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站了”


    昏黃的光下,醒來不久的男人打了個哈欠,說話有些嘶啞。


    偵探望了一眼列車上的人,已經十分稀少,基本都在前邊的站台下車了,隻有自己和寥寥幾人在列車上等著終點站。


    活動活動手腕,轉轉脖子,手撐住副手,偵探試圖把僵硬的身體從黏濕的大衣上掙開。


    從漫長的夢旅中醒來,有些不那麽美妙的夢使得冷汗浸透偵探那棕色的大衣。


    似乎是印證偵探的夢境,一枚做工精美的有著額度的銀幣從大衣的袖口掉出,偵探自己在夢旅中也憑借這最後一塊籌碼得以在賭局中堅持到最後。


    終究是一場夢不是嗎?偵探打了個哈欠,又釋然的笑了笑,想要彎身撿起那枚硬幣。


    可剛彎下身,身子就被別人扶住,抬頭看是一個帶著一半麵具穿著白紅色製服的侍者。


    侍者一臉微笑,替偵探撿起了硬幣。


    “這枚硬幣真是格外精美,就好像勳章一樣。”撿起的瞬間,侍者就發出這樣的感歎。


    想要自己把這枚銀幣當成小費嗎,偵探本性的狐疑,可隻看見侍者一臉微笑的把銀幣遞給自己。


    “快要到站了,還請客人注意些安全。”偵探在侍者的提醒下接過了銀幣,自己並沒有在侍者臉上看到一絲貪婪,隻是他由衷的讚美。


    侍者的過於正常反而使得偵探想把這枚銀幣送出去,可再考慮一下這張昂貴的車票和漫長的旅程,偵探隻能有些尷尬的接過了銀幣,裝進自己的大衣中。


    至於錢包,沒有錢的人要什麽錢包,偵探隻剩下自己的襯衣裏的那幾張紙幣和這枚銀幣了。


    看著剛才身邊的影子越來越遠,偵探隱約覺得有些熟悉,似乎他和自己夢中的哪個人形象有些重合,可侍者已經去往前邊提醒其他客人了,偵探本想抬抬手將他喚迴來,可一陣悶熱的疲憊感襲來,偵探離開這輛列車的欲望更加強烈。


