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醒時,神念感知到身邊有人。淩微塵坐起身,他聽到一個耳熟的聲音含笑說道:“你師父擔心你不得,又把我請過來了。”


    許杳,修真界當之無愧的醫聖。乾治聖山的繼承人,諸子之首的徒孫,醫祖引雲流的弟子,天醫道大乘的修士。他的再度到來,可不見得是個好消息。


    “你沒有什麽要說的嗎,嗯?”許杳雖然依舊笑著,但神情認真了很多。


    “發生了什麽?”雖然知道許杳的到來預示著他要再度倒黴,但是——他不記得之前發生了什麽。難不成自己欺師滅祖後被師父打失憶了?這怎麽想都不大可能發生吧?


    腦子裏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讓他說,他都無從說起。可自己躺在床榻上剛蘇醒是事實。遂,迷茫的轉頭望著一直站在他床邊的烏合居士。兩人都沉默著,但氣氛有些不大對勁。


    那股危機感淡淡的,烏合居士要找他算賬的可能要占八成。倒黴,是真的倒黴。


    “大抵是你生病了,自己卻並不知道。”烏合居士簡潔的說了一句,麵上的表情看不出有什麽不對的地方,硬要說哪裏不對,大概是烏合居士這話說的有點過於風輕雲淡了。


    “生病?”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這兒,淩微塵心裏一緊,感覺要遭。


    “真的不知道?”許杳聞言收起了笑意,有些嚴肅的走上前來。對方拉起他的手,仔細的把了把他的脈象,期間還看了一眼烏合居士的方向,表情有些過於詭異。


    許杳在想,他到底該不該笑,但又覺得身為醫者,此時笑場了怕是有點不大好。在他來前,他並不知道烏合居士會這麽快就又把他喊到逍遙盟。但在他來後,聽到烏合居士喊他過來的原因,又有些過於好笑。沒在淩微塵醒來的時候笑開了,他其實已經很收斂了。


    真的,換誰都想不到能發生這麽一出。但既然發生了,那就隻能接受了,但偏偏淩微塵醒來後就失憶了,真失憶了那種,事情怕是不簡單。


    雖然烏合居士沒有明說,但作為一個醫者,有些事情他不需要在場也能推測出發生了什麽。難怪烏合居士這麽快就又把他喊過來。事先把了這位小道尊的脈,可了不得了,上次他都沒發現。但這件事吧,要是這位小道尊真的什麽都不知道,真要說開了……倒不知有多傷人。


    “以前有過失憶嗎?”許杳收迴手,冷不伶仃的問。


    “他所修之道一死一轉,死了就忘幹淨了。”烏合居士竟突然開口迴答了許杳。


    “嘶,這情況倒是有些嚴重。但他如今六轉,豈不是死了六次,次次都忘幹淨了?”說到這兒,他又凝眉道:“這不大對。要真是如此,他不見得會來盟裏拜師吧?”


    “沒全忘,就忘了前四轉。”烏合居士補充說道。


    “晏道友,諱疾忌醫不是好事。再說了,你根本就瞞不住。”許杳無奈笑歎,他明白烏合居士的顧慮,也清楚對方請他來的用意,可是……你瞞誰都好,瞞大夫作甚?何況還是他這種,稍有點端倪就能發現點什麽的大夫。瞞不住還要瞞,那不生生打自己的臉嗎?


    烏合居士沉默,良久長歎一聲:“還真前四轉記憶是他自己封存的。你若問他封印記憶之前有沒有過失憶,我迴答不了。”


    “命修不是一向知道的挺多的嘛?”許杳好奇了,為何這次烏合居士表現得真一點也不知情。


    “我是命修不是命神,窺他命數……我要找死,不如去求天道直接給我來個小道懲。”烏合居士將手中的書合上,歎道“我能看的不代表我能說,我能說的也不一定就是全麵的。”


    說到這兒,他又迴想起了,當初在極北荒垠雪原初遇淩微塵時的場景。那時隻是元嬰期的淩微塵就能一眼道破他的身份,沒道理對方看不穿未來會發生什麽。但他為什麽選擇封存前四轉的記憶,自己是真的不知道。


    什麽事情讓他必須這麽做?他到底在瞞什麽,又在瞞誰的耳目呢?


