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許宅的幾位年輕人,除了令歌,都坐在花園的亭子裏說著話。


    “令歌他怎麽了?看上去悶悶不樂的。”無憂念叨著,他心裏也清楚多半是令楷不辭而別的緣故。


    “是啊,還有令楷怎麽就不辭而別了?”夢玨也憂心忡忡地問道。


    辰玉搖了搖頭,歎道:“有些事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


    甯霞望向後院的方向,歎道:“令歌迴來後也不和我們誰說話,晚飯都沒吃就迴了房間,到現在也不肯出來,隻說自己沒胃口。”


    辰玉和甯霞相視一眼,無可奈何。


    後院裏,月色清朗,一片月輝正靜靜地傾瀉在後院的一草一木之中,草木清影也倒映進了房間裏。


    此時,令歌獨自坐在書桌前,隻點燃了一盞蠟燭,火光之中,他俊美的臉龐神色淡然,一雙如清泉般的雙眼正倒映著燭火,看著桌上的月牙白半麵麵具的和自己的灰色布偶鬆鼠。


    良久,令歌微微一歎,喃喃道:“為什麽要騙我?不是說不願意騙我的嗎?”


    隨後,令歌拿起明秋走出房間,來到庭院正中央。他抬頭望向夜空,發現秋月雖靜美,但在今夜卻顯得格外淒楚。


    令歌拔出明秋劍,白月寒光之間,令歌想起昨夜在霄遊閣舞劍的情形,令楷一直在台下的某一處,靜靜地看著他在舞台上的身影。


    在月光下,令歌的肌膚更顯白皙,長長的睫毛低垂著,目含疲憊,那月牙白的頎長身影在此時也更顯孤單。


    令歌開始重複著昨夜的劍舞,遇仙劍法的一招一式他早已精通熟練,隻是如今再舞起來,心境終究是不一樣了。


    一抹月牙白身影在院子裏舞動著長劍,似是忘卻流年一般,劍法愈來愈快,一顆心也愈發激動。


    他的劍法極快,讓空氣快速地流動在劍身周圍,陣陣劍聲在耳邊掠過,周圍的葉片因風而飄落,遇到劍氣時,紛紛被劃成兩半,四處飄零。


    最終,長劍直指明月,向月看去,似乎那玉盤正留在他的劍尖之上。


    不知將遇仙劍法舞完第幾遍的時候,令歌這才發現庭院大門處站著好幾個人,定睛一看,正是辰玉他們。


    一時間,一夥人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幾乎都愣在了原地。


    好在甯霞手裏提著一箱食盒,她上前對令歌說道:“令歌,你沒吃晚飯,這是給你準備的。”


    令歌接過食盒,問道:“白日裏的糕點可在裏麵?”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迴到許宅後,辰玉生怕令歌睹物思人,便把糕點都分了出去,幾個人一聽是尚食軒的糕點,立馬開心地吃了起來,那盒糕點早已不剩一點殘渣。


    無憂清了清嗓子,上前引開話題說道:“明日令歌你與我一同去尚食軒訂糕點,如何?”


    “是啊,令歌你就和無憂一起去,算起來,師父他們明日也差不多要到洛陽城了,就當接風洗塵,讓他們嚐嚐這尚食軒的糕點味道如何。”辰玉在一旁接話,好讓令歌忘記帶迴來的糕點之事。


    “好。”令歌微笑點頭應道,眉眼間卻還是鬱鬱的。


    正當眾人鬆氣之時,卻聽見令歌又問道:“白日裏帶迴來的糕點呢?”