    簡單的插曲不久後,一聲刺耳的汽笛響起,車到站了。


    隨著稀疏的人群下車,映入眼簾的就是有些破敗的城邦。


    霧城,一座位於大英倫邊陲的島城,老舊,閉塞,古老。


    以前來到這座城市都是要做船,但役海上的船偶爾出現點小情況也是有可能的。


    “霧城,霧城。”偵探振振有詞的念叨了兩遍這座城市的名字,算是和它打了招唿。


    自己之所以來到這,還是要源於一位醫生,博德·查爾斯。


    說起來,他可算是自己的老師,偵探,偵探,盡管該把跟蹤和情婦幽會的公爵和幫小孩找到丟失的貓都作為業務,可人的失蹤與死亡才是一個偵探該處理的正經業務。


    偵探關於死亡這一項的知識,大部分都是這個沉默寡言醫生的幫助,博德·查爾斯。


    自己和他在王都帕羅米亞的一處老教堂認識,王都那幾年自己接過的關於人類死亡的委托,大部分都源於他的幫助,當然,自己也提供了給他一些業務之外的屍體,用於他的研究。


    偵探也有過對他要這麽多屍體的質疑,可一位皇家醫學院的醫生,在王都有自己的診所,怎麽可能把屍體用於邪惡儀式的獻祭。


    當然,每個人都有些小秘密就是了。比如來自偵探大衣裏那湧動的甲胄,它餓了。


    疲憊與饑餓感摧毀著偵探的思考,使得偵探隻能找個長椅坐下來研讀查爾斯寄給自己的信。


    老舊的打火機似乎是進了水,反複摩擦多次才讓火焰點起自己最後一支香煙。


    煙霧能不能緩解饑餓偵探不知道,可來自噩夢的睡眠疲憊感倒是消失不少。


    好吧,查爾斯的故事並沒有講完,前幾個月,查爾斯突然說自己的研究到了最後一步,給偵探留下一枚銀幣便離開了帕羅米亞。


    期間偵探也詢問過查爾斯的近況如何,或許是通往邊陲的信路有些坎坷,幾封信都杳無音訊


    直到幾個月後,查爾斯的來信姍姍來遲,說自己研究已經接近成功,並邀請偵探來觀看自己的研究成果,並交給偵探一把鑰匙,和一些錢幣。


    本來偵探是不想來的,可之前跟蹤的一位公爵做事不這麽守規矩,陪伴自己幾年的事務所化為灰燼,自己也隻能暫時離開帕羅米亞,投靠這位幾個月不見的朋友。


    老舊的地麵再加上些許煙灰與剛剛熄滅的煙頭似乎也沒什麽不妥,煙燃盡了,自己也該出發了。


    璀璨太陽101號,偵探順著信裏找尋這個地址。


    尋找地址肯定需要地圖地圖,可偵探隨手買了幾份地圖,結果那幾份老舊的地圖都是首都帕羅米亞的地圖,至於本地的地圖,那個胡子花白的老頭,把那個比自己年級都大快要散架的櫃台拍的乓乓作響,保證這就是本地的地圖。


    偵探想著地圖不行,總可以問問路吧,但一路上願意迴答自己的行人和賣花賣報的小孩聽到這個地址皆諱莫如深,示意偵探快走,甚至連剛剛賣給自己的報紙都沒收錢,跑開了。


    報紙有什麽有用的信息嗎,偵探掃了兩眼,結果不盡人意,和王都的報紙一樣盡是些魔女複蘇,獵魔人複蘇,老掉牙的教會話題。


    誰讓報紙的發行商是教會呢,偵探撇撇嘴,歎了口氣,但很快就在報紙第二頁的首段看到了因大英倫的周年慶典,國王即將開始對全國的巡遊,而對這座城市的巡遊大概在一周後。


    隨後將僅僅幾頁的報紙翻來覆去幾遍,也沒看到什麽其他有用的信息。


    查爾斯,給自己留了個不小的難題啊。剛剛感歎完的偵探,突然感到有什麽抵在自己的背後,而這感覺偵探在之前帕羅米亞的時候可經常遇見。


    看著周圍身著製式鎧甲的人把自己圍了幾圈,偵探嘴角抽了抽,熟練地雙手抱頭,蹲下。


    半個小時後,偵探看著遠處離開的一群騎士團,用紙巾擦拭著自己額上的汗。


    還以為查爾斯給自己埋了什麽坑,倒隻是例行搜查,


    至於偵探為什麽這麽熟練,王都有些地方經常是什麽皇家私屬,自己為了工作,難免有時候非正式進入這些地方,而被抓住的話,就是那明晃晃的刃抵住自己的脊背,好在法律對偵探這種良好公民比較寬容,偵探也掌握著一些貴族們的小秘密,自己倒是每次都能全身而退。


    “先生,要買,一朵花,嗎。太陽,要落山了,花,就,不新鮮了。”


    突然有聲音在自己背後傳出,迴頭一看,一個拿著花籃,穿著黑色袍子的人在自己背後,遞出一枝花朵。


    “不了,謝謝。”偵探下意識指了指自己的口袋,示意錢包並不富裕,中午買了那幾張價格格外昂貴的地圖,偵探現在的口袋隻剩下,一張麵額少的可憐的紙幣和那枚銀幣,而偵探也做好如果找不到查爾斯的宅子,露宿街頭的準備了。


    “如果,您,願意,買一朵,花的話,我可以帶您去您找的地方。”女孩的聲音有些遲緩,而捧著花的手顯然有些顫抖,似乎她做了什麽重大的決定一樣。至於她有些間斷的發言,似乎隻是她的口癖。


    這些信息都是靠偵探特意的觀察才勉強感覺的出來,且不保證對錯,那寬大的袍子將她蓋得很嚴實,偵探隻能通過聲音和黑袍下的身形勉強區分她的性別。


    “好啊。”偵探接過了女孩手中那小的可憐的一枝花朵,掏出了那枚紙幣和銀幣,“我希望你能在天黑之前把我帶到那間房子裏。那枚銀幣就是你的小費。”


