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同在許宅用午飯,他們決定飯後再去收拾書局,準備明日讓清颻書局重新營業。


    “賢妹今夜就住在許宅,我們已有多年沒有見麵了,還有疏風,我們三個老人就留下來好生聚聚。”許淩在飯桌上挽留著白棧期和洛疏風。


    “爹,書局那邊有我,你放心便好。”侍辰對洛疏風說道。


    白棧期看向遇仙弟子,說道:“辰玉,你們也過去給書局幫忙。”


    “無憂也跟著過去。”許淩對無憂吩咐道,之後他又轉頭看著白棧期和洛疏風說道:“他們年輕人就該多曆練曆練,想當年,我們有這年齡時早就走南闖北了。”


    白棧期和洛疏風微笑頷首,看著自己的門生,欣慰愜意的同時,心底也生起了一種時光荏苒,歲月如梭的蒼涼之感,昔日的崢嶸歲月已經一去不迴。


    午飯後,一行年輕人用過尚食軒的送來的點心後便動身前往清颻書局,許宅此時也就隻剩下白棧期,許淩和洛疏風和管家張叔四人。


    四人坐在茶室裏,喝著茶水,茶室裏光影重疊,恬靜淡雅,淡淡的藥香正飄浮在四周,怡人心神。


    他們四人上一次這般坐著喝茶已經是很多年前,原以為歲月倏然,來去無痕,可是見到彼此鬢邊的白發和眉梢的憔悴,他們才驟然迴過神,如今隻剩下了他們四人,從前的故人們早已離去。


    許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開口說道:“現在隻剩下我們四人了,白妹和洛兄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但說無妨。”


    白棧期放下茶杯,眉眼含愁,說道:“這一次還請許兄鼎力相助,不僅是為了遇仙,也是為了姐姐和她的孩子。”


    許淩聞言,深深一歎,道:“果然,令歌是清漪和慕成的孩子,白妹你放心,你我相識多年,就算你不說,我也會鼎力相助,要是沒有遇仙,就沒有我許淩和淩嵐藥局的今日。”


    “是啊,白掌門,”張叔開口說道,“我們幾人相識多年,交情深厚,我們自然會全力以赴護遇仙和令歌的周全。”


    白棧期的眼眶有些紅潤,說道:“多謝許兄,多謝張兄,姐姐和姐夫若是泉下有知,定會感謝你們二人的。”


    許淩頷首,問道:“皇後要讓你重啟遇仙不說,還要讓令歌進入朝廷為她所用,白妹對此事有何看法?”


    白棧期定了定神,隻聽她嗓音冷冽地說道:“既然她要重啟遇仙,還要讓令歌進入朝廷,那我就順水推舟,親自揭開塵封多年的真相,還姐姐和姐夫一個公道。”


    “畢竟,令歌是我們遇仙最大的籌碼,是皇後不曾預料的籌碼……”


    白棧期看向窗外,稍稍振作精神,隻見窗外雖然秋日高照,但始終抵不過樹葉泛黃飄落,蕭瑟清冷。


    ……


    清颻書局的後門外,侍辰微笑著對令歌說道:“還有勞令歌師弟翻進去替我們開門。”


    令歌頷首,隨即躍上牆壁,隻是一到牆壁之上,令歌就想起了初到洛陽的時候,自己用玉鶴將令楷拉了上來,結果兩人紛紛摔了下去,爬起來後才想起來有後門。


    一想起當時滑稽的場景,令歌便忍不住地揚起了嘴角,隻是迴過神的時候,心中又是一陣惆悵。


    見令歌單膝蹲在牆壁上半天沒有動靜,侍辰便在下麵問道:“師弟,裏麵怎麽了嗎?”


