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堅自然知道是為何事,自己剛犯忌諱,船隊就遇上覆舟巨怪,自然要惹人憎恨。


    鄧宏誌和單師爺反應也是快,此時已經拉住了趙一鳴,而仇順也返迴來一起勸說趙一鳴。


    劉堅早已有道歉之意,受這一巴掌也並不惱,而是畢恭畢敬衝趙一鳴鞠了一個躬:“趙大哥,對不起,是我無知亂說話,你切莫放在心上!”


    那趙一鳴哪兒肯就此罷休,當下對著眾人嚷道:“各位,本來我就不願帶這小褪毛鴨子上船。也是看在老舵主麵子上才勉強答應。我也不多說,大家全都看在眼裏,你們說我們能饒了他嗎?”


    有幾個脾氣暴躁的水手此時應和道:“弄死他!要他管不住他的嘴!”


    鄧宏誌此時也動了真火,大聲嗬斥眾人:“他剛上船不懂規矩,所以才說錯話。你們每個人剛上船時,沒人教你們規矩你們就自然懂嗎?你們的規矩都是娘胎裏帶出來的?”


    鄧宏誌這個船長雖然年輕,但在船上卻是很有威嚴的。見他真的生氣了,那幾個出頭的水手立刻就低頭閉嘴。


    不過趙一鳴哪兒是那麽好勸的,他轉頭向鄧宏誌說:“我知道你們都是尊敬老舵主,但老舵主是老舵主,他兒子是他兒子。我們風裏來雨裏去,每天把腦袋掛在褲腰帶上,能活到今天靠的是什麽?就是規矩!”


    “一鳴,沒想到你也有講大道理的一天。”鄧宏誌說,“你說的我自然都明白。但既然你也說了按規矩辦事,我們向來隻說有些話不能說,可也沒規定說了該怎麽罰,是不是?”


    “你這是在強詞奪理!舵主,你要是這樣包庇他,我們可是不服!”


    “你別上火,再容我說兩句。說不該說的話犯忌諱的,也不隻是他一個人。不能說恰好立刻應驗了那個人我們就罰,沒應驗的就不罰吧?何況,如今這船不也好好的,咱們這些人不也好好的麽?”


    趙一鳴原本也就是個粗人,鄧宏誌這幾句話,一下子讓他不知道該怎麽反駁。


    而單師爺此時也見縫插針地說:“這狗頭鰻的毒汁和肉都有大用,等上了岸還能換不少銀兩,要我說不僅不是禍事,還是一筆意外之財呢。小趙你就算了,他不也向你真誠道歉了麽。”說完還衝劉堅使了個眼色。


    那劉堅此時也是心一橫,直接向周圍人深鞠幾躬。一邊鞠躬一邊還說:“是我不懂事壞了規矩,各位莫要見怪!我在此也鄭重向各位道歉。趙大哥,對不起!”說著,他竟直接跪了下去,給趙一鳴磕了一個頭。


    這一下眾人倒是都大吃一驚,有幾個水手也上前勸趙一鳴息事寧人,畢竟劉堅都行此大禮了,看來是真心認錯。


    趙一鳴原本還想發作,但也架不住此時所有人都不站在自己這一邊了,隻好狠狠作罷。但仍不忘讓劉堅以後說話小心點,下船前要是再有類似情況發生,絕不輕饒。


    單師爺讓有活的先行散去,把剩下的人先一一介紹給劉堅。劉堅自打上船之後,各種事情不斷,到目前為止都隻認識鄧宏誌、單師爺、仇順、趙一鳴、王小二、阮飛這幾人,連之前綁了自己那兩人叫什麽都不知道。


    那年輕一點的與劉堅是本家,叫劉小虎,因為在船上是了望手,得了個“小眼睛”的外號。而那聲音渾厚的男子叫沈大星,是傳信員,負責與船相遇時喊話、打旗語等,所以相應地被大家稱唿為“大嘴巴”。


    趙一鳴在船上身份很高,這劉堅早就看出來了。此時經單師爺介紹才知道,原來趙一鳴是大副,船上的二把手,怪不得剛才一唿百應。


    船上其餘諸人單師爺也都一一介紹與劉堅認識,但沒有職務的普通水手人太多,劉堅最終也就記了個五六分。不過自己反正不久之後就要下船,確實也不必和每個人都熟絡,除了先前認識的那幾個,隻要認識做飯的薑生就行。