    眾人:“……”


    翌日,八月十八日,清晨,令歌早早地起身,帶著尚未完全蘇醒的無憂往城中央的尚食軒趕去。


    坐進馬車裏,無憂想起令歌悶悶不樂之事,便強打起精神,同令歌說話,他一會誇著尚食軒的糕點味道極好,一會又說尚食軒味道雖好卻不如他們淩嵐藥局自製的藥膳糕點養生。


    令歌不停地點頭,時不時會迴應他一兩句。


    無憂見令歌如此,似是不信邪似的,愈發滔滔不絕地說著。


    隻是說到最後,無憂也感到口幹舌燥,他無奈地看著令歌,半餉,隻聽他幽幽地說道:“令歌,你生病了,還病得不輕。”


    令歌疑惑地看向無憂,無憂家學淵博,醫術自然不在話下,如今他說自己病了,還病得不輕,自己不免在意起來。


    “什麽病?”


    “相思病,沒得治。”


    聽無憂輕描淡寫地說了這麽一句,令歌頓時雙手成拳。


    相思病?相思何人?相思何物?


    恰好此時,車外的車夫告訴他們:“公子,到尚食軒了!可以下車了。”


    令歌一聽,不等無憂起身,他就已經抓起無憂下了馬車,拎著無憂往尚食軒裏麵走去。


    一落到令歌的手裏,無憂就趕緊開始求饒,“令歌令歌令歌,你行行好,我錯了,我錯了,你放了我吧……”


    令歌歎了口氣,平息了心中的急躁,不再與無憂計較。


    他鬆開了手,等迴過神時,發現自己的臉已是緋紅一片。


    無憂揉了揉自己的手臂,幽怨地看著令歌,心想令歌的外表看上去雖然神清骨秀,飄逸脫俗,但實質上和那些魯莽的武夫並沒有什麽區別。


    令歌和無憂一進店裏,店中的夥計就笑臉相迎地走了上來,對無憂招唿道:“許公子,歡迎光臨!”


    無憂帶上笑意,整理好儀容,畢竟出門在外,他可是淩嵐藥局的形象擔當。尚食軒的夥計一向精明,也裝作沒看見無憂是被令歌拎著走進店裏的。


    “今天我來定一些糕點,午飯之前要送到我家宅子上招待客人。”無憂囑咐道。


    夥計說道:“多謝許公子厚愛小店,要些什麽糕點還請公子隨我來。”


    無憂隨著小廝往裏走去,令歌則跟在他的身後,越往裏走,鼻尖縈繞的糕點香味就越發濃鬱。


    看著眼前尚未包裝好的糕點,令歌不免讚歎尚食軒的糕點款式之多,花樣百出,也難怪它能在洛陽城中立足。


    現下時間尚早,店中的客人還不多,倒是方便令歌和無憂能順利定下糕點。


    走的時候,無憂特地先買上了兩盒糕點,在路上與令歌同吃。


    馬車上,無憂遞了一塊金黃色的糕點到令歌麵前,說道:“令歌你快嚐嚐,這是他家的小麥酥,用的是前段時間剛產出的小麥做的。”


    令歌接過糕點,聽無憂這麽一說,他不免想起了蒼竹村前的那片金黃的麥田。


    他輕輕地吃了一口,頓時覺得口中麥香四溢,似乎置身在田野之間。


    “好吃嗎?”無憂期待地問道。


    令歌看著無憂稚氣的模樣,又想起無憂平日裏總愛模仿大人說話的口吻,於是他忍不住地笑了一下,迴應道:“好吃。”


    無憂見令歌露出笑顏,又立馬塞了一塊小麥酥給令歌,“好吃就多吃點!”


    從許宅的側門經過時,令歌往馬車外看了看,正巧看到當鋪遣來的小廝,於是他立即讓車夫停下了馬車。


    令歌從馬車上下來,朝著小廝走去。小廝見是令歌前來,便打量了一下四周,見許宅側門人煙稀少,他這才放下心來,走上前對令歌悄然說了幾句話,之後就轉身離去了。


    令歌重新迴到馬車上之後,無憂見令歌臉色不太好看,本想詢問發生了何事,可是想了想還是沒有問出來,畢竟自己並非遇仙之人,少問為妙。


    此時,令歌喃喃自語起來,說道:“那些人居然死了……”


    “誰?”無憂突然緊張了起來,“誰死了?”


