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族區邊緣,一棟嶄新的宅府前。


    這一大房子裏的人正在慶祝,酒肉的味道到處都是,幾乎所有人都泛著一股醉意,院門大開,連守門的仆役也都一口一口的灌著烈酒。


    喧鬧奢靡,清醒的人隻想大醉一場,已醉的人隻想更醉,他們認為自己有權利在歡慶之後,享受迷幻中的幸福。


    可又有多少人在承受現實中的痛苦呢?尤本偉不禁想到。


    他走進門口,右手持著長刀,不過在旁的仆役們都已醉了,所以根本沒有人攔著他。


    或許他們以為,這又是一個來自其他家族前來道賀的使者,或者來者右手持著的長刀,隻是敬獻給西蒙大人的寶物。


    他們錯了,大錯特錯。


    尤本偉並不是什麽豪強的使者,他是殺戮的使者,他也沒什麽東西要進線,他唯一會給予西蒙的,隻有死亡!


    現在的本偉又成為了一名殺手。


    他對這一職業的情感十分複雜,鯊手救了他,但殺手的聯絡員斃了他;殺手能讓他維持生計,殺手也差點置他於死地;鯊手揭開了關於他身世的秘密的一點小縫,但是不讓他掀開一探究竟,他成為殺手很容易,想卸下這個這一職業卻難以做到。


    謝天謝地,還好他終究隻是一名業餘的,否則糾葛一定會更深。


    就是因為他是一名業餘殺手,所以他可以不守暗網的規矩氛圍,本偉本來就不是一個守規矩的人。


    所以當他經過門口的那幾個“醉漢”形成的風景線時,尤本偉隻是停頓了幾秒,向後看了一眼,便繼續往前走。


    暗網殺手守則第四:凡與目標糾葛者,皆可殺。


    他們不是什麽重要的人,隻是幾位爛醉如泥的侍從而已,若鯊了,便可有效減緩逃竄敵人的腳步;也能防止消息外傳;更可以削弱敵人的力量。但本偉依舊沒下手。


    支持殺的理由縱使有一千種,但反對的理由卻一條就夠了。


    他不樂意。


    沒人阻攔的,尤本偉徑直走入建築物內。


    喧囂的氣氛更甚,酒肉的氣息漸濃,但慢慢的,隨著本偉向前一步一步的前進,有一個人閉上了嘴。


    第二個,第三個。


    幾乎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巴,看著闖入的尤本偉。


    他卻隻直視著眼前不遠處剛在豪飲的壯漢,他摟著一位帶著淚痕的少女,奇怪的是,少女的衣冠卻很整齊。


    光頭,皮膚呈現一種不自然的土黃色,上身赤膊,但滿是觸目驚心的傷疤,眉眼中竟帶著幾分揮之不去的憂愁,根據伯婭的描述,他就是西蒙。


    此刻,他也在看著本偉,他覺得對方很像迴憶中的一個人,但是老了很多。


    對方盯了尤本偉好一會兒:“看上去,你不是來送禮的。”


    “當然不是。”


    “那是來挑戰我的。”


    “也不是,我是來殺你的。”


    西蒙站起,他的神情竟表現出了解脫的神色,似是在笑:“這兩年來,挑戰我的人不少,想來殺我的卻很少見,不。想來殺我的人很多,但絕不是這種方法。”


    “老大,這種瘋子還跟他廢話什麽,讓小弟們來解決就行!”旁邊,西蒙的一名手下忍不住高聲說道。


    西蒙又做迴了之前的椅子上,端起酒杯,叮囑道:“可別死了。”


    話音未落,已有醉意的手下們便爭先恐後地抄起折凳桌板,向尤本偉撲去。


    此刻,西蒙握著酒杯,凝視著窗外,連身旁剛剛一直抱著的少女也忘了摸。


    他在思考。


    貿然進來的毛頭小子他倒不管,隻是他突然想到,這三年來,他到底闖出了個什麽名堂?他到底是平民心中的惡霸,還是富人眼中的一條狗?


    他知道自己是壞人,十惡不赦的那種。


    他當然也想當好人,可是“別人”不讓。


    他的思考被打斷了,因為慘叫聲太多,不絕於耳。


    其實慘叫聲也在西蒙的預期之內,敢來大言不慚喊“殺自己”的人,如果沒瘋,那估計就隻是一個年少輕狂的挑戰者(不過看對方眼角的皺紋,也算是人老心不老),多少還是有點實力的,不然也不可能那麽自信。


    有沒有實力都無所謂了,他的時間所剩無幾,隻需要注意一下自己的小弟會不會被反殺就行,自己本來就沒幾天好活,沒必要把小弟們也拉下水。


    西蒙重新看向戰局,卻見手下們已經倒下了一大片,幾乎都在捂著肚子蜷成蝦米般哀嚎。


    而尤本偉依舊站著,右手握住長刀的姿勢不變,刀鋒上一點血跡也沒有——這麽多人,竟都是他一隻左手放倒的!


