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圓月穿過層層雲海的阻擋,掛在空中最顯眼的位置,投射下清冷的光芒,照在夜幕下的華州。


    華州有三寶一惡。三寶是華州燒雞,又被稱為天下第一雞。華州大棗,華州西瓜。一惡指的是臭名遠揚的華州大牢,以酷刑,非人的虐待,不將人榨幹不罷休的獄卒,惡劣的生存環境,等等。


    每天都有囚犯的屍體被抬出。


    斷手斷腳,屍體腐爛,傷痕累累,死狀淒慘,等等,在正常不過了。死的人多了,大牢附近,陰氣森森,即使白天,也很少見行人路過,紛紛避而遠之。


    大牢正門前是一條不寬的石板街道,月光打下,放眼望去,地麵有詭異的紅色顯現,並有濃濃的血腥味飄散。這條街叫做冤魂街,有人說,每條細微的縫隙內都藏著一個死不瞑目,懷著深深怨念的野鬼。


    每隔一段時間,官府都會強行讓城中的各坊派出一些老百姓,觀酷刑。


    奄奄一息的囚犯,被五馬分屍,鮮血濺射開來,順著石縫流淌擴散。


    官府稱之為,教民。


    上一任知府曾當著下屬們的麵,認真說道“刁民頗多,不懂王法,不見血,不聞慘叫,便不知道天高地厚。為了長治久安,酷刑不可缺。召集百姓,圍攏一觀,勝似千言萬語,為治理之道。”


    此言一出,眾皆駭然,卻無人敢直言反駁。知府大人生性殘忍,曾經親手千刀萬剮一個囚犯,說出此等言語,不足為怪。


    想著聽到的種種傳聞,跟在兩個獄卒身後的高大青年,低著頭,表情含怒。前方的蠟黃臉年輕獄卒,察覺到同伴的異樣,故意放慢腳步,用手微微用力掐了一下對方手臂。高大青年頓時清醒,收起不快,加快腳步,與蠟黃臉同伴,並肩而行,跟在中年獄卒身後。


    三人行進在冤魂街上,朝著大牢正門走去。


    碰巧,負責維持大牢外圍安全的百夫長經過,眼睛一眯,看清了打頭的中年獄卒,笑道“林老三,這大半夜不睡覺,瞎溜達啥,不怕這地底的冤魂厲鬼,找你索命。”


    “郝大哥,有您在,一身的殺氣,早就嚇的厲鬼們不敢靠近。”中年獄卒打趣道。


    “真有厲鬼,我也怕呀。你身後這兩位,臉生的很,新人?”百夫長盯著兩個青年獄卒,上下打量。


    “還是兩個雛,這不,大晚上,我帶著他們走一趟冤魂街,感受此地的陰氣陣陣。在牢裏當差,那就是行走在人間的惡鬼。隻有鬼怕咱們,咱們可不能膽小,夜怕鬼敲門。”中年獄卒笑道。


    “說的倒是好聽,我記得你第一次被老徐頭帶著走在冤魂街上,嚇的尿褲子了吧?”百夫長取笑道,身後的士兵也附和的笑。


    “你不知道呀,我當時見鬼氣彌漫,擔心它們出來害人,用童子尿嚇唬它們。”中年獄卒被人揭短,卻一點也不臉紅,反而是巧言解釋。


    “童子尿,你十三歲就在娘們身上爬過,你也算好東西。對了,說正事,三等北四十七號牢房的那人,你照顧一下,偷雞摸狗的小事,過幾天就放出去了。”百夫長不注意影響,當著眾人的麵說了出來。


    “明白,郝大哥放心,定將他養的白白胖胖,連一根頭發都少不了。”中年獄卒拍著胸脯保證道。


    “好了,不耽誤的你事,來人,打開大門。”百夫長一聲令下。


    華州大牢,正門開。


    深入內部,兩個年輕獄卒觀察四周,見防備嚴密,與傳言並無二致。一路上,各處守衛,來往獄卒恭恭敬敬對著中年獄卒,點頭哈腰。


    中年獄卒微微點頭,擺足了官架。


    所有人都明白,中年獄卒高升不遠了,最晚也就是入冬的第一場雪過後,他的親侄子剛調入刑部,就放出話,讚揚林獄卒精明能幹。


    朝廷有人好做官。


    林獄卒享受著恭維,心花怒放,步伐都輕飄飄,猶如得道飛升。


    高大青年獄卒見林獄卒一副小人得誌的嘴臉,不屑撇了撇嘴,蠟黃臉青年獄卒表情平靜。


    三人進入大牢後,高大青年和蠟黃臉青年同時感覺渾身的不自在,心有靈犀的發出心聲,這裏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陰森森,冷寒寒,地麵有凝固的血跡,犯人的慘叫聲不絕於耳,空氣飄著尿騷,糞便的臭味。衣衫襤褸的囚犯們,大多數都喪失了人該有的靈氣,像是一具具失去魂魄的行屍走肉。