    令歌搖了搖頭,迴應道:“沒怎麽,我這就進去。”說罷,令歌便跳了進去,為其餘人打開了後門。


    一行人走進去之後,侍辰在夢玨和辰玉的身邊悄聲問道:“我怎麽感覺令歌一直悶悶不樂的樣子?好像有心事。”


    夢玨歎息道:“令歌把楷哥當成好朋友,結果楷哥不辭而別,他自然悶悶不樂。”


    侍辰聞言,亦是微微一歎,陷入沉默。


    “洛師兄。”辰玉喚了一聲侍辰。


    侍辰望去,隻見辰玉唇紅齒白,麵容嬌美,一時間他不免一愣,半餉,他迴應道:“你我年齡相仿,叫我侍辰便好,怎麽了?”


    侍辰的談吐舉止彬彬有禮,溫和的目光與辰玉交織,辰玉頷首垂眸,說道:“也沒什麽事,我隻是想問問你,你可知道令楷的出身?”


    “自然知道,”侍辰點頭應道,“他家住在城外蒼竹村,家裏隻有一位母親,他讀書很有天賦又肯用功,總是可以在書局待上一整天,不僅才華橫溢,而且待人恭敬有禮,雖然平日裏他鬼主意不少,但不失為一位正人君子。”


    辰玉啞然,她好奇侍辰可知道令楷乃飛賊的一事,正想著,她便聽見侍辰補上一句:“時不時的,出手還挺大方。”


    辰玉發現侍辰看了自己一眼,目光意味深長,看來,侍辰是知道令楷是飛賊一事的。


    “他是什麽時候來的書局?”辰玉又問道。


    侍辰一頓,思忖片刻,迴應道:“令楷比我小四歲,他第一次來書局的時候隻有七八歲左右,是長慶二年的冬天,我到現在還記得第一次見他的場景。”


    說到這,辰玉和夢玨都好奇地看向侍辰,仔細地傾聽著。


    隻聽侍辰像說故事一般,娓娓道來:“那天清晨,下著鵝毛大雪,天還沒完全亮,我起身開門準備營業,結果門一開,我就看見他站在門外,手裏拿著一本書看著,臉和手被凍得通紅,一看就是在門外等了許久。我當時心裏一驚,想著他這麽小小的一個孩童,怎麽比那些成年的書生還要刻苦?”


    “他來的第一日,一直待到傍晚城門要下鑰的時候才走,這樣的日子他堅持了一個冬天。在書局的時候,他甚是乖巧懂事,看完書會把書本好好地放迴原處,有時候看書看累了,就會來幫我們整理書籍,這一來二去,十多年下來,他倒還比我們還了解書籍的擺放位置。”


    “見他如此,我爹對他愈發刮目相看,打心裏地喜歡,後來還送了他不少書,對他噓寒問暖的。”


    “之後呢?就隻堅持了那一個冬天嗎?”辰玉追問道。


    侍辰一笑,解釋道:“不是,他十年寒窗苦讀,又怎會隻堅持那一個冬天?第二年開春,他就去附近的私塾上學了,後來隻要有時間,他就會來書局看書,無論酷暑還是嚴寒,皆是像往常一般,早早地來,晚晚地去。”


    辰玉頷首,由衷地稱讚道:“也難怪他如此才華橫溢,當真是不易。”說著,她幽幽一歎,又道:“不過,我也不會因為這個就原諒他欺騙令歌。”


    夢玨聞言,當即一愣,她並不知道令楷乃東宮之人一事。


    欺騙令歌?欺騙了令歌什麽?夢玨心急火燎,恨不得立馬知道真相,她心想多半與那首詩詞有關,於是她來到無憂的身邊,推著無憂快步地往書局正樓走去。


    “你做什麽?”無憂問道。


    “和我找辦法恢複字跡。”


    “我不!”


