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大堂。


    “李參將,你來的真不湊巧。


    兵部現在尚書和侍郎全部空缺,就剩下我這個郎官,在主持日常事務。


    重建揚州水寨,這麽重要的事情,本官實在是做不了主。”


    劉啟銘雙手一攤道。


    朝廷殺雞儆猴,南京兵部恰好撞到了槍口上。


    大量的官員入獄,他這個從五品的兵部員外郎,破天荒成了南京兵部中品級最高的官員。


    按照大虞律,在上級空缺的情況下,下級官員可以代行職權。


    律法是一迴事,實際操作又是另外一迴事。


    處理日常事務也就罷了,涉及到了重大事項,那是需要擔責的。


    官場上一個蘿卜一個坑。


    好不容易等到前麵的倒下了,見到了更進一步的機會,可不能在此時鬧出亂子來。


    秉承著多做多錯,少做少錯的原則,劉啟銘果斷選擇將各項事務押後。


    “劉大人,這種推諉的借口,你也就糊弄一下那些沒見識的。


    《大虞律》,本官雖然不能說背的滾瓜爛熟,但基本訊息還是知道的。


    當今天子聖明,京中六部尚書、內閣諸公皆是賢臣。


    你按照律法辦事,誰能夠挑你的毛病?


    難不成你生性懶慢,不想履行職責!”


    李牧厲聲質問道。


    南京兵部主官空缺,他自然是知道的。


    如果不是知道兵部中缺少挑大梁的,他才不會這麽急著過來。


    正所謂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尚書侍郎在的時候,他這參將就是一個小蝦米,要規規矩矩的上報。


    就算能夠獲批,南京兵部的支持力度,也是人家說了算。


    現在兵部的大員集體空缺,主事的就剩下一群小官,震懾力自然大減。


    看劉啟銘的表現就知道,這位代理主事人,明顯底氣不足。


    他的底氣越是不足,李牧的底氣就越足。


    雖然有欺負人的嫌疑,但是在大虞朝,不這麽幹辦事很難有效率。


    “李參將,這話可不能亂說!


    下官……”


    不等劉啟銘解釋,李牧搶先打斷道:


    “劉大人,本官哪句話亂說了?


    究竟是大虞律錯了?


    還是你認為天子不聖明、


    又或者說你覺得內閣六部的諸公非賢臣?”


    一連串的問話,搞得劉啟銘額頭冷汗直冒。


    這些問題,隨便揪出其中一條,都是能要人命的。


    內心深處,他已經臨近崩潰。


    早就聽說揚州來了一名難纏的參將,這何止是難纏,分明就是一個活閻王。


    從來都是他們兵部的人,拿捏地方上的武將,何曾出現過眼前這種倒反天罡。


    “大虞律自然不會錯!


    當今天子是難得的中興之主,肯定是聖明的!


    朝中諸公,更是人臣典範,皆乃當世賢臣!”


    劉啟銘強忍著怒氣說道。


    認下了這些內容,就相當於默認要處理重建揚州水寨之事,不然他就瀆職了。


    打開公文之後,剛開始的內容一切正常,很快劉啟銘就發現了不對勁。


    “李參將,重建揚州水寨,直接原址重建即可,為何要增設這麽多處營寨?


    還有水寨軍官,光指名道姓的抽調人員,就有上百人之多。


    難道揚州水師就是一空架子,全部都要從各地水師抽調不成?


    錢糧要求更是不合理!


    籌建經費三十萬兩白銀,每年還要二十萬兩的維護經費,這根本不可能。


    要知道江南水師每年才二十萬兩,他們的轄區可是整個南直隸。


    ……”


