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公公有些驚訝,說道:“誰能穩操勝券?”


    因為今天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他對顧濯的印象十分複雜,有好,但更多還是不好。


    正是如此,反而讓他以更為冷靜客觀的態度來審視這位少年,最終得出了先前的結論——此人有極大可能奪得夏祭第一。


    但娘娘不可能也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撒謊,若是行打壓之事……那先前又何必說自己豈會連一個小孩子都容不下的話呢?


    這證明在娘娘眼中,此次夏祭還有一位更強者,然而曹公公卻怎麽也想不出來到底是誰。


    “一次夏祭罷了。”


    娘娘神情淡然說道:“沒有什麽好在意的。”


    言語間,她重新拾起那份情報看了一眼,繼續說道:“今天這件事他們辦得太難看了。”


    曹公公附和說道:“是的。”


    娘娘平靜說道:“連一個小孩子都容不下,要依靠這種下九流的無趣手段來對付……神都還是天下人心中的神都嗎?這事該查的都查一遍吧。”


    這是她對今日這場長街血案的明確表態。


    曹公公聽著這話,點頭應是。


    他知道,接下來將會許多與此案有所關聯的官員遭貶撤職,甚至死去。


    一場血雨腥風籠罩神都在所難免。


    ……


    ……


    入夜,白馬湖繁華依舊,街上遊人絡繹不絕。


    有青樓掛起燈籠,映得倚欄而立的伊人們輕招紅袖間,袒露而出的肌膚格外動人。


    這些都是湖對岸的事情。


    顧濯在岸這邊的酒樓吃過晚飯,又閑來無事聽了聽湖畔風吹花落聲,直至各種聲音愈發煩囂,而那些煩囂裏都是自己的時候,他才是斂了心思,起身返迴客棧。


    這家客棧自然很好,曹公公離去前更是親自交代過一番,掌櫃以及其背後的東家對那番話謹記在心,不敢有半點怠慢顧濯,務求要讓他賓至如歸,自入住至退房全程滿意。


    於是。


    當顧濯走到自己的房門前,即將推門而入,卻停下腳步的那一刻,心情難免有些微妙。


    房間裏一片安靜。


    但有人。


    那人境界極高,比今天從宮裏出來的曹公公還要更高,與那位近乎身在傳說中的大太監相比,差距或許也隻在毫厘之間。


    這樣的強者舉世罕見,若非一派之尊,即是正魔巨擘,又或是站在大秦權力最中心處的大人物。


    長街上的那場血案固然影響極大,但還不至於讓這樣的大人物親自下場。


    這是怎麽迴事?


    就在這時,房間裏響起一道懶散的聲音。


    “你還要在外麵站多久?”


    顧濯聽到這聲音,眉頭微微舒開,旋即又皺起。


    他知道這人是誰了,對方也不曾抱有殺意。


    但他真的不想與此人見麵。


    ……


    ……


    燈火昏黃,靜謐四散。


    牆壁上刻著的梅花圖被照得很好看,微光流轉間,頗有幾分疏影橫斜水清淺的意思。


    一位身著黑裙的女子半躺在一張貴妃榻上,單手撐住下頜,視線落在一本書上,看到入神興起之時,褪去鞋襪的腳趾還會微微翹起,以此彰顯心情之愉快。


    顧濯看了她一眼,關上房門,平靜地倒了兩杯新茶,找了個位置坐下。


    “我現在越來越覺得,我當初對你生出興趣,是一件注定的事情了。”


    裴今歌一邊看著手中書,一邊說道:“初入神都不到一個月,便鬧出來這麽大的一椿案子,明麵上至少讓十幾位官員遭貶去職,暗地裏不知道有多少人為求自保脫身,逼著旁人因病暴斃,又或是不得不割舍手中利益,自陛下平定天下以來,神都可謂鮮有這般事宜。”


    是的,今夜不請自來的就是這位巡天司的副司主。


    顧濯認真看著這位隻有一麵之緣的強者,沉默片刻後,問道:“這裏是我的房間,你為什麽能這麽隨意?”


    裴今歌頭也不抬說道:“不是隨意。”


    “那是什麽?”


    “懶。”


    顧濯心想這也能懶的嗎?


    鞋襪早已褪盡,赤足隨意擱在榻上,長裙微亂間流露出的些許白皙,與昏黃燈火相映而美,引人目光流離,動之心弦。


    這畫麵著實很難用一個懶字來形容。


    裴今歌接著說道:“我等你很長時間了。”


    顧濯說道:“很久是多久?”


    裴今歌說道:“約莫一個時辰。”


    顧濯迴憶片刻,心想那時候自己才去吃飯,接下來又在湖邊散步許久,那這確實可以成為慵懶的理由。


    就在這時候,裴今歌已然放下手中書,換了個坐姿,但依舊談不上端莊。


    “所以你來找我就是為了白天的事情?”顧濯看著她問道。


    裴今歌沒有立刻迴答,隔空取來熱茶輕輕抿了一口,微眯眼睛說道:“自然是有別的事情,但白天那樁事也值得聊。”


    顧濯平靜說道:“隻不過是那群人在一個不合適的時候,罵了一句不合適的話,僅此而已。”


    裴今歌隨意說道:“世事若真這般簡單那便好了,林挽衣她娘為後之事雖然定了下來,但還差一個正式的流程沒有走,而且暗地裏不知道有多少人反對阻止這件事,她娘在這時期的一舉一動都關鍵至極,今天這事就是憑空給她多添了一個不得不處理的麻煩。”


    “當然,這些事情與你沒有太大關係,你終究隻是一位赴京待考的少年。”


    她溫柔提醒道:“但這不妨礙與娘娘作對的那些人,因此事更加痛恨你,視你為眼中釘。”


    顧濯神色不變,說道:“如果他們是今天之後才看我不順眼,那根本不會有今天這件事發生。”


    裴今歌說道:“道理是這個道理。”


    顧濯看著她的眼睛,問道:“所以您的正事是什麽?”


    “都是好事。”


    裴今歌唇角微翹說道,從不知道什麽地方取出一枚漆黑木牌,丟了過去。


    顧濯接過木牌,看了一眼,眉頭緊蹙。


    之所以如此不解,是因為這塊木牌的象征意義太過沉重。


    是的,這是裴今歌的隨身令牌,在絕大多數都可以代表她的意誌,而她的意誌對巡天司有著近乎絕對的影響力,僅有另外兩位司主可以與之抗衡。


    這是什麽意思?


    “在我對你的興趣消散殆盡之前……”


    裴今歌站起身,居高臨下看了一眼顧濯,神情莫名溫柔,然後說道:“我需要你活著,如果你死在今天那種廢物的手上讓我難得的好奇落空,那會令我很難過的。”


    顧濯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他十分不習慣這樣被俯視著,但現在的他確實不可能打得過裴今歌,視若無睹就是最好的選擇。


    話至此處,裴今歌已然轉身往外走去。


    在這次見麵的最後,兩人還聊了幾句話。


    “你想排第幾?”


    “第幾?”


    “巡天司在入夏時,將會為所有參考生列出一個排名,今年由我進行最後的定奪。”


    “這既然是你的職責,那便不該問我。”


    “你沒意見就好。”


    “……這什麽意思?”


    “我對你的排名恰好有一個不錯的想法,以你的性情會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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