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滋。


    哢滋。


    【綁,綁…定,宿,宿主,哢滋!】


    邢允在哢滋聲中醒來,伸出小小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頭。


    剛才的聲音,像是從這裏出來的。


    “公主,公主醒了,快請城主,快。”


    周圍聲音雜亂,邢允平靜的睜著眼,像是有些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直到她的父親,用一臉關切的目光看她,對她噓寒問暖時,她才輕輕的眨眼。


    “父親。”邢允動了動身體,支起了身子。


    “小心,你身體還很虛弱。”城主扶住她。


    虛弱…


    這一刻,昏迷前的記憶迴到腦海中,邢允臉色一白,下意識去捂自己受傷的心口。


    沒有包紮,沒有疼痛。


    邢允微微一愣。


    低下頭,去扒拉著自己的衣服。


    “小允,小允,你怎麽了。”城主見狀,連忙製止她的動作。


    周圍的下人也被公主這一舉動弄得一驚,瞬間低下頭不敢多看。


    “父親,我的傷…”邢允有些茫然,她的傷口不見了。


    “沒事,已經讓醫師看過了,皮外傷已經處理過了。”城主見她還算精神,便微微鬆了口氣。


    這孩子渾身是血被送迴時,是真的嚇到他了。


    “我…”邢允不明白,皮外傷麽。


    她明明記得,那傷口好嚇人,好嚇人。


    父親陪了她一會後便會處理事情了,畢竟身為一城之主的父親很忙。


    邢允又睡了會,等再次醒來她的腦袋稍微清明了點。


    “風靈。”


    “公主,我在。”風靈加快腳步,來到了邢允的床邊。


    邢允坐著,偏過頭看著外麵的好天色。


    “我睡了多久了。”


    “兩日,公主,你怎麽會獨自一人外出啊,輕靈呢?”風靈忍不住問道。


    她和輕靈是公主的貼身侍女,她負責公主的日常起居,輕靈是專門負責保護公主的安全的。


    “輕靈…”邢允皺了下眉,然後想起。


    “我不是獨自外出的,輕靈跟我一起的。”


    想到此,邢允的小臉一變。


    “我和輕靈外出的時遇到了襲擊,快去救輕靈!”


    “啊,啊?”風靈一愣,反應過來後連忙派人去找。


    隻是。


    等她迴到公主身邊的時候和公主一樣,神色都不太好看。


    “輕靈為了給我爭取逃跑的時間,隻身一人阻擋,兩天,她…”邢允失神的輕喃著。


    很快,風靈的下一句話又讓邢允迴神。


    “那就是說,送公主迴來的那對夫妻並不是傷害公主的人,城主大人抓錯人了…”


    “…”


    邢允的頭一痛。


    死死的捂住自己的腦袋。


    夫妻…


    父親,母親。


    是誰在大聲唿喚。


    “你,說什麽?”邢允忍著劇痛的頭,看向風靈。


    “就是…”


    邢允不顧還軟綿綿的身體,披上一件披風便匆匆往外走去。


    “公主,公主。”風靈小跑跟上。


    明明公主還是個幾歲大的孩子,她想要跟上竟然顯得有些困難。


    來到大牢,看守的侍衛紛紛低下頭讓路。


    “把我送迴來的夫妻在哪。”邢允的臉色有些白。


    “就在裏麵,公主請隨我來。”侍衛連忙帶路。


    雖然城主懷疑那對夫妻的身份,但想著他們好歹把公主帶迴,所以並未嚴刑逼供,隻是關押,等待公主醒來確定他們的身份。


    侍衛和公主說明了情況。


    這才讓邢允難看的臉色稍微好了點。


    隻是…當她來到關押著他們的大牢門前,看到的卻是依偎在一起,毫無生氣的夫妻。


    他們雙眼無神,呆呆看著前方。


    直到侍衛厲聲叱喝,才轉過臉。


    在看見邢允時,女人以最快的速度爬了過來。


    淚水隨之流下,“公主,求求你,求求你放我們出去,累還在家,累一個人還在家裏!”


