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滿完成疏通糧道任務的古陽大軍,站立在曾經的軍營之中,放眼望去,空空蕩蕩,哪裏有住過十萬人的樣子。遠處,那座深坑內,密密麻麻堆積數不清的屍體,他們為了保衛大營,拚殺戰鬥到最後一刻。死後,被紅袍軍剝下了盔甲,奪走了武器,扔進坑內。


    乙文康達的眼裏冒火,喘著粗氣,軍營失守,在他預料之中,可長穀新,柳宗澤在幹什麽,自己走之前,千叮萬囑,如果紅袍軍傾巢而出,守不住,一定要毀掉輜重,燒毀大營,不給敵人留下哪怕一塊木頭。


    現實卻給了他沉重無情的打擊,紅袍軍占領大營後,動用城內的百姓們,將大營裏的輜重,各種物資,所有能拿走的東西,全部帶走。這樣的結果,讓所有人無法接受。將士們,議論紛紛,軍心不穩。


    乙文康達知道,所托非人,久攻不下,朝廷裏的政敵們已經對此頗有微詞,奏疏如雪花般落到了王的桌上,王留中不發,就是給自己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現在,整座大營被搬空,海量的物資,滋養敵人。如果重建大營,費時費力,對貧瘠的古陽國又是一次大出血的投入。


    形勢不妙,前路艱險,但前進的步伐,不能停。乙文康達下令全軍休整一天,明日開始建營,七天後,新軍營,拔地而起,王的信也到了。信中,王罕見的發怒了,語氣嚴厲,措辭尖銳,將乙文康達罵的狗血淋頭,給了他最後的期限,二個月後,攻不下山隆關,就主動告老還鄉。


    乙文康達看後,身體輕微的抖動了幾下,他壓住心中的恐慌,沉著冷靜麵對。告老還鄉,聽起來,算是體麵的離去。但乙文康達深知,那些政敵不會因為自己離開了權力圈,就放過自己,這些年的青雲直上,踩的不僅僅是草芥般數不清士兵的白骨,還有一個個政敵的屍體。某些還健在的敵人,早已是不死不休。


    將信收好,乙文康達走到了放著兵器的木架前,伸手虛空做出撫摸狀,看著那把鋒利的長槍,想起自己戎馬一生,經曆過無數的困境,但一次次都走了出來,才有了今日的榮華富貴,現在,自己麵對的是此生最大的挑戰,也一定能跨過去。


    “來人,召集眾將。”乙文康達喊道。


    攻城戰,開打。


    。。。。。。


    堆積在山隆關城下的屍體,一具具,像是秋天被割倒的成片麥子。


    此時進入秋季,豐收的季節,人們喜上眉梢,慶祝一年獲得好收成。可在這裏,悲傷,痛苦,不快,等等負麵情緒,繚繞在古陽軍將士們的心中。


    新營重建後,一個多月的攻城戰,除了死了更多的人,什麽都沒得到。山隆關依然沒有被攻破,守軍驕傲的抬著頭,自信的抓穩兵器,用諷刺的笑容,嘲笑敵人的無能。


    乙文康達的頭發中添了不少白發,人也蒼老了許多,仿佛年老了十歲,被妖精吸收了身體的精華,他的脾氣暴躁易怒,聽不進任何的忠言逆耳。將軍們不敢靠近他,生怕被他渾身冒出的烈火,燒成灰燼。就連一直跟隨他,忠心耿耿的謀士,都害怕的謹慎小心。


    距離王約定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再有十幾天,乙文康達就會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位,跌落凡塵。有道是,爬得越高,跌的越慘。乙文康達收到消息,朝廷派專人每天都在注視這裏的一舉一動,王的使者,已經準備好了,將帶著王的命令,與新任大將軍,一起,解除乙文康達的兵權。


    不知是誰知道了秘密,或是政敵們有意散布了消息。最近幾天,軍營裏,議論紛紛,人們猜測著誰會成為新的大將軍,而許多對乙文康達不滿,有意見的將士,正等著看他的笑話。而有心人將收集到的情報,通過秘密渠道,送到了山隆關。


    情報處將得到的消息,收集,歸納,篩選後,得出的結論,送到了路琦雅手上,她仔細看了一遍,詢問了情報的出自何人,什麽時候發出的,真實性多高,等等問題。之後,她將情況上報給袁秀。


    緊急軍事會議,立即召開,眾人對情報的真實性展開討論,七嘴八舌的議論,持續著,漸漸朝著相信的方向走去,並製定出了一個擒賊先擒王的計劃。


    喊殺聲震天,古陽軍隊開始了猛烈的進攻,而這一次,乙文康達沒有在戰場督戰,他生病了,心理壓力過大,茶飯不思,經常失眠,昨夜突然暈倒,郎中說,辛苦勞累所致,並無大礙,靜心休養一段時間,就能痊愈。


