並不能阻止他們打架。


    這時候,他們聽見有人敲門,令歌起身開門一看,隻見辰玉和侍辰正站在門外。


    令歌一看,如遇救星,他趕緊來到辰玉的身旁,要是多待一會,恐怕自己就要被無憂和夢玨的戰火殃及。


    辰玉看著扭打在一起的無憂和夢玨,見怪不怪,笑道:“原以為你們在堆雪人,結果不見你們,我們便來這裏找你們了。”說著,辰玉又打量著他們兩人,問道:“你們在做什麽?”


    無憂和夢玨聞言這才放開手,恰好令歌送給他們的布偶貓也從身上掉落下來。


    辰玉一見,打趣道:“這布偶貓一灰一白,倒是相配,怎麽你們兩個人卻打了起來?”


    此言一出,侍辰忍不住地笑了一聲,令歌也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角,無憂和夢玨的臉更是紅成一片,兩人當即雙手抱臂,互不搭理彼此。


    令歌在辰玉身後岔開話題,說道:“師姐,我們現在一起去堆雪人,怎麽樣?”


    辰玉點頭,看了一下侍辰,莞爾一笑說道:“也好。”


    此時的雪幾乎隻有米粒大小,正悠悠地從空中飄落下來。


    幾人來到後院空地,令歌老遠便看見了令楷和甯霞,他們兩人正在飄雪裏說著話。


    見令歌他們到來,令楷和甯霞也不再說話,隻是微笑著看向令歌。


    令歌注意到,令楷的笑容在飄雪裏顯得有些模糊,隻是整個人穿著銀白色披風,長身玉立,像一棵玉竹一般,在風雪中堅定不移。


    令歌上前喚道:“小師姐,阿楷。”


    甯霞笑了一下,說道:“我們剛到,原本說是來看你們堆雪人的,結果卻沒見到你們人。”


    “剛剛在無憂的房間裏有事耽擱了。”令歌解釋道。


    “什麽事?”令楷問道。


    令歌迴過頭看了一眼尚且走在後麵的無憂和夢玨兩人,隻是說道:“你去問無憂和夢玨好了,一時半會我也說不清。”


    “也好。”說罷,令楷就轉身朝著夢玨和無憂走去,令歌則留在原地和甯霞說話。


    令歌一邊給甯霞說著昨夜和今早之事,一邊留意著那邊的令楷,隻見令楷一直在與夢玨和無憂說著話,時不時令楷會笑一下,無憂和夢玨則是難得的一臉乖巧無辜。


    他們是在說什麽?


    另一邊,侍辰和辰玉正在堆著雪人,甯霞見狀笑道:“令歌,我們兩個也堆一個雪人,如何?”


    令歌點點頭,於是和甯霞開始堆起雪人,過了一會,令歌聽見辰玉突然喚了自己一聲。


    “令歌,這邊!”


    令歌剛轉過身看向辰玉,就見到一個小雪球朝著自己飛來,擊打在自己的披風上,散成一片水漬。


    “來打雪仗!”辰玉喊道。


    令歌不甘示弱,當即抓起一把雪,捏成雪球,朝著辰玉打了迴去。


    “師姐接招!”


    眾人唿應起來,紛紛投起雪球,一時間,空地上的雪球不停地飛著,打得不亦樂乎。


    “令歌,快隨我來!”在混戰之中,令歌看見令楷朝著他跑了過來,拉著他的手往假山那邊跑去,“軍事要地很重要。”


    令歌欣然一笑,隨著令楷躲在假山之後,開始一個勁地向眾人投擲雪球。他們身邊有著厚厚的雪,可謂是兵精糧足,隨手一抓就是一個雪球,打得眾人隻能不停地躲閃。


    令歌已經許久沒有這般打過雪仗,等他迴過神時,他往身旁看了看,發現令楷並沒有投擲雪球,隻是滿眼溫柔含笑地看著自己,似乎看自己打雪仗比參與雪仗還要有趣。


    令歌一時疑惑,卻也隻是催促著:“阿楷,快打,要不然會輸的。”


    “好。”令楷欣然一笑,隨即重新投擲雪球。


    最終,眾人被令歌和令楷打得投降認輸。


    “小師弟和令公子實在是厲害,這麽多人合起來都打不過你們兩個。”盛楠氣喘籲籲地說道,她向來是打雪仗的一把好手,奈何今日實在不是令歌和令楷的對手。


    侍辰笑道:“令楷果真是舉人,足智多謀,打個雪仗都可以打出千軍萬馬之勢。”幾人之中,數他年齡最長,今日卻也是難得的愉悅同玩。


    “是啊,”無憂歎息道,“他們實在配合的默契十足。”話音剛落,他隻感覺脖子突然一陣冰涼,迴頭一看,竟是夢玨往他的衣領處塞了一團雪。


    “你站住!”


    一時間,眾人歡聲笑語,看著無憂和夢玨打鬧成一片,而屋簷下的望舒則靜靜地看著他們,隻見她悄然地勾了一下唇角,清冷卻柔情。


    等到張叔來叫他們去吃晚飯後,後院的雪地上隻留下了幾個雪人和無數的腳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令月歌:遇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昶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昶寒並收藏令月歌:遇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