    邢允一愣,顫抖著嘴唇。


    等到累的父親也絕望的看過來時,邢允鼻尖一酸。


    強忍住淚水轉過頭,哽咽的說道:“快,快放他們出來。”


    “可是城主說…”侍衛有些猶豫。


    “本公主說了,放了他們!”邢允厲聲道,這是她長這麽大以來第一次如此大聲講話。


    “是,是。”


    “風靈,準備快馬。”邢允轉身往外走去。


    她昏迷的兩天,累的父母也被關了兩天,這期間累一個人在家中。


    “公主,公主。”風靈又急匆匆的跟著邢允,完全不太明白目前是什麽情況。


    踏出牢獄,邢允走著走著突然有些暈眩。


    腳步停下,輕輕的晃了晃腦袋。


    然而這一晃,讓她整個人不受控製的往後倒了下去。


    一直緊跟邢允腳步的風靈一驚,連忙扶住她。


    “公主,你沒事吧!”風靈急切的喚道。


    邢允眼皮很重,她緊緊拽住風靈的袖子,啞著聲音道:“他們是救命恩人。”


    說完,邢允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邢允躺在床上,沒什麽力氣。


    “風靈…”她有些虛弱的喚著。


    一直守在門外的風靈聽到動靜,連忙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淚,然後往裏麵走去。


    “公主,水。”風靈見邢允唇有些幹,倒了杯水。


    邢允喉嚨快冒煙了,所以接過水喝了。


    注意到風靈的眼睛有些紅,邢允想到了某個結果。


    眼眸一酸,又快速的眨了眨,把濕意眨去,用有些幹澀的聲音問道:“輕,輕靈,找到了嗎?”


    “找到了。”


    帶著些哭腔,風靈說,是在樹林中找到輕靈的,隻剩下了一個腦袋,還腐爛了。


    輕靈死了,為了救她死了。


    邢允安靜了一會,然後又問:“累呢。”


    父親不知道她與累的關係,也不知道那對夫妻是累的父母,可風靈是知道的啊。


    但是,想到父親那說一不二的性格,風靈可能是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累少爺沒事,聽說是流浪到累少爺家附近的女孩幫助了累少爺。”風靈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風靈還說,城主父親在知道了自己抓錯人後,給了累父母補償,隻是被拒了。


    邢允有些苦澀的一笑,“怎麽可能會接受啊。”


    他們一家救了她,而她的父親卻關押了他們。


    “公主,您別怪城主,城主隻是太擔心你了。”風靈見狀,忍不住勸著。


    “嗯,我知道。”邢允點點頭。


    她累了,她需要休息了。


    一連兩個不算好的消息,從她降生在這個世上便在她身邊照顧的輕靈為了救她死了,累的父母把她送迴來也因為她被關押,唯獨留下累一個人在家中。


    但,但也還好,還好累沒出什麽事。


    側了側身,臉朝床的裏麵。


    眼淚不受控製的從眼眶中滑落。


    一旁站著的風靈看著床上沒有發出聲音,肩膀卻控製不住一顫一顫的公主,鼻尖同樣忍不住一酸,眼淚險些掉下來。


    不,不能哭。


    公主已經很傷心了。


    邢允的傷看起來並不嚴重,但她實實在在養了半個月才差不多恢複過來。


    在這半個月,她親自給輕靈挑選了好的位置,送她下葬。


    人死不能複生,邢允看得開,但每每想起還是想要哭泣。


    這日。


    邢允正站在院子中,看著開的正豔的花朵發呆。


    風靈注意到了,小聲的開口說道:“公主,要不…去看看累少爺吧?”


    邢允一怔,仰著頭,目光有些呆滯。


    “我…我不敢。”她輕輕的搖搖頭。


    她害怕,她害怕看到累控訴的目光,也害怕兩位長輩的冷眼。


    他們都是那麽好的人,卻被這樣對待了。


    “公主…”風靈有些心疼,公主這段時日總是派人去探累少爺家中的情況,卻是一次都不敢前去。


    又過了數日。


    前來匯報的侍衛在說明累那邊一切都好的時候,並未如往常那樣退下。


    邢允從書中抬起目光,看向侍衛問道:“還有什麽事麽?”