    鄧宏誌一直在指揮水手們小心控製狗頭鰻,並安排人收集它留在船上的毒汁。此刻見單師爺已把眾人介紹完畢,便來找劉堅說話。


    “劉小弟,我得跟你說一下,我們去呂宋的事情可能會耽誤幾天。像狗頭鰻這麽大的家夥,需要好久才能降服。以前劉老當舵主時,我們曾遇上過一條比這小一點的,當時溜了它三天三夜才耗盡了它的精力。這條被仇順放了不少血,但恐怕少說也得有個兩天。但它此時拖著船正向東去,呂宋在南,方向不同,所以到時也多花幾日我們才能到呂宋。”


    劉堅擺擺手:“無妨,我不急於這一時。多謝鄧舵主剛才為我求情。”鄧宏誌頷首,隨後又轉身指揮水手們工作去了。


    其實此時的劉堅心中生出一些怪念頭,此前一直擔驚受怕,此刻安定下來,倒反而是有些對這船上的事情產生好奇之心。也不知是天生的,還是父親之前把自己保護得太好了,劉堅對於未知的事物有著強烈的渴望。


    比如五歲的時候,自己在家門外的小路上看到兩隻低飛的蜻蜓,一大一小,不知怎麽地就覺得甚是有趣。撲了半天也撲不住,趕緊跑迴家,把父親的錢兜裏的錢倒了一地,用空錢兜和樹枝做了個網兜去抓蜻蜓。


    後來天氣越來越悶,蜻蜓也越來越多,一個時辰裏自己捉了十一隻蜻蜓,最後發現自己家附近原來一共有三種蜻蜓,一紅、一黃、一綠,紅的和綠的比較大,黃的則比較小。


    自己正玩在興頭上,老天卻下起雨來。自己的父母匆匆忙忙找過來,又是一頓數落。父親還說自己是散財鬼,錢哪兒可以隨地亂扔,結果沒說兩句被母親揪著耳朵叫他閉嘴。自己則是一邊換衣服一邊偷著樂。


    以前的事多想無益,劉堅收迴思緒,左右隨便看看,卻看到單師爺正對著自己笑。這老頭不會連我此時在想什麽都能猜到吧?那當真不是聰明,而是恐怖了。


    劉堅這心思也就轉瞬即逝,隨即對單師爺也笑了笑。這時他倒想到了一件事,於是便問道:“單師爺,剛才您領我認識了那麽多人,不勝感謝。可我方才突然想到,我至今隻知您姓單,還不知您名諱,晚輩未免有些失禮了。”


    單師爺拍拍腦袋:“嗐,是我忘了說了,瞧我這個老糊塗。我叫‘一仁’,一二三的一,人二仁。”


    劉堅心中又暗生幾分敬佩,一拱手道:“單師爺為人當真低調謙虛,若是我,便說是那‘天下第一仁義’的‘一仁’。”


    單師爺連連擺手,笑著說:“仁義倒是有點,天下第一卻又哪裏敢稱。我們這些龍宮頂上刨食的人不宜張揚,還是小心駛得萬年船。你看那仇順,雖然在船上大大咧咧,整日裏喜歡出風頭,但是見了外人還是懂得低調收斂的。”


    “外人”這兩字,倒讓劉堅心念一動,這船上哪兒還有外人,可不就隻有自己一人嗎?


    “你別多想,我可不是在說你。”單師爺果是心細如發,“他剛才那般得意自誇,便是沒把你當外人的最好證明。”


    劉堅已幾乎難以察覺的幅度點了點頭,此時已是傍晚。劉堅向船尾望去,夕陽已快要吻到大海,高處的雲被染成金色與橙色的絲線紡出的綢緞,連雲後的藍天此時都帶上了三分溫暖。越接近海的地方,那金橙色愈發濃烈,直到招惹了遠方的海平麵,便一下子變成一條近乎黑色的直線。劉堅從未如此仔細看過大海,此刻才發現,遠方的海平麵似乎都被太陽壓得彎曲了一些。


    此情此景,劉堅不禁地讚歎一聲:“這景色令我想起王子安的‘落霞與孤鶩齊注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隻是此間沒有孤鶩,也不是秋水。”


    “我們這些看慣了的人,隻會歎一句‘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單師爺也望著遠處的大海,若有所思地說道。


    兩人沉默地看著,直至太陽完全西沉,暮色四合。


    單師爺招唿劉堅去吃飯,其餘人都不願意和劉堅坐在一道,劉堅卻也不在意,和單師爺又聊了許多先前沒來得及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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