    “餘連在內的四個劍客。”令歌迴應道。


    無憂倏然背脊發涼,一時半會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雖然他們想加害令歌,但就這樣死了實在令人感到意外。


    “說是洛陽府裏抬出了五具屍體,匆匆忙忙地往華山送去了。”言罷,令歌默然沉思起來,莫非是皇後那邊動的手?或者是東宮?一時間,令歌不免感到一陣惡寒。


    “死了也好,算是為雲來客棧的那些俠客們報仇雪恨了。”無憂說道。


    令歌默然頷首,如果真是餘連行兇,那麽希望九泉之下的俠客們能夠瞑目。


    迴到許宅後,兩人一同朝著前堂走去,隻是還沒到前堂,令歌便聽見了熟悉的聲音。他當即加快腳步往前堂趕去,無憂見狀,也趕緊跟了上去。


    一進前堂,令歌就發現前堂裏熱鬧不已,有不少人正在此處。一眼望去,隻見許淩正坐在主座上,而他的身旁則坐著一位婦人,雖然婦人身著尋常青色褙子襦裙,但也難掩其脫俗的氣質。


    婦人一見令歌,笑意頓生,不是旁人,正是遇仙掌門人,令歌的師父——白棧期。


    “剛說到小師弟,這不就迴來了?”辰玉站在白棧期的身邊笑道。


    令歌喜笑顏開,當即上前朝著白棧期拱手一拜,道:“令歌拜見師父!”


    白棧期見到令歌甚是欣慰,她點了點頭道:“快起來,我已經許久沒見到你了,讓我好生瞧瞧。”


    令歌上前,露出欣然的笑容,白棧期打量了他一番,笑道:“好像變瘦了一些。”


    此時,許淩對無憂說道:“無憂,快過來拜見白夫人,白夫人與我是相識多年的舊交。”


    “晚輩無憂拜見白夫人!”無憂恭恭敬敬地朝著白棧期拱手一拜,他隻覺眼前的白棧期氣質不凡,是父親的舊交不說,而且又是令歌他們的師父,定然是絕頂高手。


    白棧期點了點頭,她打量了一番無憂,對許淩說道:“眉眼很像他母親。”


    “是啊……”許淩歎息道。


    無憂聞言,問道:“白夫人見過我的母親?”


    “自然見過,當年我和你母親關係很是要好。”白棧期迴憶道,即使時過境遷,那些記憶依舊伴隨著她,溫暖她的歲月。


    “令歌,快去拜見你洛師伯和侍辰師兄。”白令歌對令歌說道,手指另一邊。


    令歌望去,隻見一位鬢邊有白發且留著長須的老者正坐在椅子上,身旁還坐著一位文質彬彬的公子,正是洛疏風和洛侍辰父子。


    令歌當即上前,先朝著洛疏風拱手拜了拜說道:“令歌見過洛師伯,”又轉過身朝著侍辰拜了拜說道:“見過侍辰師兄。”


    侍辰見狀立馬起身攙扶起令歌,笑讚道:“令歌師弟無需多禮,師弟果然生得玉樹臨風,儀表堂堂。”


    洛疏風摸著胡須與白棧期和許淩相視一笑,疏風笑道:“雖然第一次見令歌,但真的是一見如故,我看著就喜歡。”


    看著令歌生得這般模樣,疏風開始心中暗歎,不愧是那兩人的孩子……


    令歌看著眾人,心中有無數疑惑等著解答,亦有無數煩惱想傾訴,隻是一時半會,他也不知該從何事說起。


    正想著,令歌的耳邊突然傳來了夢玨的聲音。


    “師父!”


    令歌轉頭望去,隻見打扮成小書童模樣的夢玨從門外跑了進來。


    “師父!”夢玨一溜煙地跑到了洛疏風的身前,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她已經徑直地跪在地上,抱著洛疏風的腿痛哭流涕起來。


    “師父,小玨我可把你老人家給盼迴來了!”