    拿出銀幣的時候,偵探也在生疑,為什麽其他人都對查爾斯的住址諱莫如深,而麵前的人看上去明明膽子很小,卻要主動給自己帶路,而一個陌生的人在一個陌生的城市,偵探能想到的疑點隻有那枚被很多人稱讚過的銀幣,便將它掏出來試探一下。


    “真的嗎,謝謝,您的,慷慨。”那張紙幣顯然沒帶來什麽變化,但那枚銀幣顯然讓女孩的聲音高了不少,但升高的程度似乎隻是做工精美的高價值,而不是什麽特殊含義,當然真有特殊含義的話,麵前的人也懂得偽裝自己。


    “說一不二。”偵探說完看了一眼頭上,仍在發出刺眼的光,可也已經往及地的線靠近的太陽。


    璀璨太陽啊。偵探想起那個不怎麽著調的地址。


    隨後偵探便跟著這位賣花的姑娘沿著一條人越來越少的路線行進。


    一路上偵探在慢慢迴憶關於查爾斯的知識,同時也在想著如何開口問問麵前的女孩為什麽查爾斯的房屋人人都避之不及。


    “您,為什麽,想要到,那個地方。”


    倒是女孩先開了口,黑袍下的聲音有些生澀和緊張。


    “我……我的朋友給了我這封信,讓我去他家找他。”偵探還在想用什麽理由敷衍,可自己在這座城邦經曆的一番事情下來偵探自己也對這個地方起了疑心。


    “能,冒昧的,問一下,你,哪位,朋友,是什麽,時間,給你寫的,這封信。”


    “幾天前吧。”偵探伸了個懶腰,隨意的迴答道。


    “幾天,前呢。”一陣沉默過後,女孩感受到偵探的目光有些不善,隨即抬起頭來,掀開袍子。“有沒有,可能,他,早已經……”


    偵探頓住了,他看到了那麵前白發紅瞳的女孩,他知道這是魔女後裔的標誌。不止這些,這張臉自己是在列車上的夢旅中見過,同樣也不止這些,偵探皺著眉,盯著女孩,發現她的臉上不隻白皙的皮膚,還有刻印在皮膚下的——紋,一個奇怪的標誌在女孩的左臉的皮膚下若隱若現,好像在生長活動。


    靈異事件,邪教,天災,那個紋的背後通常都會扯上這些東西,而擁有這些這些要素的即使是最簡單的委托,也足夠要自己半條小命,但麵前的魔女後裔,還有臉上那詭異的紋都代表著,該死的查爾斯,已經把自己牽扯其中了。


    “看看四周。”女孩小聲的發出提醒,好像在怕驚擾了什麽。


    偵探強行活動已經有些僵住的脖頸,看向四周,發現內城,富人區的標識在麵前,可被那標識分割的,代表的街道,空無一人且透露著莫名的詭異。


    偵探知道不止這些,夢旅的虛影與魔女的後裔,其背後牽扯的,代表的,意味的,那些巨量的信息開始衝擊偵探的大腦,偵探本能的想選擇逃跑,想隱入周圍的人流,然後悄悄地離開,可周邊隻有空檔的街道上自己和她兩人。


    “我能支付得起這些信息的代價嗎,”偵探的聲音緊張的有些發抖,


    有些諷刺的是,剛才遇見麵前的女孩時,緊張的是她。


    “當然,委托,可沒有,結束,要,進入裏邊請把它,吃下。”散落的白發晃動著,她所指的是偵探的口袋,裝著當時她賣給偵探的花。


    而偵探把它從口袋裏拿出來時,它早已變成一個肉芽,連著枝葉的肉芽。


    “吃下它,才不會,驚擾祂。”說罷,女孩先一步進入標識下的街道。


    偵探看著手裏的“花”,不知道它怎麽從一朵有些枯萎的玫瑰,變成一個蠕動的,連著綠色的枝葉的肉芽。他的手微微顫抖,不知道是自己緊張。還是它在跳動。


    手裏拿著肉芽,矗立的,小小的,血色的芽孢在斜日下顯得渺小又漫長,偵探又看了眼前方的影子,瘦弱的軀殼,散落的白發,同樣的渺小與漫長,就像人類的生命,寄生在天災的虛影下,又格外的頑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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