    “有重大消息!”夢玨壓低嗓音,生怕旁人聽見,“事關令楷欺騙令歌。”


    無憂一聽,當即來了興趣,不等夢玨推自己,他已經拖著夢玨快步地走進書局正樓。


    此時,侍辰又看向辰玉,含笑問道:“方才我說了那麽多有關令楷的過去,迴頭有空,辰玉師妹不妨也跟我說說,一路上令歌和令楷的經曆。”


    看著侍辰,辰玉微微點頭,“好,迴頭有空我跟你說。”


    ……


    當眾人來到了書局正樓裏麵時,見到眼前之景,一位書童不免驚唿起來:“書局是進賊了嗎?怎麽少了這麽多書?”


    令歌聞言,想起來是他先前和令楷擅自做主,把書借了出去,那天晚上他隻知道搬書,也不知怎麽就借出去了這麽多。


    令歌對侍辰解釋道:“師兄,當時秋闈在即,是我和令楷開門將書籍借給眾位考生的。”


    侍辰聞言一笑,道:“原來是這樣,看來考生們可都要感謝令歌師弟才是。”


    令歌微微頷首,他並不在乎這些,他又說道:“借書名冊就在櫃台最下麵的抽屜裏,我去找來。”


    說著,令歌就去那個抽屜裏麵找出了借書名冊,當時生怕弄丟,令楷便把名冊放在此處了。


    侍辰拿著名冊翻看了一下,很是滿意,說道:“這個方法我覺得可行,以後這樣做倒也輕鬆。”


    這時候,夢玨憂心忡忡起來,說道:“隻是不知那些書生會不會還書,要是他們不還書該怎麽辦?”


    侍辰用手中的名冊拍了拍夢玨的小腦袋,說道:“會還的,不必擔心。”


    夢玨摸了摸腦袋瓜子,心想也是,又有誰膽敢將書局的書占為己有?就連那時不時來書局轉悠的吳哲都得恪守本分。


    先前辰玉和夢玨每天都會過來打理書局,書局空了這麽多日也隻是攢上少許灰塵,不一會的功夫,書局就被他們十多人給打掃幹淨,煥然一新。


    “明日書局就要重新營業,到時候還要勞煩諸位多幫忙了。”侍辰拱手有禮地說道。


    無憂受許淩叮囑,隻好答應,他原先是想帶上令歌出去遊玩的,不過留下來也不錯,他還可以在書局裏麵看醫書,學習醫術。


    這個時候,一位書童跑了進來,說道:“師兄,有一位書生站在大門前的街上很久了,手裏抱著不少書,想來是來還書的。”


    侍辰說道:“去引他從後門進來。”


    不一會,方才的書童便帶進來了一位男子,男子雖然衣著樸素,但卻儀表堂堂,令歌一見,發現此人正是龔祁。


    龔祁亦認出了令歌,正好書童將他手中的書接走,他也能騰出手來朝著令歌拱手一拜,說道:“在下龔祁,那日多謝少俠出手相助。”


    龔祁直起身來看清了令歌的相貌,不禁心中讚歎世間竟然有這般玉樹臨風的男子,“那日走的匆忙,還來不及知道少俠的姓名。”


    “姓白,名令歌。”令歌迴應道。


    “記住了,白少俠。”龔祁又看了看四周,開口問道:“怎麽不見令楷公子?”


    眾人默然不語,畢竟誰都不知道令楷去了何處。


    令歌想了想,迴應道:“他出門走親戚去了。”


    龔祁點了點頭,小聲低語道:“這樣啊……”


    “方才龔祁公子說令歌出手相助,不知是怎麽一迴事?”侍辰好奇地問了起來。


    不等龔祁解釋,夢玨已經趕緊跳上前來,得意地描述著,在夢玨繪聲繪色的描述之下,眾人不免笑得前翻後仰,一邊罵著吳哲紈絝子弟,一邊讚歎著令歌的武功卓絕和令楷的見義勇為。


    令歌也不免一笑,可是愈聽著夢玨的描述,令楷的身影在他的腦海裏就愈發清晰,他不願再聽,悄然轉身離開,往裏麵的一排排書架處走去,辰玉和甯霞見狀,也不動聲色地跟了上去。


    “令歌。”辰玉喚道,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開始就是他別有用心,又何必為了他煩惱呢?”


