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晴好,風平浪靜。


    隻見阿福從王府出來,關好門,四下張望良久,見無旁人,這才邁著大步子往街角一頭走去,迴身轉進一個空巷子,便見到小惠在裏麵等著。


    “小惠姑娘早啊。”阿福恭恭敬敬地問候起來。


    小惠點點頭,擺出幾分府上大丫鬟的氣勢來,說道:“你怎麽這麽晚才來啊?”


    “迴小惠姑娘的話,你可冤枉我了,我剛送走姑爺和錢公子,馬上就過來找你了……”


    “好了好了。小姐吩咐的事情你可辦了?”小惠打斷阿福的話,催促著問道。


    “辦好了。”阿福說著,急忙從袖袋裏掏出幾張紙來。“這個是錢公子的,這個是姑爺的。”


    小惠接過紙一一查看,滿意地點點頭,“嗯~ 做的還不錯~”


    “小惠姑娘,我有件事不明白,可否請教?”


    “何事?說吧!”小惠見阿福這虛心求教的樣子,更是得意,也不看紙條了,折了折直接塞進了袖袋裏。


    “你說,這姑爺馬上就要過門了,他的喜好習性還用得著這樣偷偷摸摸的給小姐知道?就算小姐是想提前了解些,但……她幹嘛連錢公子的也要呢?”


    “切~ 就這個呀~你真是笨!小姐這樣做當然是有道理的!如今這錢公子住在姑爺府上,朝夕相處的,萬一他有什麽壞習慣,帶壞姑爺了怎麽辦?小姐這是防患於未然,若是不妥,可以勸誡姑爺遠離他。你也不想想,那錢公子是什麽人啊,就一個地痞流氓!要不是我們姑爺心好,能留他在府上嘛!想想都來氣!”小惠說的咬牙切齒的,恨不得現在就把錢雀扔到大街上自生自滅了去。


    “哦……”阿福看小惠那樣子一臉不解。“我感覺,錢公子人挺好的啊?……”阿福小聲嘀咕著,也是生怕小惠一耳朵給聽了進去。“小惠姑娘,你說,我們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好啊~萬一被姑爺知道了……”


    “好了好了,我們又不是在做壞事,再說了,這是小姐吩咐的,想來,小姐定是要姑爺過門的時候,給他一個大禮,讓他大吃一驚!然後兩人再和和美美的~”小惠說著,腦子裏不知在想什麽,笑得像一朵花一樣。阿福在一旁看著,也不敢吱聲,直到小惠笑夠了為止。


    “咳~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聊了,我還要迴去伺候小姐呢。你也趕緊迴去吧!”小惠說罷,便和阿福一前一後,邁步走出了巷子。


    上巳節祭祀已過,這春日頭也熱了起來。清玨迴了禮部,因為確定了要提前去泰山封禪的事,閑不得片刻就又忙了起來,長途準備,打包行囊的工作全部交給了錢雀。一眨眼的功夫,便就要到了出發的時候。


    天上紅霞如被,還未全落。阿福聽見敲門聲,趕緊從廚房趕了過來,想著應該是錢雀迴來了,開門一看,卻是清玨,著實沒有料到。


    “咦?今天公子怎麽迴來這麽早?”


    “明日就要出發了,所以各院的人都提早迴來收拾。錢雀呢?”清玨邊說邊進了正廳。平日裏他都是趕著飯點才迴來,錢雀通常這時候已經吃完了,坐在正廳翹著二郎腿翻書。這次卻與往日不同,正廳裏安安靜靜的。


    “錢公子還沒迴來呢。您先坐著歇歇,我廚房還燒著飯呢。”


    “哦。”清玨漫不經心地答著,隻覺得他不在家反倒有些不適應,心裏空空落落的。“阿福,我想先洗個澡,你做完了飯先吃就行了。”


    “啊!?那,那我去……”


    “不用了,我自己燒水就行了,你忙吧。”清玨說罷,也不理阿福了,一邊解著衣服扣子一邊往後院去了。


    說是洗澡卻也不是件容易事,來來迴迴燒水就費了好些時候。等清玨兩手提著最後一桶熱水進浴室時,正見一人將上身脫了個幹幹淨淨,還在費力地解褲帶子,氣得他恨不得一桶水直接澆到他頭上去。


    錢雀隻覺的背後一陣冷風襲來,打了個寒顫,想著可能門還沒關,一迴頭,正見到清玨一臉怨氣地站在門口盯著他,這太陽已經落了山,屋外是黑漆漆一片,清玨披著頭散著發,又把朝服脫了,剩下一身白色褻衣。這一猛子看過去,跟個鬼似的。


    錢雀沒個準備,心裏猛抽了一下,腳下一滑,看著就要摔倒。這身後就是浴盆,要是一腦袋磕上去可不得了,清玨見這狀況,也沒心思生氣了,嚇得魂都飛了,迅速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就往自己身邊送。然而這一拽也沒用對巧勁,直接自己也跟著往外倒。就聽得“啊……”的一聲慘叫,兩人同時摔在了浴室,還濺了一身的水……


    “忍著啊!馬上就好!老夫從醫四十年,這種小問題就跟吃飯一樣簡單,來……看天!!”


