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從額頭猙獰的傷口冒出,順著左臉頰,掉落到冰冷的地麵,意識有些模糊,但腦子還在轉,雙腿和地麵劇烈摩擦,血肉模糊,慘叫出口,喊的嗓子都啞了。終於停下來了,他被綁在了木柱上,旁邊還有一起被抓的妻子與剛剛十歲的兒子。


    龍源知縣彭成越仿佛聽見了,被同樣綁在木柱上妻兒的喊聲,他雙耳被反賊重重的擊打,如今已經聽不清楚四周傳來的聲音。一雙眼睛看見妻子衣裳雖然不整,但沒有被那些反賊糟蹋,隻是頭發被扯下了一大把,腹部挨了一個大黑腳印。兒子嚇哭了,渾身發抖,臉腫了起來,那是被某個反賊打了一巴掌,除此之外,沒有受到其它傷害。


    彭成越想著剛剛的一幕,後悔自己沒早點做決斷,如果今早或是傍晚時,將妻兒送走,即使自己不能在活著見到家人,也無憾。


    當廣法軍攻入龍源縣後,彭成越的第一反應不是坐鎮大局,組織各種力量反抗,而是選擇逃走。但還是晚了一步,從縣衙後門逃出去不一會,在街道盡頭,就遭遇了前來堵截的一夥反賊,砍瓜切菜般,輕鬆將十幾個護衛殺掉。


    彭成越嚇的臉色慘白,手上動作不停,強壓著恐懼,掏出了一把匕首,狠狠刺入了馬的屁股。吃痛的馬,狂奔疾馳了幾丈距離,被一個反賊跳起,半空中揮掌打死。巨大的力量將馬打的四分五裂,下了一場血雨。


    車翻倒,車夫摔了出去,被趕上的反賊一刀殺死。彭成越摔倒在地,所幸無大礙,正要掀開車簾,查看妻兒是否有傷,被反賊一棒子砸到,額頭冒血。那人還喊著“貪官,還想跑。”


    幾個反賊將妻子拖出來,要糟蹋時,猛然有聲音喊道“住手,把貪官和他的妻兒,帶到廣場上。”


    彭成越看清那人的麵孔,是廣法教教主童山的好友,竇友德。心裏感激對方保住了妻子的清白,隨即他明白也許更可怕的結局等著一家人。


    眼前聚集了數不清的反賊,他們歡唿著,慶祝奪取了第一場勝利。


    竇友德在彭成越的旁邊朗聲說著什麽,他聽不清,心裏明白肯定不是好話。當竇友德閉嘴後,一個個反賊將木柴堆放在彭成越一家人的四周。


    彭成越明白了,他大聲的喊道“求求你們,放過我的妻兒,我罪該萬死,我貪汙,受賄,搜刮民脂民膏,可是我的妻兒沒參與過,放過她們。你們廣法教不是宣稱,不濫殺無辜嗎。。。。。。”


    木柴堆被點燃,被熊熊烈火包裹的彭成越,他的聲音,在人們的耳邊像是魔鬼的怒吼,接著,聲音越來越小,最終,消失了。就這樣,彭成越一家人被活活燒死。


    聞訊匆匆趕來的袁秀,看到隻是焦黑,冰冷的屍體。


    他帶兵伏擊臨近縣城官兵的支援,大獲全勝,打掃戰場時,聽說此事,讓副將繼續監督戰場打掃,帶著幾個衛兵,返迴,還是晚來一步。


    哎,袁秀深深的歎息,恰在此時,一夥起義軍士兵走來,要將彭成越一家人的屍體掛在縣城東大門示眾,是奉了竇友德的命令。


    “住手,人都死了,還示眾,你們迴去告訴竇將軍,就說人死了,生前縱然犯了大錯,也該入土為安。”袁秀怒道。


    袁秀身高近兩米,渾身殺氣騰騰,猶如魔神,嚇的那些人立即領命,退走。


    屍體被收走後,袁秀迴頭對身後的衛兵說道“你們先迴去吧,我一個人走走。”


    衛兵們麵麵相覷,保護將軍是他們的職責。


    袁秀猜中了他們的心思,說道“好吧,你們就離我一段距離,跟在後麵。”


    攻擊龍源縣之前,圍繞著彭成越的問題,廣法軍高層爭論不休。


    竇友德等人認為,貪官汙吏,該千刀萬剮,為千千萬萬受苦受難百姓出氣。


    孫通,袁秀等人建議,活捉彭成越,如果他投降,留他一命,如果不降,處死。


    袁秀的說法是,彭成越有才能,是孝子,這樣的人,若能投降,可讓他繼續擔任知縣。廣法軍能打仗的人多如牛毛,但會管理一方百姓的人,一個都沒有。


    童山猶豫不決,還沒等下決定,有消息送來,彭成越書信一封,向附近縣城求援,一支六百人的軍隊正在趕來,並且,彭成越與城內有頭有臉的人物商議,讓他們用重金招募高手,勇士,組成一支部隊,協助防禦縣城。彭成越表示日後會從商業,賦稅,等等方麵給這些人足夠的好處。