    此時的那一句話“可別死了”又被賦予了不一樣的含義。


    西蒙的額頭冒出冷汗,什麽毛頭小子,眼前之人分明強到了極點,那為何在高塔中沒聽聞過他的姓名?


    冷靜點,手下們隻是被打倒了而已,並沒有死掉,西蒙如是想著,忍不住喊道:“想不到老子竟然看走了眼,敢問先生姓名?”


    “尤……”本偉輕輕抬首看向西蒙,本想說出本名,但轉念一想作為殺手隻能叫綽號,於是改口道:“我有一個外號,叫血舞之影。”


    “為什麽要殺我?”西蒙不禁問道,在此場合之下,他的聲音依舊鎮定——故作鎮定,作為老大,他不能怯戰,更不能逃避:這是一種枷鎖,但他沒有覺得這枷鎖什麽不好的,隻覺得是一種合理的代價。


    “受人之托。”本偉的語氣變得冰冷,不願多言,隨後又看向了倒下的嘍囉。“所以他們不是我的任務目標,沒必要死,還能站起來的人我留下了十個,叫你的手下趕緊拖走。”


    一分鍾都沒到,倒下者就都撤出了大廳。


    西蒙也如卸下了什麽麵具一般,歎了口氣,從座位上站起,走下台階,直到與尤本偉目光平齊,語氣稍軟道:“就沒有商量的餘地嗎?”


    “停止賣水,將小溪重新疏通,歸還所得的所有利益。”


    “……做不到,其實我也想做到。”西蒙沉默了許久,猛然爆發道:“你知不知道這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麽?你以為你幹了這些事情能拯救哪怕一個人嗎?隻會害死她!你以為你是誰?”


    “不知所謂,領死吧。”尤本偉並沒有試圖去理解對方說的是什麽,知曉目標拒絕了妥協後,他握住了長刀。


    “不理解?你隻需要知道,弱小的人,從來都不能照他們的意願活著!”西門好像非常憤怒,他不甘的說著,也進入了戰鬥的狀態。


    “那就對了,”尤本偉略低下身,隨時準備揮刀。“我也是這麽想的,所以你別活了。”


    話音剛落,兩雙眼睛霎時交鋒在了一起。


    整間大廳的氣氛極其安靜。


    一秒。


    二秒。


    三秒。


    不知是誰混亂中傾倒的酒杯“骨碌碌”滾了起來,落入桌下,發出“叮”的清脆聲響。


    本偉的注意力不禁分散了一絲,立刻被西蒙抓住了機會。


    西蒙一聲大吼,右拳立刻轟了出去——他不需要什麽武器,那無堅不摧的雙拳就是他最好的武器。


    但在這一吼一揮拳之中,尤本偉的眼神依舊平靜,竟無一點驚慌失措的感覺。隻見他宛若右腳踩空了一般向前邊倒去,不僅躲過了直向他心口的右拳,更是成功閃避掉了掃向尤本偉脖頸的左爪。


    隨後右腳重新踏地,手中的長刀輕飄飄的揮出一擊上撩斬。西蒙見此隻能後退,總算避免了身軀被斬的風險,但收不迴來的右臂卻被劃開了一道小口子。


    西蒙頓時大驚失色:“好鋒利的刀!”


    不肯放過機會的尤本偉立即前踏一步橫斬,此擊一改之前懶洋洋的習氣,急如風雷一般,逼得西蒙隻來得及收臂格擋。


    短短的刀光閃過,令人驚異的是,西蒙的手臂竟沒有被砍出哪怕任何一點新傷!


    尤本偉頗為意外的挑了挑眉,後移了一大步,隨後長刀橫護於胸前,開口道:“難怪你能贏下花劍成為高塔第二,原來是因為皮能變厚。”


    西蒙找不著破綻,隻能苦笑:“那女娃子和我打了20場都沒發現,血舞之影揮了兩刀就探出了虛實,果然,名聲不是吹出來的。”若細微觀察能發現,西蒙背部的皮膚已變迴了原來的膚色,反倒是兩臂及胸前土黃更深。


    雙方又陷入了對峙,但這一迴西蒙已經不敢再主動出擊。


    就在一開始時,本偉裝作被敲擊聲吸引走注意力側目看向掉落的酒杯,然而之後的事實表明,尤本偉根本就是演的,實際上注意力老集中了。


    吃了一虧的西蒙哪敢搶先出手,萬一又給抓到破綻怎麽辦。


    所以幾秒過後,尤本偉先動了。


    先動的是未握武器的左手,不是右手。


    左臂前探,在空中做了幾個西蒙眼花繚亂的動作後,竟憑空凝出了一柄墨黑色的匕首。


    就在西蒙的注意力被吸開之時,本偉手中的海之牙再次斜斬——


    ——卻被早有防備的西蒙用強化防禦力的左手牢牢握住。


    “嘿,就以為你會玩這種聲東擊西的把戲啊?”西蒙笑道。


    不過尤本偉明顯不會等他把話說完,長刀斬擊不成,下一步便是絲毫不猶疑的欺身近前,左手的匕首直取對方咽喉!


