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院頂部的黑布被撤走,沉重的鼾聲響成一片,夏佐不知道這位神秘的歐立安娜女伯爵的來頭,但也有個大概猜測。


    她一定是魔法生物,結合自稱頭銜,加上黑暗中鬼魅的移動速度......最重要的一點,考慮到今天曼卓果拉實際摘取“貨物”的目的。


    嗯,八成是吸血鬼,級別還不低。


    雨後潮濕,劇院裏滿是汗味、酒味、煙味,還有嗡嗡亂飛的蒼蠅,讓輕度些潔癖的夏佐喘不過氣。


    在他眼裏,屍體甚至更幹淨!


    要知道,哪怕是實驗,整潔的場所跟衛生的刀具可是很重要的,身為亡靈法師,他甚至感覺處理過的骸骨有著頗具魅力的自然平衡。


    迎麵而來的一些沒昏倒的人,夏佐敢說他們是騎士,一個個握著長刀短劍、開膛破肚的利器,碰見沒睡死的就避開要害紮一下試試,毫無專業性可言。


    “剖魚都得用專門的刀,這些人怎麽搞的跟玩一樣......”夏佐忍不住腹誹。


    但他卻不敢做出大幅度的動作,暗處的巫師身份不明,現在最好接著苦熬。


    獵魔人感官悄悄發動,葛特菲德的樣子立刻出現在腦海,這個騎士自從進了陶森特就一直處於失蹤狀態,此刻戴著麵具,但夏佐憑剛才他對話的聲音以及心跳判斷,是他無疑。


    他和一眾叛逃的騎士,以及一些流民低頭尋找著什麽,動作僵硬,將參會者的麵具一一揭下,見到年輕的女孩、異域的賓客,就將他們拖到一邊揭開外衣。


    夏佐不知道挑選背後的邏輯是什麽,但他知道,當選完人,就要“取貨”了。


    哥利亞昏倒後雙膝跪在地上,雙臂垂落,上半身骨骼軟塌塌後仰吊著,無頭女伯爵完成了表演,單手扶腰站在他麵前。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夏佐有些不耐煩了,因為挑選的人已經幾乎站在了他麵前,而這個該死的維瑟米爾還是沒有絲毫動作。


    見鬼,藏著不出來,都怕死是吧!


    以獵魔人的代謝,他不認為這些酒精會對維瑟米爾產生多大問題,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假如那名歐立安娜女伯爵如他所猜,是個吸血鬼女,那麽根據《珍貴魔藥材料學》裏麵的記載,她的唾液有催眠功效,抹在身上還能讓人做噩夢。


    “我就知道,肯定有人朝盆裏啐口水了,我就知道......”夏佐無奈歎息。


    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維瑟米爾什麽時候動手。


    他的委托是幫忙追捕器官交易的最下層,不會因為今天有個懷疑是吸血鬼的怪物就掛機吧!


    “我知道你能聽見,我現在用傳音跟你交流,現在是兌現委托的時候,我喊一二三,我們一起上!一、二、三......”


    夏佐陰沉著臉,一個接著一個挑選著體型相似的人重複這段話,他的趴姿不能抬頭,隻好用這種方法嚐試詐出來獵魔人。


    毫無迴應。


    負責揀貨的人越來越近,遠處的打手已經開始擦亮割皮刀。


    終於,在夏佐無奈必須找機會反擊,並且打算能救一個是一個的時候,離吸血鬼女與哥利亞很近的位置......聽到他說話,有個人靴子磕碰了一下地麵。


    巫師嘴角微微上翹。


    他手指微動,不用太多,隻需要一個簡簡單單的加熱瞬發咒,幫年輕的獵魔人熱熱靴子。


    果然,獵魔人的腿也抬了一下,並且標誌性的徽章微微震動起來,發出熟悉的掰折金箔聲響。


    但隻是一瞬,他便死死攥牢了徽章,並且竭力控製著保持安靜,讓夏佐感到意外的同時,不禁加大了力度。


    終於,那個獵魔人控製不住了。


    “看在所有惡魔與魔鬼的份上!你的委托報酬最好豐厚!真他媽生蛆了!”


    連串的汙言穢語響起,一個獵魔人強壓著憤怒彈起身來,但動作卻如冷漠的堅冰,他依然緊攥著徽章鋒利的棱角,一下切進揀屍者的鼻子,整個世界充滿尖叫與唿喝。


    這人不是維瑟米爾,而是瑪多克。


    那個先前護在先知旁邊的獵魔人,女公爵還給夏佐舉薦過他,出於對其神秘身份的懷疑,夏佐並沒用他。


    沒想到,他竟然在這種場合,這麽關鍵的時刻,自己跳出來了!