    雖然下界有一放逐之神,但他卻並不覺得淩微塵在瞞那個神。


    以及淩微塵病發時,那種反應……


    但最初的原因,大概是他們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相權秘境他曾去過,自然也知道,每個人從相權秘境所得知的東西都不同。有的人清醒的進去了,帶著心魔出來。有的人甚至性情大變,與從前完全不同……


    但相權秘境,不止有諸子百宗留下的秘密,也有無數的天材地寶。吸引他們去相權秘境探險的,不止天材地寶,而是那裏麵有諸子百宗留下的傳承。


    以及深處的照影壁……


    他沒有那個緣分,但他也可以說很多人都沒那個緣分。


    能在照影壁前問問題的,真就是寥寥無幾,比在玄生天裏帶出道物的可能性還小。


    對於烏合居士的長久沉默,許杳扭頭看了一眼,發現對方像在沉思什麽。


    於是也沒打擾對方,迴頭繼續去探查淩微塵的身體情況,作為同修天醫道的修士,淩微塵也算他半個道友,而且是個不怎麽稱職的道友。


    同為醫修,自己把自己折騰的那麽慘,怎麽都不會讓人覺得,那是醫修幹得出來的事情。


    “平時有情緒波動大的時候嗎?”許杳邊診邊問。


    “有的,之前與師父迴過一次問道天,那次情緒波動大了些。”淩微塵迴憶起了烏合居士闖問道天的那次。


    “發生了什麽,你倆吵了一架?”許杳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嘴角翹起來了。


    “嗯。除此外應該還有,但我想不起來了。”淩微塵努力凝神了半天,還是無法迴憶起,他的記憶從迴盟後就逐漸沒了?


    出大問題了!他不會真的是一時興起跟師父動手被師父打失憶的吧?!


    “你那是什麽表情?”烏合居士從迴憶中抽出心神,就見淩微塵一臉神色複雜的望著他。


    “我跟您動手了是嗎?”淩微塵收斂表情,有些小心翼翼的問。


    “即使動手了,我也沒理由怪你的。”烏合居士摸摸淩微塵的頭溫和說道,看見淩微塵有些放鬆的神情,這才繼續說了起來:“隻不過你得向你謝師叔賠禮道歉。”


    許杳聞言抬頭看了一眼說完話,雲淡風輕的人,忍了忍沒笑。淩微塵這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發個瘋跟師父動了手不說,還連帶著揍了自己師叔?!


    果然,說完他就發現手下人身體一僵,神情有些不可置信和懷疑人生。這般豐富的表情,看著果然鮮活多了。烏合居士心中感歎。


    “沒傷著師叔吧?”淩微塵邊說著便想下床來,但被許杳按在床榻不許。於是有些苦惱的望著烏合居士的方向。


    “你跟他鬧著玩呢,他怎會不知道。畢竟以你的實力,真要拿他怎樣,你這會兒就不是躺榻上了。”烏合居士溫柔的話語又有了一層危險的氣息。


    淩微塵想了想,確實如此。畢竟那是過命的兄弟,他師父不可能不在乎。而且他師父能在他這裏等他醒來,就說明謝知微是沒事兒的。


    “我在這裏,必然是你更為嚴重。”許杳把出問題,這才繼續說:“要是謝盟主受傷了,我不可能不去看看”。看熱鬧。


    “那就好。不過我自己並不清楚我之前……因為正如我之前告訴師父的那樣,前四轉的記憶是我自己封存的。”淩微塵想了想,他自己無法判斷四轉前,自己知不知道自己有瘋病的事兒。但能嚴重到請許杳過來,他自己怎麽會想不到自己怎麽了。


    打人後就失憶……病發前自己的情緒確實有過不穩定的時候。


    他修絕情道是不是為了防止這病惡化呢?


    不知道,隻清楚在極北他基本沒有發病過。


    那他在天上的師尊師伯知道嗎?淩微塵下意識想抬頭,不過被他自己克製住了。知不知道都幫不了他,畢竟普通人有瘋病就令世人害怕,而一個修士有瘋病……世人不怕那才有問題。


    “你在想什麽”烏合開口。


    “師父會怪我嗎?”淩微塵的神情有些內疚。他知道自己瘋,但自己有瘋病這事兒他現在也後知後覺……烏合居士會反悔嗎?


    “反悔什麽?”他聽到烏合含笑的問道,正準備高興的時候,就聽到烏合居士繼續道:“反悔是最無用的行為。烏合倒不是那種膽小之輩,畢竟命修修命瘋了的多的是。”


    有一那麽瞬,淩微塵慫了。烏合居士給他的危機感總是那麽明顯,明顯到一旦他說錯做錯就要完的地步。


    “也是,命修確實瘋的更多,不過醫修瘋的好像也不少?”許杳摸著下巴,思索著他們丹獄山以往那些瘋了的修士,點著頭總結道。


    “許道友看,該安排個什麽方子治療。”烏合居士沒接許杳的話,對於丹獄山他還是了解的,畢竟他也曾親眼看到有個丹獄山的醫修在他麵前瘋了的。


    至於為什麽,不過是那人去了不該去的地方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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