    整座大牢更像是地獄。


    油燈搖晃,不大的房間內,布置簡單,隻有桌椅與兩張床,但比起外麵的牢房,這裏簡直就是皇帝的宮殿。


    林獄卒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說道“你們兩個也看到了,這裏的環境不好,但油水多呀。能榨多少,看你們的能耐,不過,要記住一點,別吃獨食。暗地裏有許多眼睛盯著你們,要懂得左右逢源,八麵玲瓏。”


    蠟黃臉獄卒獻媚道“多謝獄卒長的提醒。”


    “胡說,這讓獄卒長聽見了,還不扒了我的皮”林獄卒表麵裝作生氣,訓斥,但嘴角抹上的一絲細微的笑,暴露了心裏的想法。


    “您,眾望所歸,我敢說,獄卒長現在想的就是如何退位讓賢,您不當,誰有資格當。小的們都想跟在您後麵喝湯。”蠟黃臉獄卒奉承道。


    “越說越不像話,我大度,不計較,在外麵,你可不要亂說。”林獄卒話雖然說的嚴厲,但臉上的神態帶著掩飾不住的喜悅。


    “是,是,小的明白。今夜,勞煩您帶我們兄弟練膽。我這裏有點小意思。”蠟黃臉獄卒說完,將一張銀票遞了過去。


    林獄卒一看,頓時笑容滿麵,這兩個新人,太會做人了,一出手,不小氣。


    “這不行,拿迴去,你們是王師爺的人,我怎麽能要你們的錢,收迴去。”林獄卒不肯收,蠟黃臉獄卒說道“我們兄弟,初入此地,兩眼一抹黑,什麽都不懂,全靠您教導。”


    虛情假意,退迴去,不肯收幾次後,“這,既然你們誠心誠意,好吧,我收下。你們有心,我不藏私,就簡單說說咱們這裏該怎麽混。”林獄卒小心翼翼疊好銀票後,開始傳授經驗。


    “獄卒,很多人瞧不起,說沒前途。心裏別不舒服,咱們要是生在非富即貴的人家,自然不會遭這份罪。幹一行就要精一行。華州大牢,有名的狠,也是河東省油水最足的寶地。選擇榨幹的犯人,首先要將底細調查的清清楚楚,千萬別惹了惹不起的人,死無葬身之地。


    大牢深入地底,從低到高,有四層,分別是特等,一等,二等,三等。特等,那裏活人不能去,以後你們就知道了。說說,一等,防守的密不透風,關押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二等囚犯的身份地位,不上不下。你們剛到,隻能在三等,看押犯人。三等的犯人,除了東一號到十號裏麵的犯人不能動,其它號的犯人,就是肥嫩嫩的羔羊。隻是,要提前打聽清楚,這些羔羊有沒有人惦記,不要和自己人起衝突。雖然你們是王師爺的人,但能在華州大牢裏當獄卒的人,隨便出來一個,都和某位官吏有聯係。


    眼睛放亮點,心思活點。腦袋可不是擺設,要多看,多想,多琢磨。我看你為人圓滑,是可造之材。你這兄弟,就差多了。你呀,多照看他。還有,適當的給守衛大牢的士兵們一點甜頭。有時候給犯人們帶點私貨,或者幹一些上不了台麵的事情,也要這些士兵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今夜,你們就當值,碰上不聽話的犯人,別手軟,皮鞭,棍棒,板凳,什麽順手,用什麽。隻是注意力道,別打死,打殘了,上麵問起來,不好解釋。


    我走了,你們以後有事盡管開口。”


    兩人目送林獄卒遠去後,蠟黃臉獄卒進屋前,看了四周,確定安全後,關門。


    “袁秀,收起你的善惡之分,林獄卒不是好東西,但你不能露出不滿,怒火。如果你做不到,這次任務,我單獨執行。”蠟黃臉獄卒說道。


    袁秀望著他,很佩服路琦雅高明的偽裝術,能將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變成看不出破綻的男子,連嗓音都能改變。而自己臉上的人pi麵具貼上後,沒有一絲不適,鏡中的自己變成了親爹親媽都認不出來的模樣。


    “你我是同伴,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執行任務,雖然我實力遠遜於你,但總好過你一個人孤軍奮戰。我記住了,我現在執行偽裝任務,一定要做好。”袁秀自我檢討。


    路琦雅點點頭,說道“接下來,不要露出馬腳。既然來到這裏,就不能獨善其身,要同流合汙。這裏的大部分囚犯,或可憐,或冤枉。可咱們救不了他們。乾朝陷入水深火熱中的可憐人,數不勝數,咱們又能做多少呢。你慢慢就會適應,習慣,別忘了初心就行。”路琦雅說完,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袁秀迴味著她剛才的話語,總覺得,她,還有著不為人知的一麵。也許,叫做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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