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沒啥好可惜的。


    最近幾十年,朝堂上的爭鬥越發激烈。大家的底線,在鬥爭中一再被突破。長此以往下去,必定會出大亂子。


    清流黨人現在的舉動,不光激怒了宦官,也得罪了陛下。


    朝堂上那些清流高官,怕是難以善終!”


    李牧淡定的說道。


    改變一個國家太難了,改變一個走向衰落的帝國,更是難上加難。


    大虞朝傳承兩百多年,距離封建王朝的三百年周期律,就剩下最後幾十年。


    隨著文官集團的發展壯大,不光侵蝕了勳貴的權力,也在不斷侵蝕皇權。


    天元帝繼位之後,這種趨勢被打斷。但皇權大幅度縮水,卻是不爭的事實。


    在內閣人事任免上,皇帝已經無法乾綱獨斷,必須經過庭推這道程序,才能被百官所接受。


    皇帝下達的聖旨,現在也被外界稱為中旨,六科不買賬可以直接封駁。


    附上內閣的大印後,才具備完全的法律效力。


    為了保障君主權威,最近幾十年,皇帝都不發中旨。


    繼續折騰下去,沒準大虞版的君主立憲,就要走上曆史的舞台。


    當然,發生這種情況的概率微乎其微。


    君主立憲製的出現,源於資本經濟的崛起。現在的大虞朝,不具備發展資本主義的條件。


    看似富甲一方的商人,實際上都是依附權貴們存在。在政治上同官僚集團深度綁定,靠利益輸送實現政治訴求。


    縱使君主權力被關起來,以文官集團擅長的內鬥屬性,讓他們來執政,那麽帝國就啥也幹不了。


    封建王朝中央政府不幹事,對普通民眾來說是一件好事。隻要朝廷不折騰,大家就很高興。


    過渡到資本主義時代,中央政府依舊不作為,那就要出大亂子。


    眼瞅著皇權不斷衰落,作為一名有野心的皇帝,天元帝不能坐視。


    先是以政治手段離間,分化瓦解文官集團,接著又推出宦官和清流黨人打擂台,扶持改革派登上政治舞台。


    這一係列的政治操作,不能說全部正確,但大體思路是沒錯的,隻是具體執行的過程中發生了偏差。


    強行推進改革,並不代表天元帝是想要改革,而是被瀕臨崩潰的帝國財政倒逼著改革。


    曆朝曆代進入中後期,統治成本都會急劇增長。


    大虞的情況更糟糕一些,除了正常的成本增加外,還有通脹帶來的麻煩。


    隨著海外走私的繁榮,大量的白銀流入大虞。


    貨幣流通量增加,以白銀計價的商品,不可避免的出現上漲。


    衛所兵不堪大用,募兵成為了國防重要支柱。


    疊加物價上漲的因素,導致國防開支急劇增加。


    原本養兵百萬不花一文錢的大虞,此時半數的財政收入都砸在了軍費上。


    中央政府的財政收入不見增長,維護帝國統治的成本卻不斷攀升。再不進行改革,帝國就要被財政拖垮了。


    李牧沒有選擇加入改革派,拯救這個大帝國,核心因素就在這裏。


    皇帝扶持改革派,僅僅是為了維護統治,並沒有破釜沉舟徹底改變政治生態的勇氣。


    臨時拉起來的改革派,內部也是良莠不濟。加入改革派的人不少,真心支持改革的卻沒幾個,更多的都是政治投機。


    外有既得利益集團阻擾改革,內有一群拖後腿的豬隊友,以至於改革的主力變成了宦官。


    “那都是他們自找的!


    看似在打擊宦官,實際上卻在侵蝕皇權,陛下能放過他們才怪。


    且先等著看吧,陛下的反擊馬上就會開始。


    養了多日的狗,再不放出去覓食,那就要養廢了。


    控製好手下人,萬一後期發生變故,兵丁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後麵的話,已經有大逆不道的意思。


    可現在的局勢複雜,不提前把話題挑明,李原擔心自家的侄子被人給忽悠了。


    常規政治鬥爭,文官集團掌控著話語權。


    一旦局勢升級,演化成武鬥,文官集團的優勢就不複存在。


    在京師眾多武裝力量中,五城兵馬司的戰鬥力排不上號,但這支部隊最大的優勢是駐地在城中。


    其他京營主力,駐地都在城外。


    想要調兵入城,聖旨和虎符缺一不可。


    “叔父放心,侄兒知道厲害。


    隻是京師尚且穩定,真的會到那一步麽?”


    李牧忐忑不安的問道。


    看鎮遠侯的樣子,仿佛已經料定局勢會失控。


    現在爭鬥的主角是閹黨和清流,一中立的勳貴居然知道局勢走向,完全不科學。


    “你呀,還是太年輕。


    掀桌子這種事,清流黨人能幹,閹黨自然也能幹。


    皇上前些日子征詢我們的意見,欲要啟用左光恩擔任司禮監掌印太監。


    隻是沒想好把東廠交給誰,任命才拖了下來。


    發生了這麽大的變故,估摸著陛下此時已經下定決心。


    放開了束縛宦官們的韁繩,這群瘋狗肯定會出去咬人。


    接下來一段日子裏,詔獄之中怕是要人滿為患。


    隻是針對文官也就罷了,萬一這群家夥心野了,有了別的想法,我們不得提前防著點兒!”


    李原一臉嘲諷的說道。


    得到了確切的訊息,李牧瞬間明白自己叔父,為何會得出京師將亂的結論。


    東廠有抓捕、審問官員的權力,內庭有罷免官員、給官員定罪的權力。


    兩者疊加在一起,妥妥的權傾朝野。


    接下來的黨爭,宦官是既當裁判,又當運動員。


    放出這麽一頭惡虎,誰也不能完全放心。提前向勳貴們打招唿,就是天元帝提前準備的後手。


    一環扣一環,大家都是皇帝的棋子,隻是所處的位置不一樣。


    有些棋子現在是主力,有些棋子還在暗中潛伏,有些棋子則不幸淪為棄子。


    此刻李牧終於明白什麽是伴君如伴虎。


    除了自己之外,皇帝不會完全相信任何人。


    哪怕平時關係再怎麽親近,一旦發現可能對他產生威脅時,變臉是遲早的事情。


    ……


    “幹什麽?”


    “知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管家嗬斥的話剛說完,一隻耳朵就飛了出去。


    “東廠辦案,阻擾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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