    呃......被燒了出來......


    和維瑟米爾一樣,他沒有帶劍進來,抬腳踹開麵前敵人的瞬間,他手掌在靴子上一抹,鋒銳的割皮短刃倒抓在手裏。


    “借我用用!”他大笑,抬起雙肩撲去,一刀劃過麵前揀屍者的臉,後者眼皮上多出一道縫,看起來就像憑空長出對闔不上的眼睛。


    緊接著,瑪多克拔出對方腰上的劍,順著他盔甲腋窩的縫隙捅進去,小臂在劍柄上利落一砸,另一個人的眼眸變得空洞而蒼白。


    獵魔人沒管那麽多,隻停頓一瞬,揮劍直奔女伯爵優雅的身體砍去,他運劍的套路壓低了幾分,既然這女人沒腦袋不死,脖子看起來不出血,那麽就穿心試試!


    在他的概念裏,總有一個方法能讓她失去抵抗能力!


    而女伯爵詭異的笑聲,又一次響起,或者說在瑪多克站起來的瞬間,那聲音就沒停過。


    “嘻嘻嘻.......”女人大笑,像是在讚同或者鼓勵獵魔人,聲音是從五個方向的蠟燭那裏傳出來的。


    瑪多克砍進女伯爵的身體,然而刺穿的隻有她身上那件禮服,順著劍鋒,飄然垂落。


    “這肯定是吸血鬼。”維瑟米爾沒再藏,他起身一拳揍翻麵前黃色頭發的騎士,這家夥正準備拖著賓客離開。


    狼派獵魔人摘掉麵具,從靴子裏掏出魔藥,用牙咬掉瓶口的木塞,將藥水一飲而盡,猙獰的血線立刻爬上額角。


    維瑟米爾正值壯年,喝完魔藥的瞬間虹膜就能被黑色覆蓋,他吐了口唾沫,也拔出被擊昏騎士的鋼劍,從另個靴子裏掏出瓶綠色錐形容器,是專門對付吸血鬼的劍油。


    唰———


    他揮劍,第一個動作竟然是砍滅儀式用的蠟燭。


    “聰明。”夏佐在心中暗讚,兩個獵魔人跳出來吸引住了周圍人的注意力,他也可以簡單挪動位置,繼續找暗處的巫師。


    “巫師!”維瑟米爾突然道:“你再不出來我可要自己跑了!那女人一定是吸血鬼女!”


    夏佐沒有迴話。


    而周圍,向著兩個獵魔人包圍的騎士們,動作卻是一頓。


    夏佐眯起眼睛,他能感覺到這幫家夥身上的氣息,那是介於生與死之間的感覺,就像是僵硬的傀儡。


    最先起變化的,是葛特菲德,老騎士突然抬手扒下頭盔,兩隻黑黝黝的眼睛如拳頭般大小,小點狀橙紅色瞳孔盯著獵魔人。


    “這什麽東西?”維瑟米爾指著自己的臉,“他比我現在還不堪吧?”


    瑪多克沒有迴應閑聊,舉劍默默點了點頭,表情很詫異,他到陶森特的原因本是來追殺追一個巫師,跟著雷比毆達先知是因為對方有找人的能力,卻沒料到,他的目標讓維瑟米爾先提出。


    “你們......怎麽......知道我在......”


    一個變態、扭曲、讓人心驚肉跳的聲音響起,他的語調是冰涼的,就像葡萄藤上緩慢蠕動的蝸牛,但絕對不會給人任何努力或持之以恆的正麵感覺,因為從他嘶啞、斷斷續續的嗓子能聽出,這隻蝸牛的殼是碎的。


    說話的不是其他東西,而是葛特菲德的“眼睛”,那兩個拳頭大小的玩意兒竟然是烏鴉,其中一隻從眼眶飛出來落在騎士頭上,另一隻依然穩穩呆在窩裏。


    “呃......我們好像有誤會,我沒想著這裏......見鬼!一個吸血鬼女外加一個巫師,你最好知道怎麽收場!”


    維瑟米爾勉強咬著牙咒罵,彎腰曲背緩慢繞著騎士轉圈。


    另一邊,夏佐終於出手了。


    黑霧在烏鴉講話的瞬間,就覆蓋了整個劇院,他舉起魔杖先吸收了兩具獵魔人剛砍死的打手。


    陡然間,來自陰影的低訴清晰傳遞到眾人耳朵當中。


    “抓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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