    侍衛一驚,還在猶豫是否應該說。


    “說吧。”邢允把書放在桌上,接過風靈遞過來的茶。


    “累少爺托屬下帶話,請公主前往一趟。”侍衛掙紮了許久,還是如實稟告。


    “可,有說何事?”邢允抿了口茶水,聲音沒有那麽幹澀了。


    “沒有。”侍衛搖搖頭。


    “退下吧。”邢允垂下了眼。


    “是。”


    侍衛退下,屋中又隻剩下了邢允和風靈兩人。


    風靈不忍公主如此難過,上前一步,“公主,去見見累少爺吧,我想累少爺不會怪您的。”


    “真的嗎?”邢允抬頭,期許的看著風靈。


    “真的,公主。”風靈沒有避開這張期許的臉。


    公主身為城主的女兒,從小接受的教導便遠遠超於普通人。


    明明才七八歲的年齡,可公主的早熟與沉穩讓她無法把公主當做小孩一般對待。


    這樣符合公主這年紀的神情,風靈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有見過了。


    邢允是個不喜歡拖泥帶水的人,在決定要去見累的時便馬上就讓風靈去準備了。


    坐上馬車,出了城門。


    同時,另外一個馬車同城外進來。


    邢允放下了掀開的簾子,問著一旁的風靈,“有誰要入城?”


    城內,除了她的馬車並不允許其他馬車進入,這是她長這麽大以來,第一次見到。


    風靈皺了下眉,想到這段時日其他侍女們議論。


    不確定真假,但閑話不會空穴來風。


    “據說,城主從外接迴了一個女孩。”風靈壓低聲音說道。


    邢允抿了下唇,並未多問。


    也是,如若不是父親的同意,其他馬車怎能入內。


    -


    馬車停下。


    邢允悄悄抓緊了裙擺,輕輕的舒了一個口,“你在馬車裏等我。”


    “公主。”風靈不讚同的喚道。


    以往公主獨自前去也就算了,可現在…在不明白那家人的態度下,可不能讓他們衝撞了公主。


    “沒事。”邢允對風靈搖頭,然後抬腳走下了馬車。


    敲響屋門,開門的是累的母親。


    “姨,姨。”邢允放下有些僵硬的手。


    “是小允啊,快進來。”累母連忙讓開位置,讓邢允進來。


    邢允有些愣住,她沒想到累母的態度還如同往常一樣。


    剛得知她是公主的時候,他們會畏手畏腳充滿尊敬,但時間久了,也漸漸像是長輩和小輩的相處。


    累母把邢允帶到了累的院子,途中她還看見了累父。


    累父對她點了點頭,神色中也沒有排斥。


    沒有馬上進屋,邢允看向累母,幹巴巴問道:“您,您不怪我嗎?”


    累母一愣,微微張唇想要說什麽,但又想起累看著自己的雙眸。


    話鋒一轉,累母笑了笑,溫和的說道:“小允,那不是你的錯。”


    “快去看看累吧,他挺想你的。”


    說完,累母轉身離去了。


    邢允呆站在原地,不知是在想累母的話還是不敢推門進去。


    “是允來了嗎?”


    屋內,累有些低的聲音傳入了邢允的耳中。


    邢允迴過神,應道:“對,我來了。”


    屋門被推開,邢允看到了累。


    他在床上坐了起來,看著她。


    怕累受到了冷,邢允進去後把門關上。


    跪坐在他的床前,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為什麽不說話?”累壓了壓腿上的被子問道。


    “額…”邢允眨了眨眼,想要張唇,又合上。


    邢允說不出來,那麽累先開口了,“你的傷,如何了?”


    累眼眸微微下垂,移向了她的心口。


    在好不容易把她從樹上搬出時,他才看見她心口那駭人的窟窿。


    注意到累的目光,邢允一怔。


    “你,我…”邢允有些語無倫次。


    “冷靜點。”


    在累沉穩的注視下,邢允漸漸冷靜了下來。


    “累,我心口真的有傷是嗎?我記得我昏迷前我心口被刺穿了,可是,可是等我醒來的時候,那傷口不見了,其他人都說,我心口根本就沒受傷。”


    這是醒來,除了她以外,第一個人說了她心口有傷。


    所以說,不是她的錯覺,這個傷口真的就,莫名其妙的好了?


    累雙眸一沉。


    在邢允又逐漸慌亂起來的神色下,他才淡淡開口:“傷口愈合了是件好事。”


    至於為何會愈合,那麽就無人知曉了。


    短暫的沉默後,邢允低著頭扣著手指。


    手被握住。


    邢允微微一愣。


    抬眸看向累的臉,注意到他臉上還有些沒有消掉的疤時,動了動唇。


    “對不起…”


    久違的道歉,終於還是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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