    乙文康達哪能靜下心,養病,有心指揮戰鬥,剛從床上起身,頭重腳輕,暈乎乎,搖晃了一下,被身邊的謀士以及親兵們眼疾手快扶住,不得已,躺在床上,喝了藥湯,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半睡半醒間,聽到了帳外有人說話。


    “這是剛剛敵人射出的箭,用的是蒿草杆,紅袍軍快沒箭了,正是我軍攻破敵城的良機。這件大事,我要向大將軍稟告,機不可失。尹先生,不要攔著我。”話語剛落,將軍就要衝入軍帳。


    尹先生像是一頭倔牛,攔住將軍的步伐,哀求道“趙將軍,你就不要為難我了,大將軍,剛剛睡著,而且,此事看著有問題。敵軍若真是飛箭匱乏,就應該藏拙,怎麽會主動露醜,而且,蒿草杆的飛箭,射程,準確,大減,還不如不用。這件事,還是等到眾將聚集後,一起商議商議。”


    “尹先生,你太小心了,紅袍軍困守孤城,坐吃山空,輜重早晚有用完的一天。我看他們也是沒辦法了。現在,所有將士,都知道了此事。我來之前,和一些將軍商議過,他們都認為,敵人是物資即將消耗殆盡。沒有了飛箭,我軍攻城,指日可待。今日,應該延長進攻時間,將預備隊全部壓上,同時,準備好夜戰的準備。”


    乙文康達猛的坐起來,頭還是暈暈的,可心裏高興,猶如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深處,不知多久,終於見到前方濃濃的黑暗中,透出了一絲光,那樣的美麗動人,那是曙光的來臨。


    “別在外麵,嘰嘰喳喳,進來說話。”乙文康達響亮的聲音,突然響起。


    帳外的將軍與伊先生,先後進入大帳。


    乙文康達的目光盯著將軍手中的飛箭,將軍見此,將箭雙手呈上。


    果然是蒿草杆做出的箭,這樣的箭殺傷力太低,敵軍難道真的是黔驢技窮了嗎?乙文康達心裏琢磨道。


    “大將軍,如今紅袍軍射出的大部分都是這樣的箭,大家都覺得,發動最後猛攻的時刻到了,咱們苦戰了四個多月,死了無數的兄弟,這一次良機,絕不能放過,請大將軍定奪?”將軍朗聲說道。


    “大將軍,袁秀為人奸詐,他手下的那些將軍們,一個比一個鬼心眼多,我覺得,有可能是敵人故意示弱的奸計,大將軍,還是謹慎,小心為好。”謀士老成持重,建議道。


    乙文康達眼珠子轉了轉,起身,喊道“來人,穿戴盔甲,我要親自去看一看真偽”


    謀士急忙勸道“大將軍,不可,您還在病中,怎麽能親自查看,如果非要去,我去替大將軍查看”


    一旁的將軍不耐煩道“尹先生,您糊塗呀,戰場形勢瞬息萬變,您這一來一迴,要多長時間,更何況,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謀士還要說什麽,被乙文康達伸手阻止,說道“尹先生,為我好,我心裏明白,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戰機難得,我必須親自去探查,才能定下計劃。尹先生,在這裏安坐,我有將士們保護,誰能傷我”


    乙文康達被將士們擁簇著離去,他的身體搖搖晃晃,被身旁的親兵攙扶著,眼前的畫麵時而真實,時而模糊,但困難不能阻擋他探查真相的心。


    他,無路可退。


    這也許是他保住大將軍,洗刷恥辱,最後,最好的機會,他必須牢牢的把握住。


    謀士望著大將軍的背影,想起了當年的少年英雄,乙文康達,雖然那時候,他的家道中落,被族中的紈絝子弟欺負,逼的離開,但乙文康達卻沒有垂頭喪氣,倔強的挺著胸膛,去闖前路。他,為人聰明,好學不倦,善於聽取不同方麵的意見,不驕傲,不自大。可如今,他除了還保留幾分當年的倔強外,那些優秀的品質,蕩然無存了。


    路是自己一步步走出來的,或前程似錦,或身陷泥潭。怪不得別人。


    有將士們護衛,大將軍可保無恙。隻是,這是機會還是陷阱,難說。


    謀士微微駝著背,走出了大帳,身心俱疲的他,想要睡一會,睡醒了,替大將軍謀劃未來的路。


    乙文康達在親兵們的護送下,朝著戰場一步步靠近。


    戰場多兇險,將軍幾人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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