    挑出了一連串的毛病,劉啟銘的臉色一下子好看了很多。


    既然是被逼著辦業務,那就全部公事公辦。


    管你是什麽來頭,既然不讓他舒服,那麽大家都別想舒服。


    “劉大人,這些營寨的位置,可不是我給選的。


    如果你真想知道,就取一份揚州地圖,仔細端詳一下就會找到原因。


    無需在這上麵較真,就算拿到內閣去討論,也是會批準的。


    至於抽調人員問題,正如你所說的一樣,揚州水師現在就是一個空架子。


    不瞞你說,現在的揚州水師,一個兵都沒有。


    一清二白的情況下重組水師,自然要從其他水師中抽調人手。


    你大可放心,這些人在各地水師中,都不怎麽受待見。


    簽發了這份調令,大家都會感謝你,沒人過來鬧的。


    水師的糧餉問題,又不需要你出錢,犯不著在這裏糾結。


    本官已經和知府衙門、巡撫衙門溝通過了,他們會承擔一半的開銷。


    朝廷的撥款,大概能解決四分之一,剩下的缺額本將自會想法子籌集。


    朝廷會不會批準,無需你來操心,有人負責去解決。


    南京兵部現在要做的,就是簽發調令,盡快把重組水師需要的人給配齊了。


    順便再給各地的船廠下達造艦命令,具體軍艦數量、規格參數,本將會派人和他們具體溝通。


    造艦所需的費用,也由重建揚州水師的費用中出,無需兵部諸位同僚受累。”


    李牧麵不改色的忽悠道。


    信息不對等,是他最大的優勢。


    兩淮鹽場的幕後主人,全是他拉起來的虎皮。


    事實上,在重建水師的問題上,也就李牧自己積極。


    鹽場的安全,有陸軍守護就夠用了,犯不著花大力氣重組揚州水師。


    可這些事情,劉啟銘不清楚。


    在他看來,李牧表現出的有恃無恐,全是幕後大佬給的底氣。


    看軍費就知道,如果不是有人打了招唿,地方衙門就不可能爽快給錢。


    搞不好南京兵部這邊也打好了招唿,隻因為上麵的人被抓,導致事情耽擱了下來。


    沒有通知到他,大概率是之前被邊緣化。


    單獨對上李牧,劉啟銘還敢製造點兒麻煩,讓他知道什麽是“現管”的力量。


    畢竟,文武有別。


    武將想把手伸進文官陣營,對他進行打擊報複,成本是非常高的。


    些許小事,不值得後麵的公侯府,花大代價出手。


    可若是牽扯到兩淮鹽業的幕後之人,劉啟銘就不敢有這念頭。


    雖然沒有直接證據,但從已知的訊息分析,還是可以確定文官大佬中有人分了一杯羹。


    吃過一次得罪人,被同僚排擠的苦,他不想再經曆第二次。


    一番腦補之後,劉啟銘徹底沒了脾氣。


    哪怕李牧要繞開南京兵部,直接和船廠進行對接,他也懶得過問。


    “李參將,能辦的本官都給辦了。


    後續問題,你就自己去忙活吧!”


    蓋上兵部大印,留下公文備份後,劉啟銘當場端茶送客。


    沒法子結交,看到李牧風輕雲淡的樣子,他就是一肚子的火氣。????衙門中的同僚也不給力,全程都在看熱鬧,連幫忙說話的都沒有。


    下麵的吏員表現更不堪,見到李牧的時候,比見到他還要熱情。


    理論上他在代行尚書職權,在衙門中妥妥的老大。


    可在兵部眾人眼中,他還是那個沒有存在感的員外郎。


    現在的權力,全都是虛的。


    等朝廷任命的尚書、侍郎們到位,馬上又會被打迴原形。


    除了對地方上的武將擺擺架子外,他在衙門中的地位,並沒有實質性提高。


    “今天的事,幸苦劉大人了。


    後麵的事,本將盡量不麻煩劉大人。”


    李牧笑嗬嗬的說道。


    在他看來,眼前這位劉大人,非常有意思。


    既想要往上爬,又不想擔風險。


    憑剛才從公文中挑毛病的速度來看,這位在衙門中,絕對是合格的牛馬。


    事情沒少幹,黑鍋沒少背,好處沒有他的份兒。


    禍兮福兮。


    真要是融入了兵部的小團體,跟著一起瓜分好處,此刻他也沒機會坐在這裏。


    ……


    從兵部中出來,李牧沒有停留直奔龍江船廠。


    這座古老的船廠,曆史可以追溯到前朝,距今足有三百多年的曆史。


    巔峰時期,曾是大虞朝規模最大的造船廠。


    隨著朝廷財政的枯竭,對水師的投入日漸減少,這座古老的船廠也跟著衰落下來。


    規模上早就被民間的船廠超越,但技術底蘊依舊處於當代第一梯隊。


    說是造船廠,實際上是一個複合兵工廠。


    不光可以建造軍艦,還能夠鑄造火炮、震天雷、石炮彈等多種武器。


    “參將大人,您畫的這是西洋戰艦啊!”