    “是啊,”甯霞在一旁說道,“聚散離合,自有天意,也許你們本就無緣成為好朋友。”


    令歌一時無言,被師姐們這麽一說,他愈發傷感起來,以他的名字續寫的《涼月解憂詞》、送香囊、送月牙白麵具、同迴蒼竹村、霄遊閣解圍……這些都隻是為了博得自己的信任嗎?


    而後,令歌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小說,倚在牆壁邊開始翻閱起來,辰玉和甯霞見狀也不再多言,隻是悄然離去。


    許久過後,令歌依舊沒有看進小說的內容,反而聽見隔壁書架處有無憂和夢玨的聲音,走過去一看,發現他們正在尋找著書本。


    此時,隻聽夢玨問起無憂:“你那裏找到了嗎?”


    “沒有啊,你是不是記錯了?”


    “肯定就在這書架上,你再好好找找。”


    令歌好奇地走了過去,問道:“你們在找什麽書?我可以幫你們。”


    無憂一見是令歌,剛想欣然點頭答應,卻被夢玨攔了下來,“令歌你去休息吧,我們自己找就好。”


    令歌並未離去,而是出乎他們意料地開口問道:“你們修複令楷的詩可有了頭緒?”


    夢玨訕訕一笑,看來還是瞞不過令歌。


    “我們這會就是在找書,看看有沒有辦法修複。”


    令歌微微歎氣,他知道幾乎沒有辦法複原,想知道那三句詩,隻能問令楷本人。


    “聽好了,我隻記得前兩句。”令歌說道。


    無憂和夢玨聞言,立即豎起耳朵聽著。


    “白裳朱顏香爛漫,令君願作雙飛燕。”


    輕飄飄地說完,令歌便轉身離去,隻留下無憂和夢玨細細品味著這句詩。


    “這是寫誰?”無憂問道。


    夢玨搖了搖頭,一時半會她也沒有反應過來。


    等到傍晚的時候,許宅又遣人來告訴他們迴去共用晚膳。


    “也好,書局裏也沒什麽吃的了,明日還得去買菜。”侍辰說道,隨後他向無憂感謝道:“多謝令尊和無憂的款待。”


    無憂彬彬有禮地迴應道:“我們兩家是世交,都是應該的。”


    令歌見無憂如此望向天邊,月亮正慢慢爬上來,昏鴉劃過蒼穹,不留痕跡。


    翌日,八月十九日,清晨,令歌他們早早地起身,一同前往清颻書局。等到達書局的時候,他們發現書局已經大門敞開,正有不少書生抱著書往裏麵走去,都是那夜借書今日歸還之人。


    “還真來還書了。”無憂感歎道。


    令歌點了點頭,往前走去,“我們進去幫忙。”


    無憂挑了挑眉,跟了上去。


    走進大門,他們便看見侍辰正在用毛筆勾畫還書名冊,夢玨等書童則在分類書籍,同時龔祁也在參與幫忙。


    令歌走了過去,從還書的書生們手裏接過了書,眾位書生見到令歌,一時驚歎,有一位書生問道:“那夜可是公子替我們取書的?”


    令歌並未否認,點了點頭,道:“是我。”


    眾人聞言,紛紛向令歌拜謝:“多謝公子替我們取書!感激不盡!”


    “那夜另外一位戴麵巾的,應該是令楷公子吧?”書生繼續問道。


    令歌並未接話,一旁的龔祁聞言,承認道:“正是令楷公子。”


    書生一笑,又對令歌說道:“我想起秋闈那日,公子你出手幫助龔祁,可謂是武功卓絕,超凡脫俗,不愧是令楷公子的好友!”