    洛疏風皺眉,急忙甩袖,說道:“你這是做什麽?成何體統?快給我起來!”


    夢玨就當聽不見一般,繼續抱著洛疏風的腿痛哭流淚,說道:“師父!弟子真的好想你啊!”


    一旁的侍辰看了看夢玨,不免朝著令歌搖頭歎氣,他知道夢玨是在賣乖訴苦。


    “師父,我那日不是有意不迴來的,實在是……實在是……”說著說著夢玨哭得更兇了,“實在是身不由己啊……”


    一聽到這,無憂的神色就不自在起來,許淩這時也瞪了無憂一眼。而令歌和辰玉則看著夢玨,心中暗歎,莫非夢玨又吃了所謂的“哭藥”?


    無憂硬著頭皮,上前解釋道:“是晚輩一時糊塗,這才綁了夢玨。”他向洛疏風深深一拜,“還請洛伯伯原諒,大人不記小人過。”


    見無憂上前解釋,夢玨這才收起了眼淚,委屈巴巴地又對洛疏風說道:“師父,就是這樣的,我被許公子綁了,那日才沒有按時迴到書局。”


    洛疏風神色漠然,居高臨下地看著夢玨,問道:“那麽許公子為何無緣無故地綁了你?”


    “這是因為……因為我送書送遲了一些……”夢玨坐在地上解釋道,雖然她事先已經想好這麽說,但此時說出來還是底氣不足。


    “此話當真?”洛疏風繼續追問道,同時,令歌注意到侍辰已經快要憋不住笑意了。


    令歌看了看夢玨,無奈地輕歎一聲,自求多福吧。


    夢玨愣愣地看著疏風,隻見疏風嘲諷一笑,從袖子裏掏出了一本書,並拍了拍她的小腦袋,將書遞到她的麵前。


    “來,看看這是什麽?”


    眾人定睛一看,那書不是別的,正是《洛陽時下新文》,夢玨臉色大變,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像失了魂一般。


    “用我清颻書局的名號出書,最後把錢悄悄收入囊中,小算盤打得真精明啊,吳夢玨,”洛疏風似笑非笑地說道,“甚至賣到長安了,你可以啊。”


    夢玨萬萬沒想到這本書已經落在了疏風的手裏,這書向來是出售到洛陽城外的,無憂能看見隻是一個巧合,當初若非有城外之人前來求醫,無憂也不會看見這本書的。


    她含淚瞅了一眼令歌,發現令歌神色淡然,她暗歎著,看來神仙也救不了自己了。


    “師父,”夢玨清了清嗓子,哽咽地說道,“我知道打著清颻書局的名號出書是我的錯,但我現在有一樣東西可以將功補過啊!”


    “哦?”洛疏風有了興趣,“什麽東西?”


    “令楷公子的新詩!”


    令歌神色一滯,這才明白那日夢玨和無憂不給他看的東西是何物,想來當初飄出窗外的紙便是被夢玨拿去了。


    這時,無憂的臉色極為難看,原先他隻是好奇令楷會寫些什麽,所以才幫夢玨,不曾想,夢玨竟打算借此為今日之事開罪。無憂氣得跺了跺腳,自己前段時間可是因夢玨告狀才麵壁思過的。


    “不過徒兒還需要點時間。”夢玨又說道。


    洛疏風一聽,沒好氣地說道:“那我也需要些時間來想想怎麽收拾你這個小兔崽子。”


    “師父!”夢玨又哭嚎著抱住了洛疏風的腿,“你就原諒弟子吧!”