    雙方對合作的細節,爭論不休,還沒能達成一致。


    副元帥孫通聽了情報,立即建議,攻縣城,刻不容緩。


    童山立即與眾將軍商議,定下了攻擊縣城的策略。


    袁秀帶人在山穀伏擊六百來援士兵。


    這六百人訓練鬆懈,戰力不強,可輕鬆擊敗。按照袁秀的想法,伏擊成功後,他立即快馬加鞭,返迴縣城,找到彭成越一家人,扣下,觀局勢的變化,是招降還是處死,就看自己的一張嘴與彭成越的命數。


    結果,六百人的部隊比預計的時間晚來了一個時辰。


    這就是彭成越的命呀。


    此人,才高八鬥,是有名的孝子,政務能力突出。他是貪官不假,可如今的官場,不貪,不拿,坐不穩位子。比起那些不顧百姓死活的貪官,彭成越算是好官了。


    廣法軍的將士們口口聲聲說,貪官彭成越該殺,可他們想過沒有,如果他們是彭成越會怎麽樣,會寧折不彎嗎?


    曆史告訴所有人,清官有,但不多。


    更多的官員是觀察大環境,隨風倒。


    其實不止是當官,做人也是一樣。


    未穿越的丁建達,在工作單位,心裏討厭小人,不願與這樣的人多來往,可當小人笑嘻嘻的說,孫子百天,去還是不去?


    人情社會,寧肯多交人,莫得罪人,尤其是小人。


    丁建達清楚明白,社會的大部分人都是隨波逐流,因為這是生存最好的方式。


    彭成越若在政治清明的好時代,也許會選擇當清官。


    時代如此,人心便一步步走向黑暗。


    彭成越被殺,罪有應得,可他的妻兒,何罪之有,居然要被活活燒死。


    這樣的惡行,和乾朝那些高居朝堂的惡人們有什麽區別。


    一樣的邪惡,一樣的狠毒。


    這就是代表光明未來的起義軍嗎?


    自己該怎麽做,才能拯救天下,帶來真正根本顛覆性的改變?


    如果袁秀不是穿越者,也許終其一生都找不到路在何方,而有了現代社會丁建達的靈魂融入,他想到了一條路,這條路到底在這個世界能走多遠,能走到最後嗎,心裏雖然沒有答案,但他想試一試。


    第一步,正人心,明軍法。


    如何實施能達到預期的效果,袁秀明白,需要深思熟慮。


    他走在夜色下,感覺到孤單隨行,選擇的路,隻有自己獨行,可他堅信,日後,會有更多的人隨行。當無數人同行,真正美好的時代必將到來。


    平正十一年,七月二十七夜,廣法軍攻入龍源縣,活活燒死縣令彭成越一家人,並將縣城的富戶,屠殺的幹幹淨淨,血流成河,幾百顆血淋淋的人頭掛在東門,其行徑,禽獸不如。


    七月二十九日至八月十八日,廣法軍兵分三路,分別攻破淮蔡縣,新濱縣,等二十一座縣城。


    附近豪傑紛紛投奔,到了九月三日,廣法軍人數激增到四萬多人,兵鋒指向和陽州。


    和陽州自古以來是兵家必爭之地,原有守軍二萬,二個多月前,邊關告急,約一萬六千多人,緊急北上。如今,駐軍僅為三千多人。雖然少於廣法軍,但和陽州城牆厚實高大,易守難攻,守將堅守不出,等待援兵。


    依山勢而建的廣法軍連營,像是臥在群山中的一條長龍,頗有氣魄。為了迷惑敵軍,袁秀建議將廣法軍的人數誇大到十一萬,並將連營的占地麵積擴大,多篝火,多建軍帳,站在和陽州城牆上的守軍,察看敵情後,心驚肉跳,仿佛有一支十幾萬的大軍駐紮城下。


    第一戰,心理戰,贏。


    童山聽從計謀,圍而不攻。


    此時此刻,大軍帳內,眾將雲集,說說笑笑,驕傲之氣蔓延,與之相比,坐在角落裏格格不入的袁秀似乎有心事,不言語。


    他望著眾人的言談舉止,微微搖頭。


    眾人皆醉我獨醒,是孤獨,也是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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