    令歌並未接話,隻是微微頷首,淡然地勾了一下嘴角,繼續忙著分類手裏的書去了。


    “要是楷哥在就好了……”


    令歌路過書架時,聽見有小書童正在抱怨。


    “是啊,令公子比師父還清楚書籍的分類和位置。”


    ……


    此時此刻,令歌比小書童們還不清楚各類書籍的分類和放置,如果令楷在,定然能事半功倍。令歌輕輕一歎,搖了搖頭,停止這些思緒,繼續硬著頭皮尋找。


    他們忙活了一上午,等到午時還書的書生少了下來,令歌他們才得以歇息一會。


    午休的時候,令歌在書閣的最頂層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他往窗外看去,發現此處正是一個觀賞洛陽城風景的好地方,不少官宅府邸和尋常巷陌都能在此盡收眼底,同時,還能隱隱約約地看見遠處的白馬寺。


    令歌頭靠窗欄,靜靜地看著外麵秋意漸濃,大雁南飛,不曾在天上留下一絲痕跡。


    今日的午間甚是燥熱,偶爾有風吹過卻也不夠解暑,於是令歌從袖中取出了自己的折扇,將其展開,扇動起來。


    不一會,侍辰端著一盤糕點和茶水走了上來,他看見令歌正坐在窗邊扇著扇子,甚是悠然自在,不免讓他想起了令楷。


    “令歌師弟。”


    令歌迴過頭來,見到是侍辰,便收起了折扇,頷首應道:“侍辰師兄。”


    令歌對這位師兄的印象極好,一直以來他隻有師姐,如今出現這麽一位文質彬彬,親和友善的師兄隻覺甚是新奇。


    侍辰放下糕點和茶水,坐在了令歌的對麵,隻聽他說道:“這個位置是令楷常坐的地方,他每次都一大清早來,直到傍晚時才離開。”


    令歌有些惘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侍辰見令歌不說話,也看向了窗外,片刻,他又說道:“你和令楷的來龍去脈我已經知道,你是在怪令楷騙了你嗎?”


    “他也騙了你們。”令歌迴應道。


    “是,他的確騙了我們所有人。”侍辰說道,“相識多年,如今知道他有所隱瞞,換誰心裏都會感到不痛快。”


    侍辰一邊說著,一邊替自己和令歌都倒上了一杯淡茶,又道:“令歌可是同樣的心情?”


    令歌頷首承認。


    “令歌覺得一切都是假的嗎?包括你們之間的情誼。”侍辰繼續追問著。


    令歌將手中的折扇放在了桌上,“也許……”


    侍辰搖頭,說道:“我和令楷相識多年,在我心中,他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而且我也聽辰玉說了你們的事,我倒覺得他待令歌你很是真誠。”


    令歌有些出神,迴憶著一路走來令楷所做的一切,無論是令楷的笑意和話語,還是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都伴隨著令楷真摯的雙眼,令人信服。


    “想來昨日辰玉有和你說過令楷的過去,他很是刻苦,與我們書局很是親密。”


    “師姐說過。”令歌點頭說道,其實並非辰玉與他提起,而是昨日侍辰講述之時,他使用翎羽心法增強耳力聽見的。


    “畢竟最好的戲子演戲,都不能保證不會漏出破綻,我相信自己的觀察和感受,令楷對我們的情誼絕不是逢場作戲。”侍辰繼續說道。


    令歌頷首,他不想否認這一點,如今他隻是想再次見到令楷,許多話隻有當麵才能說清楚。


    “他會迴來嗎?”令歌不確信地問道。


    侍辰看了看窗外,青藍的天空中,大雁結群正成群結隊地南飛,似乎一切都已經規定好,不容改變。


    “既然東宮想拉攏我們,自然是會再見的。”侍辰說道。


    令歌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淡淡的茶香縈繞口齒。如果令楷真的迴來,他該如何麵對?師父會如何處理與東宮的關係?一時間,令歌隻覺得這一切像一條無形的鎖鏈,漸漸地纏繞住自己。