    一瞬間,前堂又充斥著夢玨嚎啕大哭的聲音,令歌無奈一歎,開口說道:“師伯,其實夢玨這本書幫了我們不少忙。”


    夢玨一聽令歌給自己說話,當即收住了哭聲。


    “是啊,師伯,”辰玉走上前說道,“這本書不僅讓我們開了眼界,還讓我們了解到洛陽的不少事情,事先有了準備。”


    比如事先了解到詩人令楷和洛陽飛賊,隻是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他們竟然是同一個人,當然這事也就令歌他們幾人知道,夢玨也被蒙在鼓裏。


    “這本書的確寫的不錯。”無憂出乎意料地為夢玨說話。


    夢玨欣喜又意外地看向無憂,隻是無憂突然話鋒一轉,又道:“隻是有些事過於誇大了。”


    比如書上寫了他想出門闖蕩江湖,結果被老爹抓迴家後扒掉褲子痛打了二十大板子……


    其實也就十大板子。


    侍辰也含笑說道:“爹,這一次就饒了小玨,這不,剛剛我還聽辰玉師妹說,我們不在的這段時間,小玨一個人把書局打整地井井有條。”


    說著,侍辰又看了看辰玉,辰玉明白他的意思,對著疏風點頭說道:“是啊,師伯,小玨把書局打整的很是妥當。”


    疏風撫著胡須,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


    夢玨見形勢大好,又趕緊乘勝追擊,說道:“弟子願意把之前賺的錢都上交給書局!”


    見夢玨這般有誠意,疏風也不願再責怪她,其實洛疏風並非真的生氣,他隻是嚇唬一下夢玨,夢玨有才他是知道的,而且那夜他們被錦衣衛抓走後他原以為小玨早已被抓,後來發現小玨不在,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些日子,他一直掛念著夢玨,希望夢玨平平安安的,不要出事。


    “錢我就不要你的了,”疏風喝了一口茶,神色淡然,“隻是從今往後,你做什麽事都得老老實實地向我匯報,知道了嗎?”


    “弟子謹遵師父教誨,以後再也不會犯同樣的錯了。”夢玨連忙點頭認錯,場麵甚是引人發笑,聽到不用上交錢財時,夢玨已經快開心地蹦起來了,隻是她不得不忍住。


    令歌轉頭看向師父白棧期,發現師父亦是滿臉笑意,細長的柳葉眉微微挑起,正一臉和善地看著眼前眾人。


    夢玨自編自演的戲落幕之後,令歌這才開口說道:“師父,方才迴來的時候,我收到消息。”


    見令歌欲言又止,疏風吩咐著夢玨在內的弟子:“今日中午我們會在這裏用膳,你們都下去幫忙打下手。”


    “無憂你也去。”許淩吩咐道。


    見眾人離去之後,令歌才開口說道:“洛陽府裏,餘連他們死了,屍體被送往華山了。”


    “死了?”辰玉震驚不已,“怎麽會這樣?是誰動的手?”


    令歌默然搖頭,隻是看向白棧期,問道:“師父,真的是皇後派人綁走了師伯們嗎?”


    “正是。”白棧期頷首迴應道,神色凜然,她想起那日在長安皇宮的一座別院裏,她第一次見到那位手腕強硬的皇後,麵若桃李,性如寒梅。


    “她綁走書局,並以一同調查雲來客棧一案為條件,要我重啟遇仙,為她所用。”


    聽到雲來客棧,疏風頓時怒不可遏,往桌案上重重地拍了一下,罵道:“令楷那混小子,虧我這麽多年視他為己出,什麽時候變成東宮的人我都不知道,我就說他怎麽有事沒事往我嘴裏套有關遇仙的事情,竟然還去遇仙山盜令牌,引我們遇仙入局!”