    嚴景澄皺著眉頭說道。


    作為工部派駐船廠的官員,對軍艦還是有一定了結的。


    圖紙上軍艦雛形,明顯和大虞的主流軍艦,不是一個路數。


    “能夠建造麽?”


    李牧關心的問道。


    作為一名外行,他提供的風帆戰艦圖紙,僅限於外形。


    具體的內部結構,隻能靠船廠的工匠自己解決。


    “前些年福建那邊和佛郎機人打了一仗,就繳獲過這種戰艦,我們還研究過。


    建造倒是不難,問題是這些軍艦吃水很深,實用性不高。


    在海上航行無妨,一旦進入內河,就會擱淺。


    同樣的載重量,成本還要高上不少。”


    嚴主事慎重提醒道。


    軍艦造出來沒法用,那是需要擔責的,醜話必須說在前麵。


    “嚴主事說的不錯,這些缺點本將都知道。


    不過這種船也有自己的優勢,可以裝載更多的火炮。


    在海上作戰的時候,威力要比一般的戰艦強出不少。


    當年的福建海戰,朝廷可是出動了不少軍艦,才拿下佛郎機人的那支艦隊。


    本將也不是全部建造這種軍艦,隻要造出幾艘撐門麵,震懾海盜就夠了。


    剩下的軍艦,還是采購常規戰艦。


    要求非常簡單,軍艦要盡可能的結實,火炮盡量安裝大口徑的。


    軍艦的大小,你們可以自由發揮。


    隻要能保障戰鬥力,就算是塊頭大上一點兒,本將也可以接受。”


    李牧淡定的說道。


    一切如他所料,早期的風帆戰艦,技術門檻並不高。


    最少對大虞來說,要建造這種軍艦,並不是什麽難事。


    沒有流行起來,一方麵是官員們覺得不實用,另一方麵則是怕擔責任。


    軍方沒有改變,民間更不用說。


    論起運輸能力,大虞的福船,可比這些玩意強的多。


    既能兼顧貨運,又具備一定的防禦能力。


    “李參將如果堅持,那麽下官就安排人核算成本。


    因為前麵沒有建造過,所以第一艘戰艦的成本,要比一般戰艦高的多。


    另外軍艦的實戰能力,船廠也無法保證。


    我們隻能向您承諾,軍艦出廠的時候,火炮裝在船上可以正常發射,不會給船體造成大的損傷。


    軍艦在建造過程中,發生費用超支,也要您負責承擔。”


    嚴主事努力勸退道。


    作為船廠負責人,他真心不想折騰。


    成了固然皆大歡喜,如果到了戰場上不及預期。


    李牧這些公子哥不一定會有事,下麵的官員卻是一定會背鍋。


    幸好李牧是陸軍參將,隻是兼任的揚州守備下麵,恰好有水師編製。


    中間隔的官員多,背鍋的人選也多,輪不到他的頭上,不然他都不敢應下。


    “放心好了,你們隻要保障軍艦的質量,其他的問題本將自會負責。


    告訴下麵的工匠,軍艦完工之後,本將會親自過來測試。


    如果實彈測試,威力超過現有的軍艦,每人賞賜紋銀五兩。


    若是有人做出重大貢獻,賞賜紋銀五十兩。


    本將會親自上奏朝廷,為你們請功!”


    李牧當場許諾道。


    賞銀是給工匠們的畫餅,請功就是給嚴主事的大餅。


    大虞朝負責管理技術的官僚,一直都是苦逼的代名詞。


    工作幹的再好,清流們一句奇淫技巧,就抹殺了大半的功勞。


    想要在朝堂上露臉,不是一般的難。


    水師將領倒是知道技術的重要性,問題是他們的地位,本身也就那樣。


    平常時期,能為自己爭取利益,就非常不錯了。


    哪有閑工夫管別人啊!


    除了專門鑄造火炮、鳥銃等軍械的部門,還受朝廷的重視外,其他技術官僚崗位就是發配。


    “參將大人既然這麽說,那麽下官就竭盡全力去幹。


    三天之內,下官一定拿出初步預算來。


    隻要造艦經費充足,下官保證在年底前,就能讓軍艦下水!”


    嚴主事神色激動的說道。


    以往的時候,上麵從來都是發布任務,然後限期完成。


    完不成任務,就拉出去打板子。


    獎賞是不存在的,上麵的老爺們,可沒心思管下麵人的想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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