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盆大雪,飛落飄下,一片片落在袁秀的身上。他抽出藏在棉衣兜子的右手,接下了幾片輕柔的雪,看了一會,深深的唿吸,想著這世界如果能像雪一樣,無塵無染,幹幹淨淨,清清白白,該多好。


    狂風突然刮起,裹挾著雪,打在他的臉上,睜不開眼,撲麵的寒讓身體微微發抖。隨後,他加快腳步,朝著家的方向走去。沿街乞討的可憐人們,讓他的心顫抖著,有心施舍,盡一份力。卻不知道該給誰,都很可憐。按理說,應該先給老弱婦孺。但袁秀昨天親眼見到,一位好心人將幾個銅錢,給了一位瘸腿的少年,隨後,四周的乞丐看他的臉色變了。不一會,一個成年乞丐搶走了銅錢,並將少年踢倒。


    此時身高一米九七,力大如牛的袁秀,鐵塔般的身體擋住了成年乞丐的路,威脅道“把銅錢還給他。”


    到手的錢,還迴去,成年乞丐心裏不舍,卻不敢得罪這位看起來不好惹,多管閑事的人,聽話照做。


    袁秀將銅錢還給瘸腿少年,對方磕著頭感激。覺得做了一件好事的袁秀,目光掃到了不遠處的成年乞丐,見他摸著身旁小女孩的頭發。可憐兮兮的小女孩說道“爹,我餓”


    刹那間,袁秀的心被敲打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是錯。都是可憐人,有著迫不得已的苦衷。


    袁秀去包子鋪,買了幾個包子,走到了成年乞丐麵前,他很警惕的將女兒護在身後。


    “給你和孩子吃,你不該為了孩子,搶別人的。”袁秀扔下了包子,耳邊傳來了成年乞丐與小女孩的感激聲。


    深深的歎息從口中發出,自認為,自己活的不像人,可這些無家可歸的人,活的就像人嗎?


    偌大的華州城,乞討為生的人太多了,嚴寒降臨,每天都會有人凍死。


    乾朝是有史以來領土麵積最大的帝國,打的鄰國聞風喪膽,為什麽不能讓老百姓吃飽穿暖,這最基本的要求,過分嗎?


    這些情緒,一直纏繞著袁秀,心情很不好,可他能做的有限。


    用力吐出一口氣,袁秀走到了那家常去的包子鋪,買了幾個包子,親眼看著一位老乞丐吃下,也許明天,後天,就在也見不到活著的他。


    袁秀心情沉重,來到了租出的小院,剛走到門口,門被野蠻的推開,一道身影握著殺豬刀,衝了出來,身後是矮胖的徐屠夫和他的夫人,焦急的追趕。袁秀感覺事情不對,兩手發力,抓住那道身影的雙肩,使他不能前衝,定在原地,沉聲道“小胖,去殺人嗎?”


    徐屠夫和夫人見兒子被攔下,懸著的心放下。隨後,感謝袁秀。


    “嚴五哥,你別攔著我,我要宰了那幫gouniang養的家夥。”被袁秀製住的小胖子,年齡隻有十四五歲,身體比成年人還高大,虎背熊腰,此刻,怒瞪雙眸,兇氣十足。


    袁秀假扮獄卒,改變容貌,用的假名,自稱在家排行老五。


    “有什麽話,進屋說,沒看到你爹,你娘都急成什麽樣,不聽話,我打爛你的屁股。”袁秀怒道。


    小胖既佩服又有點怕這位租住小院三個多月的嚴五哥,在爹娘的勸說中,進屋。


    徐屠夫說著事情的來龍去脈,乾朝貪汙腐敗盛行,官員們變著法,明目張膽,吸百姓的血。比如,養雞,鴨,鵝,等等,要交稅。娶媳婦,不交稅,就等著一輩子打光棍。有些地方,出門,交出門稅,走在街上,交過路稅,等等。各種稅,五花八門,想象力豐富。還有某個地方,別出心裁,去茅房,也要交稅。


    稅收主要殘害的是辛辛苦苦勞作的老百姓,稍微有點身份地位,則可以免交大部分稅。


    華州新官上任三把火,製定了許多新的稅收,比如,像徐屠夫殺豬宰羊,要交殺生稅,按照殺的數量,不斷提高稅收數目。小胖得知後,氣的握拳,咬牙切齒,一怒之下,就要殺了那位知府大人。


    袁秀聽的心裏也直冒火,殺生稅,真有想法。


    “我和知府身邊的王師爺有幾分交情,殺生稅還是要交的,稍微交點就行了。”袁秀說完,徐屠夫與夫人感恩落淚,小胖則還是怒氣衝衝。


    “殺人了,殺人了。”喊聲響起,屋內的四人麵麵相覷後,一同出了院門,正巧看見手持砍刀的金匠周老實,追著一個差役,刀胡亂的劈砍畫影。差役自知大難臨頭,跑的飛快,怎奈運氣不好,腳踩到一顆白菜,重心不穩,踉蹌幾步,被周老實追上,一刀將差役的後背劃出血淋淋,深可見骨的傷口。