    侍辰看了一眼疏風,並未言語,隻是垂下眼眸,神色頗為黯然。


    令歌歎息,這權謀相爭當真是防不勝防,師伯和令楷相識十多年尚且如此,自己和令楷相識兩個多月又算得上什麽呢?令歌心想著,他愈發懷疑這一路走來都是虛情假意,逢場作戲。


    “事到如今,糾結他的身份已經不重要,”白棧期眉頭緊鎖著說道,“重要的是,我們得先查清雲來客棧一案,否則各大武林門派追究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皇後告訴我,她已為我們遇仙爭取了更多的時間,隻要我們在武林大會之前查清雲來客棧的真相,各大武林門派就不會追究我們的責任。”


    “所以我們真的要為皇後所用嗎?”令歌問道,他不願遇仙被人掣肘,更何況對方是來者不善的皇後。


    白棧期否認道:“自然不會,明麵上我和皇後都打算明年四月的武林大會,遇仙重現江湖之後,再開始正式合作。”


    明麵上?這是何意?令歌疑惑地看著白棧期。


    隻聽白棧期繼續說道:“之所以皇後要遇仙在武林大會重現江湖,是因為她想讓遇仙在武林大會一戰群雄,名震江湖。”


    說著,白棧期看向令歌,又道:“最主要的,她得知遇仙有一位男弟子之後,更是想讓令歌你成為武林大會的新秀,從而進入朝廷,為朝廷效力。”


    眾人聞言,神色驟變,震驚不已。


    “是的,不過你們放心,我不會讓此事發生的,在武林大會之前,我會先暗中重整中原遇仙,將除了幾個要塞點之外的遇仙名錄盡數打亂,確保他們不落入皇後的手裏。”


    令歌舒了一口氣,忽然,他想起一個疑問,問道:“既然令楷並非皇後之人,那皇後是怎麽知道書局乃遇仙的?是因為她手下那位會翎羽心法的人嗎?”


    白棧期搖頭否認,說道:“我問過皇後,她告訴我,那人僅僅是她麾下的錦衣衛,年歲並不大,有關翎羽心法的事她並不知情。”


    說著,白棧期歎息一聲,喃喃道:“其實皇室之人知曉書局乃遇仙倒也不奇怪,畢竟……”


    白棧期並未說下去,隻是又道:“此次皇後想與我們遇仙合作,我想東宮也不例外,所以他們才會讓令楷一直潛伏在令歌他們的身邊,我細細地思考過,也許就在這幾日,東宮便會派人來與我談話。”


    令歌微微一愣,東宮之人還會來嗎?那人會是令楷嗎?


    “到時候先看看他們的態度和條件,最好能讓他們助我們查清雲來客棧的真相。”


    “師父,萬一那些俠客就是被東宮殺害的呢?”辰玉擔憂地問道,同時她看了一眼令歌,發現令歌的神色愈發頹然。


    白棧期搖頭,迴應道:“如果那些俠客真的是東宮所殺,那麽餘連殺了自己的師兄又作何解釋?他在雲來客棧定然扮演了兇手的角色,被他師兄察覺,這才殺人滅口。”


    “其實隻要餘連認罪,雲來客棧一案便可以到此為止,可是如今他一死,我們難以向武林各派交代,局麵愈發撲朔迷離,究竟是誰殺了餘連?是皇後還是東宮?明明他們都沒有殺餘連的理由。”


    的確,餘連乃王家之人,皇後不會殺他,東宮也需要餘連來承認罪行,更不會殺他,那餘連是為何而死?眾人疑惑不解。


    疏風歎道:“看來要想知道雲來客棧的真相,就必須先查清餘連之死。”


    許淩頷首讚成,說道:“各位勿急,餘連他們死在洛陽府,我在洛陽府也有人脈,會替你們多打聽的。”


    “有勞許兄。”白棧期感謝道,“隻要查清雲來客棧的真相,並且重整遇仙名錄,我們遇仙就完全可以重新置身事外,東宮和皇後怎麽鬥,就都是他們自己的事了。”


    說罷,白棧期微微含笑,對令歌說道:“時間尚早,令歌你陪我去庭院裏走一走吧。”


    令歌迴過神來,跟上白棧期離開了前堂。


    之後,兩人一同走在許宅的小花園裏,身旁的桂花樹正盛開著,縷縷香氣撲麵而來。令歌走在白棧期的身邊,他知道師父有話要對自己說,自己也想對師父說很多,隻是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令歌。”白棧期喚道。


    “嗯?”