    伴著老太醫的一聲大吼,隻聽“哢嚓”一聲,清玨又是一瞬間覺得魂飛魄散,他急忙伸手想摸摸自己的左臂,被老太醫一手給攔了迴去。


    “別亂動!正所謂傷筋動骨一百天~脫臼也是不能馬虎地,知道了吧~”老太醫一邊說著,一邊又拿出兩個木板子。


    清玨一看就慌了,趕緊說道:“薛太醫!我就是脫臼了而已,不用上夾板吧!明天就要出發東都,我還要騎馬的……”


    “騎騎騎!騎什麽馬!趁年輕就要懂得愛惜自己,老老實實坐車吧,你這個起碼要夾個五六天……熬著吧~”


    說著話,老太醫已經麻利地抹了藥,上了夾板,又開了六天的傷筋動骨藥,這才走了。


    錢雀站在一旁跟犯錯的小孩一樣,看見清玨瞪著他,尷尬一笑。趕緊從桌上倒了杯水遞過去,笑得別提有多諂媚了。


    “王總喝茶,小的伺候您……”


    清玨一把就將茶杯接了過來,扔在桌上,抬抬自己可憐兮兮的左臂。“怎麽辦吧!”


    “……要不,我給你渡點真氣吧……”錢雀說著這就要一掌拍過來。


    “滾滾滾滾滾!”清玨趕緊用腳踹開他,怕別一掌把自己拍死了。“用的著你,我又不是內傷。隻是好不容易出遠門,還想騎著馬看看風景,現在可好了,我卻要坐在車裏。”


    “早上日頭那麽熱,你也不怕把你這小白臉給曬成碳……”錢雀吐槽一句,也不伺候他了,找了把椅子就坐了下來。


    “你再說一次!誰是小白臉……”


    “哎呀!行行行,我錯了還不行嘛~ 那我又怎麽知道浴室裏的水是你燒的啊!你每次迴來的都比我晚,我還想著哪位天神老爺那麽好,洗澡水都給我備好了。”錢雀一臉委屈,這次可真不是他故意的。


    “算了,懶得跟你計較。明天就要出發了,咱們還是早點休息吧。今天這事兒,搞得我心裏都不踏實。”清玨一邊說著一邊指指自己的胸口。


    “別瞎操心,我看你就是累著了。正好,這幾天你就坐在車上睡覺,挺好的。”錢雀說得漫不經心,又惹得清玨一陣白眼相看。“嗬嗬,我伺候你還不行……”


    “這可是你說的。”


    “一言九鼎。”


    “行,明天我就讓阿福好好歇著,你來趕車。”清玨說著挑了下眉,也不等錢雀迴話,這便走了,好像生怕他會反駁一樣。


    第二天一早,千人的封禪隊伍浩浩蕩蕩地從京城出發,按照計劃,他們會先在洛陽東都安置,再出發泰山。


    看著前麵的隊伍開始行動,錢雀也一甩馬鞭,帶著清玨和阿福一同出發了。出了長安,近郊林中已是春色盎然,尤是那金黃的迎春最為惹眼,壓倒了一片姹紫嫣紅。又走一段,滿眼金色又被大片的粉紅榆葉梅代替,這景致輪番交疊,也是美不勝收。


    “哎哎哎~你慢點好不好~難得美景都被你忽略了。”清玨坐在馬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就開始數落起錢雀來。錢雀微微側頭看了看車裏,隻見清玨看著窗外,臉上帶笑,一看就是故意的,也不多說,喊了聲:“駕~”一抽馬鞭,硬是讓馬車走的更快了,甚至與前麵的馬車相平而走。


    “喂!故意是吧!哎呦~手痛手痛,不行不行,得有人幫我按摩按摩才行……”清玨立刻眉眼一皺,摸著自己的左臂,露出一副疼得不行的樣子。


    “得了吧你!又不是骨折!”錢雀瞧他那裝瘋賣傻的樣,差點沒笑出聲來。


    “啊?王公子,要麽,阿福幫您揉揉吧。”坐在錢雀身邊的阿福聽清玨這麽叫喚,擔憂地就要爬進車裏來。


    “不用不用!阿福你好生坐著,讓他來。”


    “嘿~行!小王總,小的這就給您捏手來。”錢雀說著,一把將手上的馬鞭扔給阿福,自己一轉身就進了車裏。


    “阿福,別走太快了。”清玨一邊叮囑阿福,一邊趕緊讓了個地方給錢雀坐,伸著手就打算享受享受高級服務。


    “哼!你不怕我把你手捏斷了?”錢雀說著話已經擼起了袖子,露出一副不懷好意的笑來。


    “行,你隨便來。我骨頭硬,捏吧。”清玨滿不在乎,嘴角還掛著得意的笑。


    “切~現在不怕我了……”錢雀沒轍,誰叫這次是自己理虧呢。他一邊捏著清玨的肩膀一邊和他一起看著窗外匆匆而過的風景,現在也不知走到哪了,路邊正經過一條小河,遠處是綿延的高山峻嶺,這高山流水,很是意境悠長……


    “高山流水覓知音,相攜與共遠山行……”


    聽到清玨喃喃自語,錢雀便也停下手。“嘿~沒想到,我們兩個想一塊兒去了?”