    快!


    太快了!快到西蒙都來不及出拳擊退,隻能條件反射用右手握住前刺的鋒刃,不過,由於過於慌張,握緊的左手微微鬆開了半毫米。


    見此,本偉笑了一下。


    他笑起來準沒好事。


    左手橫向用力,尤本偉竟放開匕首借力轉了個圈,他正是抓住了西蒙慌神鬆手的那一刹那,從而成功的將長刀抽了出來。


    一圈轉臂,本偉又重新麵對著,還未反應過來的西蒙,而長刀已在對方的腹部犁出了一條長長的傷口!


    西蒙吃痛,右手間也稍稍張開了一點幅度,他躬身後退,額頭已滲出了些許冷汗。


    勉強抬起頭來,卻發現尤本偉仍站在原地,左手正捏著他剛剛握住的匕首!


    本偉冷笑:“我可沒用力哈,你自己退出來的。”


    西蒙勉強站起聲音,雖然還會發抖,但也很慢了:“你是怎麽……”


    “看出你的軀幹沒有多少防禦力的嗎?很簡單,因為你的雙手根本沒傷痕,但是腹部有很多。”尤本偉的思維很敏銳。


    西蒙有些絕望了,他有贏得了血舞之影的可能嗎?對方能在幾秒內摸清自己的底細,能在轉瞬間鎖定自己的弱點,剛才的刀斬、匕刺、旋身三個動作沒有任何拖泥帶水,這個殺神簡直是一架極精於進攻的機器!


    他贏得了對方嗎?幾乎是不可能的。


    既然勝算那麽小,那為什麽不逃!?


    西蒙突然平靜了,恐懼的情緒忽然煙消雲散。


    “當然不能逃。”他自己迴答自己。


    因為他是老大,雖然“老大”這一身份對現在的他來說是一種桎梏,但他並不想丟掉這一桎梏。


    因為西蒙發現,他就是為了這一身份而生的。


    他默默擺好了架勢,他已經有五年沒有使用過這種架勢,但仍未生疏。


    這是五年前西蒙麵對史彈,掩護其他“實驗品”而自己斷後的架勢。


    一種拚命的招式。


    他已經失去了太多東西了,他不想再失去了。


    尤本偉明顯感受到對方所散發的氣息早已完全不同。


    但他仍然沒做出任何舉措。


    甚至從剛剛用長刀犁出傷口開始,本尾就沒有了什麽動作,僅僅是將捏著的匕首反握後站定。


    尤本偉不是傻子,他聰明的很。


    他隻不過是看到了西蒙皮膚中的土黃色部分正在混亂的移動,不、流動。


    土黃色的部分防禦力被強化過,斬不透,這使他找不出對方的什麽弱點,所以,本偉決定再觀望一下,反正現在的局勢也是他占優。


    不過尤本偉等下就會後悔了。


    西蒙已經衝到了麵前,雙拳仿佛流轉的一種很堅硬的輝光,攻勢迅猛如雷。


    突然的衝臉驚的本偉措不及防,長刀橫於胸前格擋,卻未能抵擋住多少攻擊。


    “砰。”又一拳直擊右肺,尤本偉這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生命值開始下滑。


    【92.6%】……【83%】……【76.3%】……


    很快就降到了半血以下。


    本偉咬了咬牙,左手一抖,匕首徑直向對方頭部甩去,隨後雙手握刀,極大力的一刀斬出。“刃?斬!”


    他已經估算出對方的防禦有多少,所以雙手用力的這一斬絕對能砍穿西蒙的皮肉,至於匕首,隻是湊數的而已。


    但造成的傷害仍然超出了尤本偉的預期!


    長長的傷口斜貫西蒙的身軀,不僅如此,連上投的匕首也劃傷了對方的眼角:西蒙的左眼已經被鮮血浸泡看不見了。


    沒想到西蒙完全不在乎自己所受的傷害,一點閃避的想法都沒。


    負傷的西蒙那狂風暴雨般的攻勢依舊沒有減弱半分,本偉那因為格擋而幾近脫力的雙手也快支撐不住了。


    尤本偉看著對方那顯出瘋狂目光的獨眼,越看越覺得自己好像在麵對一隻嗜血的猛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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