    “這段日子過得還好嗎?”白棧期停下腳步轉過身問道,眼睛裏充滿柔情,盡是對令歌的寵溺。


    “我挺好的。”令歌點了點頭,下山之後的一切總體來說還算順利,隻是現在有些說不上來的酸澀罷了。


    “你和令楷的事我已經聽辰玉和甯霞說了,”白棧期撫了撫令歌的鬢發,眼中流露出平日裏少有的憂傷,“這是你第一次結交朋友,師父為你高興。”


    “雖然那位令公子對你有所隱瞞,但是真也好,假也罷,到最後結果也未必是最重要的,我們求一個問心無愧便好。”


    “我知道令歌你待他定然是一片真心,問心無愧,也許他待你亦是如此,不妨再等等看。”白棧期安慰道。


    令歌點頭,卻還是不確定地問道:“真的能等來嗎?”


    白棧期微笑,嗓音變得堅決,流露出一代宗師的威嚴,隻聽她說道:“東宮定然要來找為師,到時候我會讓他對你把話說清楚,向你賠禮道歉。”


    “多謝師父。”令歌頷首道謝,神色卻還是鬱然。令楷對自己真的有真心嗎?他所做的一切難道真的像折雪所說,隻是為了拉攏遇仙嗎?


    見令歌出神默然,白棧期又道:“不提他了,我們說些其他的事,再過幾日為師便要離開洛陽去重整遇仙名錄,走之前我要你答應為師三件事。”


    “師父你說。”


    “第一件事,不管以後有多艱險,你都一定要護住遇仙。”


    不用師父多說,自己也會護住遇仙,可是以後能有艱險呢?令歌猜想著。


    “第二,為了安撫皇後他們,你要留在洛陽,直到明年四月武林大會結束。”


    “最後一件事,從今以後,為師不在的時候,你可以命令差遣遇仙上下。”


    令歌聞言,問道:“師父,這是為何?”


    白棧期含笑,牽過令歌戴著玉鶴手鏈的右手,看著玉鶴說道:“到現在還不明白嗎?這玉鶴是遇仙掌門的親傳信物,之所以給你,自然是因為我對你的一番期許。”


    令歌一驚,當即迴拒道:“如果真要選掌門接班人,我心目中最合適的掌門接班人是望舒師姐,怎麽能是我呢?”


    令歌沒有接管遇仙的心,更不覺得自己能夠管好遇仙。


    白棧期見令歌神色猶豫困擾,又繼續說道:“之所以讓你接管遇仙,是因為遇仙於你而言,還有特別的意義。”


    “特別的意義?”


    白棧期深深一歎,道:“此事以後再說吧,我們遇仙的使命不僅是為了我們自己,也是為了這天下蒼生,你現在還小,很多事都需要去經曆過才會明白。”


    看著日漸長大的令歌,她迴憶起記憶深處的一句話,隻聽幽幽說道:“這世間本無遇仙,所謂遇仙,皆是世人的所思所想幻化而成……”


    令歌默然頷首默然,他盡量去明白師父話語背後的深意,自己的所思所想,又能幻化成何物?


    “此次來到中原,我們一時半會迴不去遇仙山了,令歌你要做好準備,我們還有很多要事必須去做。”


    令歌點頭,他不知白棧期口中的要事指的是什麽,他隻知道,師父讓他做的事,他定然會全力以赴。


    秋日的陽光下,令歌看著白棧期那一身常穿的青色衣裳已經有了陳舊之感,鬢發上也不知何時起多出了幾根白絲,直到這一刻,令歌才開始意識到白棧期的年華不再。


    究竟是什麽能讓師父這般憂心忡忡?令歌無從得知,他現在能做的唯有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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