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時間過去,那樁震驚了整個神都的長街血案,依舊沒有塵埃落定。


    林挽衣的身份始終不便明言,於是當天動手的顧濯成為了人們討論這個話題時的中心,雖有不少人抨擊他行事過分心狠手辣,性情上存在極大的問題,但毫無疑問絕大多數平民百姓就是喜歡這種有仇不過夜的快意,在市井巷弄的茶餘飯後間多有讚善與豔羨。


    更不要說本就那些收了錢的三教九流中人,恨不得把世間一切華美詞藻盡數按在顧濯身上,讓他本就響亮的名聲更上一層樓。


    遠在望京的人們得知這件事的時候,紛紛沉默錯愕無言許久,然後迸發出痛快至極的大笑聲。


    長洲書院裏,顧濯的同窗們更是興奮難以掩蓋,當天夜裏就開了一場宴會,為自家顧師兄在神都所行之壯舉而熱烈慶祝。


    其時,書院裏的許多先生卻歎息不已,心想要是沒有當初的事情,那現在該有多好啊?


    望京有太多人為此感到喜悅,無論身份高低。


    尋常人是與有榮焉,被神都新貴視作為遺老的那些大人們,則是在為自己的提前示好而深感自得。


    這一夜,望京有許多人喝醉了。


    以至於翌日清晨,人們得知巡天司提前公布了今年夏祭的考前榜單,還以為是自己一覺睡上了數十日,直接睡到入夏被熱醒了過來。


    每四年一次的夏祭正式開始之前,巡天司都會向天下人公布一份列出三百人的榜單,上榜者皆為參加今次夏祭的年輕修行者。


    巡天司作為大秦朝天管轄修行者的暴力機構,掌握著難以想象的龐大情報網,列出來的這份具有官方性質的榜單自然無比權威。


    世間九成九以上的宗門,都會通過巡天司的這張榜單,以及榜單上給出的考生信息,瞄準每一位適合自家宗門的考生,在夏祭到來之前進行私下的接觸,以求考生在夏祭後選擇自家宗門。


    過往這個時候,神都每天都會流傳出某位考生與某某宗門達成意向的消息,隻待夏祭過後正式入門。


    更有甚者,比如無垢僧這種世所罕見的天縱奇才,直接讓諸多頂尖宗門下場爭搶,各方互相拉扯時流露出來的小道消息,便能讓尋常百姓們每天時刻關心,時不時在飯桌上尖銳評價幾句,充滿樂趣。


    許多人都笑稱,說這往往就是一個宗門從上至下最為忙碌的時節。


    這份榜單帶來的影響不止於此。


    對那些參與夏祭的考生而言,其中一些考生為證明自己不止於此,往往會對排名靠上的人進行挑戰,以此來贏得名聲與關注,方便在夏祭後有一個更好的去處。


    這既是爭名,亦是奪利。


    不參與夏祭的普通人自然不在乎這些,他們關心的隻有排名。


    長洲書院的一位學生,即當日帶頭送別顧濯的小姑娘,此時站在那張榜單前,眼睛幾乎瞪圓了,嘴巴也張大得幾乎可以直接吞下一顆蘋果,驚訝得生怕別人看不出來。


    “師妹,你這是怎麽了?”


    “難道是神都那群混蛋在刻意打壓顧師兄,不讓他上榜嗎!”


    “……沒事,真要這樣子做,那丟的是巡天司的臉,沒的是朝廷的公信力,畢竟如今天下誰還不知道顧師兄的了不起?”


    小姑娘醒過神來,連忙搖起了頭,伸手指向榜單的最頂端。


    她不確定地看了看自己的同窗,聲音軟糯糯,遲疑問道:“這應該不是我太矮了,給看錯了吧?”


    學生們順著小姑娘指的方向望了過去,心想到底是什麽。


    下一刻,他們也都愣住了。


    “這也行?”


    “真不是巡天司的人給弄錯了嗎?”


    “怎麽會是這個樣子的?”


    “以前有過先例嗎?”


    “好像沒有,但……”


    “但什麽?”


    “顧師兄這是真他娘的猛啊!”


    ……


    ……


    巡天司今日所公布的那份榜單,流程往往是在放榜前數日進行最終的敲定,然後通過特殊渠道傳向大秦各州郡縣城,再擇一時間進行公布的。


    這個過程看似簡單,實際上也不複雜,看似其中存在很大的操作空間,但因為最後經由巡天司的一位司主親自進行定奪,尋常人也不敢把手伸進去,故而很少會引起大範圍的爭議。


    直到這一次。


    因為巡天司今次榜單震驚的不僅僅是望京的人們,就連神都的嶄新權貴們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夏祭有史以來的第一次,是確確實實的大開眼界。


    據說這份榜單傳進深宮後,讓皇帝陛下也微微愣了一下,緊接著才是笑罵了一句真行。


    據說當天就有人詢問那位裴司主,想要弄清楚榜單到底是怎麽一迴事,然後得了一句理直氣壯到理所當然的簡單迴答。


    ——你們不是要壓一壓顧濯的囂張氣焰嗎?我順手幫你們個忙,這是不是該感謝一下我?


    諸如此類的傳聞,在神都的大街小巷乃至人間不斷穿行,為民眾帶來無窮歡樂。


    至於站在風暴最中心處的顧濯,他對此最直觀的印象就是……這真麻煩,自己不想見到那個女人果然是對的。


    是的,這真的很麻煩。


    在巡天司榜單公布以及確認無誤的那一刻,便有數不盡的人踏破客棧門檻,希望與他進行一場深入的談話。


    如果不是這家客棧的掌櫃因為曹公公當天的交代,腰杆挺得足夠直,無懼這些壓力,或許五天前的事情將會再一次上演。


    其中區別,隻不過是從那時候的謾罵聲,變成另外一些擾人心神的話罷了。


    沒有區別的是,今天的顧濯依舊出不了門。


    於是當無垢僧聽聞他住在這家客棧,臨時選擇登門拜訪的時候,他竟覺得這小和尚也變得順眼上了幾分。


    小和尚進門看到顧濯的第一時間,笑得格外燦爛,大聲喊道:“您好,天下第二。”


    不知道為什麽,在說完你好這兩個字後,他莫名其妙地刻意停頓了好會兒,才接著說出了天下第二。


    是的,那張由裴今歌親自擬定的榜單,顧濯位列第二。


    第二自然不值得稱奇,人們真正為之詫異不解的是,這個第二的麵前好生突兀地空了一格,與位列他之下的諸多名字形成了明顯的不同。


    更加讓人覺得離譜的是,這個第二上麵沒有第一。


    仿佛顧濯名字前麵的那一處空白,就是第一。


    這才是讓眾人深感無語之處。


    顧濯沉默片刻,再次確定裴今歌此人麻煩至極,轉而問道:“你為什麽會來白馬湖?”


    “誒?你不知道嗎?”


    小和尚一臉奇怪地看著他,老實說道:“今天這裏有一場宴席,幾位對我很好的長輩讓我過來湊個熱鬧,說和同輩中人稍微認識一下。”


    顧濯問道:“這場宴席是誰舉辦的?”


    小和尚思索片刻,說道:“好像是那個宋景綸吧。”


    顧濯聞言微怔,下意識說道:“這難道是送臉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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