    差役慘叫一聲,周老實卻不肯停手,猛的砍了十幾刀後,大嘴喘著粗氣。腳邊倒地的差役已經斷氣。


    遠處,十幾個聞訊趕來的官兵見到血淋淋的場麵,先是愣住了,而後心生恐懼,不敢向前。


    周老實沒有停手的跡象,怒目瞪視官兵,握刀衝了上去,大有不殺個痛快,不罷休的氣勢。


    騎馬趕來的軍官,一箭射中了周老實的左腿,他吃痛倒地,咬牙站起,還要衝殺時,軍官下令“捅死他”


    幾支長槍刺出,穿透殺瘋了周老實的身體,他的嘴吐出大口的血,惡狠狠說道“我變成厲鬼也不會放過你們這群吃人的鬼”


    軍官騎馬飛奔,一刀將周老實的頭砍的飛在空中。


    事後,袁秀從知情人口中,得知了老實巴交的周金匠為何會走上絕路。


    周金匠是遠近聞名的手藝人,為人老實,勤勞,做買賣,童叟無欺,口碑極好。可惜,時運不濟。官府增加了新的稅,打金稅。要求城內所有金匠將未來三年的打金稅,一次性交齊,不得拖欠。這樣一來,周金匠的大部分收入都要交稅,他還打算攢錢娶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未來的老丈人,留下話,彩禮不豐厚,你打一輩子光棍。


    周金匠今年二十五,在古代是大齡青年,眼看著就要攢夠彩禮,交了稅,迎娶佳人,何年何月。心急之下,木訥的周金匠找官差理論,言語不和,被抓入大牢。老母聞聽,一著急,一上火,突發心髒病,去了。周金匠在母親的墳前哭了整整一天,返迴鋪子的路上,見到收稅的那些差役。


    也該差役們有事,不知道是誰多了嘴,冷嘲熱諷。周金匠聽後,默不作聲,就在差役們取笑此人是悶葫蘆,放不出一個屁來,卻忘記了老實人,兇起來,要死人的。


    周金匠從家裏取出磨好的刀,用布包裹著,一路疾步趕上,當街行兇,劈刀就砍,猝不及防下,三個差役被砍死,最後一個差役,逃到袁秀租住小院前的街道,被周金匠亂刀砍死。


    殺了四個差役的周金匠自知命不久矣,麵對官兵們的攻擊,毫不畏懼。


    當晚,徐屠夫一家人得到了某位官差的承諾,交納為數不多的稅,應付一下,就可以。徐屠夫心喜,本打算請袁秀與那位蠟黃臉獄卒一起吃飯,得知那位公務外出,熱情邀請袁秀赴宴,袁秀推脫,見徐屠夫非常熱情,賴著不走,隻能把酒言歡。


    袁秀飲了一點點酒,自從加入神秘組織後,每時每刻都要保持高度警覺,酒醉誤事。徐屠夫勸酒,見無用,便扯著兒子,和袁秀聊起話題,說的無非就是當今的世道。


    說到周金匠,唏噓感歎。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周金匠話不多,但附近的鄰裏,哪一個沒得到過他的幫助。就連剛入住不久的袁秀,有一次買東西錢不夠,僅有過幾次照麵的周金匠,二話不說,墊了錢。


    這樣的好人,怎麽就活不長,被逼的要用極端的手段報複。


    酒宴結束,深夜無眠,袁秀靜靜的一個人走在人影稀少的大街上,東路口的一對相距二丈的石獅子,東邊昂首而立,抬頭望天的雄獅子腳下,借著月光看,殘留的紅色依稀可見。


    那是血的顏色。


    十四天前,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之下,華州督官木哈勒騎馬飛奔,被追殺的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逃跑。


    二條腿的人,跑不過四條腿的馬。


    木哈勒一刀揮下,砍斷了那人的左小腿,隨著慘叫聲出口,刀在次揮動,鮮血濺射了雄獅子滿身,那人倒在血泊中。


    此事一出,短時間內傳遍全城。


    眾人議論紛紛,袁秀從中得知,遇害者在酒樓裏說了督官的一句壞話,被路過耳尖的木哈勒聽見,事後,僅僅是賠錢而已。


    乾朝將人分為三等,督官是上等人,殺了下等的平民,賠錢就可以。


    這是什麽規矩?


    丁建達熟讀古代曆史,曆朝曆代,雖然骨子裏都是吃人的統治階級,但表麵上,還是要做做樣子。


    官員當眾殺平民,賠錢了事,這樣的事,在萬惡的封建社會不多見。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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