    清玨迴頭看他,直接又是一個白眼翻了過去。“我就是有感而發,要是跟你?那還是算了吧……”


    “切~”


    正閑聊著,隻見窗外一人騎馬而來,兩人抬頭一看,竟是劉屈。


    “哎呀!可算是找到你們了!”劉屈確認了馬車裏的人,頓時興奮了起來。


    “劉主薄!好久不見啊!”清玨說著,也不讓錢雀捏了,趕忙走出車裏,坐在了前板上。錢雀也聳聳肩,跟著出來,坐到他身邊。還好這馬車足夠大,前板坐三個人也沒什麽問題。


    劉屈一見到清玨手臂上的夾板,心裏一驚,趕緊問起來。“哎!?王侍郎這手是怎麽了?”


    “嗯……”


    聽他這麽問,清玨跟錢雀反倒是很有默契地互看一眼。然而這一幕,卻正被劉屈看在眼裏。“額……沒什麽,我就是隨便問問,就是以後你們在一塊兒,還是要注意安全……”劉屈說著,露出個完全理解了什麽的表情,倒讓車上兩人一頭霧水。


    “是我不小心在浴室摔倒了,把手摔壞的。”


    “是是是……”劉屈敷衍地說著,趕緊換了個話題。


    “自上次迴京,就一直沒來的急向你們致謝,是我父親見我久不迴家,又音訊全無。氣惱不過,罰我在家閉門思過,抄寫《孝經》和《論語》來著。說出來慚愧,還望二位莫要怪罪……”劉屈說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咦?這事情也不怪你啊,你怎麽,沒和你家人解釋?”錢雀急忙問道,說來也是,好不容易死裏逃生,怎麽還受罰呢?


    “我爹年紀大了,要是知道我……”劉屈說道一半便停了下來,似有幾分顧慮,頓了頓才繼續說道:“是我不想他老人家替我擔心,所以就沒說,隻當是貪圖享樂去了……”


    “難怪每次去太常寺,都不見你。你可不知道,最近宮裏這麽多事,禮部也是忙得夠嗆。”清玨順著他的話說,卻把“宮裏多事”這幾個詞提高了幾分音量,也不知是不是他故意為之的。


    “哎呦,是啊,我也聽說來著,說是太液池挖出一具十幾年前的白骨來,還是當年……”劉屈說到這兒,直接跳下了馬,四下張望一番。阿福見狀也不怠慢,趕緊將馬車速度又降下些,好合上劉屈的步子。


    “聽說,還是當年殷皇貴妃的貼身宮女。”劉屈小聲對他們說道,生怕別人聽了去。


    “嗬嗬,這事情都快盡人皆知了,你這麽神神秘秘幹嘛?”清玨漫不經心地笑著說,錢雀瞟了他一眼,心裏有些顧慮,卻還是沒開口。


    “啊?是,是嘛。哎呦,主要是你來宮裏時間不長,這事情吧……你不知道,我爹當年就是因為這個,才被罷了官的。”


    “啊?這麽嚇人,你爹說什麽了?竟會如此嚴重?”清玨假裝什麽也不懂的樣子,也哆哆嗦嗦地小聲對劉屈說。


    “這……”劉屈麵露難色,又四下看了看,見無旁人在意,這才俯身說道:“這裏人多眼雜的,以後我再告訴你。”


    “好。”清玨也不追問了,應了一聲便換了話題。“我這次出門,特意帶了些清肺的新鮮枇杷,你拿一點給老丞相吃,也是我這個做晚輩的一點心意。”說著,就從馬車裏,拿出一個包裹來。


    “哎呦!這怎麽好意思!實不相瞞,我爹年紀大了,這次也沒跟出來。這些枇杷,還是你們留著吃吧。”


    “沒事,不過幾個枇杷罷了,你留著吃,我們還有。”


    “……那,劉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等晚上到了地方,我請你們吃飯。”劉屈說著,也不客氣了,便將枇杷包裹係在馬上,自己也一蹬馬鞍,坐了上去。“我去前麵看看,就不打攪二位休息了,晚上咱們再聊,先告辭了。”


    “告辭。”


    幾人互道了再見,劉屈這才策馬走遠了。清玨微微歎了一口氣,轉頭就見到錢雀正看著自己,他也不說話,跟著也歎了一口氣,特有種心照不宣的味道。清玨無奈笑笑,突然又將左臂抬了起來,正好對著錢雀的臉。“手疼,繼續。”


    “嘿?”錢雀無言以對,誰叫自己前夜答應照顧他的,都是自作孽。沒辦法,隻得擼起袖子繼續給他捏腰捶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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