    “侍辰師兄,如果他對我們的情誼都是假的,我們該怎麽辦?”令歌不安的問道,眉眼間布滿少有的緊張擔憂。


    侍辰微微頷首,垂下眼眸,說道:“就算都是假的,我們也曾親身經曆過,感受過,隻要這些記憶是真實的便好。”


    “我希望師弟你不要將真實美好的記憶都與虛假不堪的記憶一概而論,畢竟人生在世,好的記憶總是很難擁有的。”侍辰繼續說道。


    令歌點頭,感謝道:“多謝師兄,我會的。”


    侍辰神色緩和,繼續微笑著說道:“等過些日子書局的生意輕鬆些,我就帶著你們去洛陽城外的名勝風景好好看看,還沒有去看過吧?”


    “沒有。”令歌搖頭,自從來到洛陽城後,他幾乎都在城裏轉悠著,城外的風景也隻是陪令楷迴蒼竹村時看過。


    “城裏待久了,總會向往城外的風光,城外待久了,也總是向往著城裏的繁華。”侍辰悠悠說著,“這是令楷以前說過的話,現在想起來的確很有道理。”


    令歌頷首,說道:“以前在山上時,我也一心向往著山下,隻是如今,我倒是已經開始想念遇仙山的一草一木了。”


    侍辰一笑,說道:“會迴去的,不過在那之前,你就好好地待在洛陽,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一樣。”


    “好。”令歌點頭應下,心懷期待。


    而後,侍辰站起身來,說道:“時候差不多了,我還要下去幫忙,師弟你在這好好休息。”


    待侍辰離去後,令歌重新展開了折扇,看著上麵的詩句,他低聲喃喃念道:“何以解憂?何以埋愁?唯山間之清風,同令月長歌以遨遊……”


    正念著,便有一人走上樓來,令歌抬眼望去,那人正是朱若晗。


    今日的若晗是一身簡單素淨的書生打扮,她彬彬有禮地喚道:“白少俠。”


    令歌站起身來,朝若晗拱手稱道:“朱姑娘,你來此處有何事嗎?”


    若晗解釋道:“方才我去了一趟許宅,聽人說你們往書局來了,所以過來看看。”


    說罷,若晗往四周打量了一番,發現並未見到令楷的身影,剛準備開口詢問的時候,令歌便已經說道:“令楷沒在這裏,他出門走親戚去了。”


    若晗微微頷首,小聲地疑惑道:“楷哥哥還有其他的親戚嗎?”


    很快,若晗停止這些思緒,隻見她從袖中取出了一封信遞給令歌,說道:“如果楷哥哥迴來了,還有勞白少俠將這封信轉交給他。”


    “這是先前楷哥哥交給我的《涼月解憂詞》,現在我把它翻譯成了高麗語,特意拿迴來給他過目。”


    令歌想起夢玨說過,若晗是洛陽城中的才女,精通外族語言,高麗語更是不在話下。


    “隻是我一直不太懂新增的最後兩句。”若晗思索著說道。


    令歌反應過來,若晗指的是“唯山間之清風,同令月長歌以遨遊”。


    “山是何處的山?”若晗問起令歌,“白少俠可知道?”她知道詩句裏藏著令歌的名字,令歌定然知曉答案。


    卻不想令歌搖頭,歉然道:“我也不清楚,我並未問過他。”也許,是指遇仙山,令歌心想著。


    若晗頷首,道:“無妨,等楷哥迴來,我再去問他,今日就不打擾白少俠了,告辭。”


    “告辭。”


    令歌拿著若晗送來的信,不免心生困惑,令楷為何如此?如果隻是虛情假意,逢場作戲,那麽大可不必請若晗翻譯新增的兩句詩詞。


    他看向窗外,大雁飛過天空,來去無痕,卻在心湖生起大小不一的漣漪。


    “真實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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