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即,劉堅與安東尼奧達成了交易。安東尼奧讓下人帶著汝窯筆洗跟劉堅迴船上去拿錢,自己準備一些等會兒要和商隊交易的東西。


    劉堅走在前,下人走在後。穿過庭院與迴廊,劉堅又迴到了最外麵的一間廳堂。


    廳堂的一把圈椅上坐著一個人,不是單師爺又是哪一個?劉堅看到單師爺,起初心裏有些埋怨這老頭走得太慢,但立刻又自己否定了自己的埋怨。


    “嘿嘿,單師爺好啊。您這慢走了兩步,可就錯過了好寶貝了。”劉堅搖頭晃腦地說,麵容不乏得意之色。


    “哎喲喲,那我可要聽聽,我是錯過了什麽好東西了。”單師爺從袖中抽出一把折扇輕輕扇動,口中之語聽起來無比惋惜,但神情卻怡然自得。


    劉堅撇撇嘴:“等你看到後悔死你!”一招手便讓那下人把裝著筆洗的匣子捧來,隨後鄭重其事地一邊打開一邊說:“單師爺您上眼,這北宋的汝窯青瓷筆洗,我二百兩就給收來了!您要是同在,也能分您一半,但現在對不起了,這筆小財可就我一個人發了。”


    單師爺隻是輕搖扇子看著劉堅,根本就不去看那筆洗。聽完劉堅自鳴得意的一番話後,單師爺微微一笑,起身走過去。那劉堅還以為他要細看,還在那兒誇讚道:“看看釉色多漂亮,簡直是驟雨初歇青山現呐。”誰知道單師爺伸手拿起那筆洗,在劉堅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便往旁邊一扔,那筆洗啪地摔落在地,碎成了十幾塊。


    劉堅被這一幕驚呆了,整個人都呆立原地。


    單師爺拍拍手,坐迴圈椅:“這破玩意白送我都不要。”


    劉堅迴過神,跑到單師爺麵前大聲質問道:“平白無故你為什麽摔我的汝窯筆洗!你可知道我一轉手就至少能賺一千八百兩!”因為單師爺是長者,劉堅已經是竭力克製住自己想要拽著他脖領子的衝動了。但光憑聲音已經足夠展現他的憤怒之情。


    單師爺用手抹了抹噴到臉上的唾沫,悠悠地說道:“一千八百兩?除非再找到一個比你缺心眼十倍的人。”


    “你這是何意?”


    “唉,年輕人,那開片一看就不是汝窯。更何況,咳咳,安東尼奧小子,你快給我出來!”


    安東尼奧聞聲而出,一看是單師爺馬上跑過來說親道熱的,直說些“單師爺好久不見”、“單師爺最近可好”、“單師爺大駕光臨真是令我這小店蓬蓽生輝”之類的話。


    劉堅沒想到他們兩人竟然認識,此時一拽安東尼奧的袖子,一指地上的碎片,示意讓他看。


    安東尼奧剛才都沒有注意到劉堅,此時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才發現那筆洗已經碎成了數片。不過他倒並不生氣,反而是迴過頭對單師爺說:“單師爺,您何苦為難我做生意呢?”


    單師爺仍是輕搖折扇道:“這劉小弟是跟我們船隊一起來的。”


    安東尼奧聞言恍然大悟,一拍大腿說:“嗐,原來都是自己人。劉兄弟您早說呀,這不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嘛!五郎,趕緊把地掃了。”他最後一句話是用日語說的,但是劉堅經過這兩天的突擊學習,和之後那下人的動作,也能猜到是什麽意思。


    這一下,那筆洗是真是假已經無需多言。劉堅垂頭喪氣地坐在了單師爺旁邊的一個圈椅上,歎氣一聲說:“我還以為撿到寶了呢……”隨即他又立刻猛地站起,指著安東尼奧說:“不對啊!你這會兒怎麽說話那麽利索啊?一點口音都沒有了!”


    安東尼奧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單師爺在旁解釋道:“這小子對大明可了解了,說不定比你都了解。他這汝窯青瓷筆洗騙人的套路,不止一次兩次了,就這玩意,他倉庫裏還有好幾十件。要是遇上的是個日本人,他就拿那假鐮倉雕的‘夕顏唐草堆朱香合’來騙人。越是一知半解的人越容易上當受騙。”


    單師爺這最後一句話像是打了劉堅一個火辣辣的耳光。“那,那別人一般都被騙多少。”他支支吾吾地問道,希望得到最後一點麵子。


    “別人一般開價不超過五十兩。像你這麽誠實地告訴我真品價值的隻有你一個,價開得再低容易被懷疑了,我隻能含淚賺你二百兩。”安東尼奧說。


    這話裏雖然誇了劉堅誠實,但劉堅仍然高興不起來。自己連被騙都被騙了其他受害者四倍甚至更多的價錢,這世界上還有比這更蠢的人嗎?自己還欽佩人家的勇氣所以據實相告,結果人家把自己當衝頭。


    “對了!”劉堅這才反應過來,“那連你說的那個故事都是騙人的!?”安東尼奧點點頭,給了肯定的答複。


    單師爺好奇,便問現在用的是哪個故事來騙人。待到劉堅複述完整個故事,單師爺哈哈大笑:“劉小弟你還是要多見見世麵,這日本並沒有老虎,你若是早知道,就不會上這惡當了。”


    安東尼奧這時說道:“單師爺,但是這個為虎作倀的故事要拿來騙人,就一定要有老虎吧?不然大明人不容易被吸引到故事裏。”


    單師爺搖搖頭:“你們佛郎機人還是不懂,百密一疏最要不得。你設這盤子,僅你一人,又沒有個托來幫忙,一言不慎露出馬腳便全盤皆輸。倒不如穩紮穩打,讓故事更合理。聽的人想不明白的,你可話裏話外循循善誘,不是更妙麽?”


    劉堅好險沒給氣死,翻著白眼道:“我說兩位,就別在這兒交流行騙經驗了成嗎?”


    另兩人哈哈大笑,安東尼奧也給劉堅賠了個不是,說筆洗的事情就算兩清了,以後常來常往。


    “這兒這麽熱鬧呐,聊什麽呢?”正說話間,仇順的聲音傳來,鄧宏誌與他兩人推門而入。安東尼奧與他們自然也是相熟,便招唿眾人內室一敘。


    下人照例上了茶,剛端上的茶已由下人打好,眾人以茶代酒淺抿一口,方才說起正經事。在鄧宏誌的計劃中,也要來安東尼奧這裏買點東西,主要是些火藥與繩索。安東尼奧賣的繩索用桐油泡過,本身又足夠粗,是平戶港能買到的質量最好的。


    鄧宏誌自然是絕口不提買這些東西要用來幹嘛,平日裏船上也多用得到,鄧宏誌幾乎每次到港都會來買,所以安東尼奧也沒多問。


    安東尼奧本希望鄧宏誌能賣些絲綢之類的東西給他,這些東西在整個日本的銷路都很好。但鄧宏誌表示這次迴寧波有事,所以走得匆忙,沒來得及采購商品,隻有一些小東西,先前已經賣給別家了。


    劉堅自然知道這“有事”是什麽事,安東尼奧則是大失所望,表示下次再來一定要先來自己這兒,自己會給好價錢。


    眾人又閑聊了幾句,仇順此時突然問道:“安東尼,你這兒有手銃麽?給我們拿幾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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