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孤山西麓出發,海哥重新擬了一條路線。


    一路上穿越的大多都是一些田地、荒野和山區,相對安全。不過有的地方已被冉氏改建成了鑄兵坊、馬場、演武場、采礦場,他們便再重新擇路。沿途所見,海哥不禁感慨,冉氏這是把東海當做一個龐大的軍備資源站了。


    進了泰和郡的地界,從揚眉山頂向下望去,海哥終於見到了韓秦所描述的這片墓園。


    隻是冉氏將這裏完全密封了起來,頂部以木架和藤蔓封頂,從山上隻看得到一個巨型的綠色圓盤。四周高牆壘築,火光通明,巡邏士兵來迴走動,一時看不到入口在何處。


    這裏所處的位置,是東海島南部的泰和盆地,也是曾經的東海神後海銀瑤的故鄉。


    不遠處,象征東海、韓洲、鮮塗、赤海四個部域友誼的泰和白塔依然屹立不倒,裏麵曾收藏了許多四部珍貴的名器寶物,塔頂的那顆夜明珠也仍舊華光璀璨。


    隻是如今這塔中,恐怕都是鮮塗士兵了吧。


    “接下來可得打起精神了。”海哥拿出食水分給大家,“補充一下體力。”


    “怎麽時隔兩年,這兒的守衛隻增不減啊?冉氏的防備心未免也太重了吧。”韓秦邊吃邊道,“我上次來時,這個墓園隻在南麵留有一個出入口,但後半夜並無值守。頂上也沒有這個大圓蓋子。”


    “不對勁。”萬柳仍在觀察著,“你們看那些守衛,似乎分為兩種。一種是常見的鮮塗衛兵,另一種的打扮更像是幹活的工奴,而非士兵。”


    “不錯,是工奴。有的還推著木車,不知裏麵裝的是什麽。”海哥也仔細看去,“他們雖然穿著太華工奴的那種工服,卻都是我東海本地的陸族。”


    風景也湊了過來:“一個墓園,除了打掃,還有啥活兒可幹呢?而且都後半夜了,也不歇著?”


    海哥:“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來到揚眉山腳下,一隊巡邏兵正迎麵走來,打頭的那個衝著隊尾的兩個蛇族士兵用鮮塗語說道:“待會換崗,你們兩個去守門。”


    “是。”


    待他們走過,海哥向大家使了個眼色,悄悄跟上那兩個蛇族士兵。


    隻見他們沿著高牆向南走了一段,來到一片爬山虎跟前說道:“焦突勒。來換崗的。”隨後拉了一下旁邊的一根樹藤,那“牆”突然向兩側移開,一扇沉重的石門露了出來。


    門匾上的三個大字刺激到了海哥。


    省罪園。


    海哥不禁攥緊了拳頭。


    裏麵的兩個守衛也是蛇族的,打著哈欠走出來,嘰哩咕嚕地埋怨著:“怎麽才來啊,困死了。”“剛才跟著巡邏去了嘛,這不就來了。”外麵的兩個邊說邊走了進去,關閉了石門。


    “這應該是鮮塗常用的重門機括,裏麵和外麵同時拉下開關,門才會打開。”海哥小聲給大家解釋,“‘焦突勒’是鮮塗八丘之一,看來這可能是他們今晚的口令。”


    “嘿,比我上次來可整得複雜多了啊。”韓秦咂舌道。


    待之前的守衛走遠,海哥他們走近石門,海哥盡量模仿著剛才守衛的音色,用鮮塗語說:“焦突勒。忘拿東西了。”隨後拉了下那根樹藤。


    “什麽東西啊?”


    一個守衛說著冒出了頭,被萬柳一把薅出來扭斷了脖子。韓秦率先衝了進去,解決掉另一個。大家將他們的屍體拖進門去,這兩身鮮塗守衛的衣服,萬柳和韓秦穿著還挺合身。


    不一會兒,新的“守衛”就上崗了。


    墓園裏一片寂靜。


    四壁燃著燭火,體感陰涼,也完全沒有島上的潮氣,反而非常幹燥。


    海哥和風景穿過幽長的走廊,輕手輕腳地向內走去。出了長廊,又下台階,最後來到一間巨大的墓室。


    隻見整個空間中央約百餘個金絲楠木棺一個挨著一個地緊密陳列著,不留半點縫隙,就像是一整塊巨大的“木板”。“木板”下麵是一片三層樓高的檀香木架,將所有棺材支在半空之中。


    “確如秦大哥所說,符合東海的喪製。”


    海哥聲啞言悲,隨手抄起一台燭火,躍上木架一角,看見第一排木棺上麵依次刻著那些自己最熟悉的名字。


    海千裏、海銀瑤、海圖、海天慕、海嶽西……


    而恰在自己麵前的這兩副木棺上,一個刻著“海哥”,另一個刻著“海薔薇”。


    這一瞬間,海哥心中翻江倒海。他強忍悲痛,但扶著木棺的手已開始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薔薇……真的躺在這裏麵嗎?


    風景輕拍海哥的肩膀以示安慰:“我來開棺吧。”海哥已不能言語,隻輕輕點了點頭。


    於是風景一掌推開棺材蓋子……


    尖銳刺耳的怪叫聲瞬間響徹了整個墓園。


    原來薔薇的棺材裏,並沒有薔薇。


    滿棺材底裏密密麻麻全是黑不溜秋、模樣醜陋的幼蛇!


    它們晃動著小蛇頭受驚乍起,一個個張開大嘴、呲著信子,持續不斷地尖叫。與此同時,周圍的棺材也似被驚醒,一個傳一個地全都鬧騰起來。


    海哥與風景也被嚇了一跳。


    再定睛細看,這些小東西並非幼蛇。它們長得蛇頭龍尾,每隻都有四個爪子、四隻翅膀,隻是翅膀還嫩,都在原地撲騰著,不能飛起。


    “是翼螭。”海哥倒吸一口涼氣,“鮮塗的軍配戰騎。”


    “翼螭?翼螭不得生活在寒冷的北方嗎?在這麽炎熱的東海島怎麽可能養得活啊。”


    “你看它們的眼睛,是藍色的。應該是翼螭和紅柯的雜交品種。”海哥咬牙切齒道,“冉氏真是用心良苦啊。”


    “所以……這墓園是假的!”風景驚唿,“鮮塗利用這裏秘密豢養大量的翼螭……他們這是準備向哪個部域用兵啊?”


    “不管他們要對付誰,定然是不義之戰!”海哥怒不可遏,連揮數掌,推開了多個棺蓋。果不其然,裏麵全部都是小翼螭。


    風景也一起幫忙,不多時,百餘個棺材已被全部打開。


    “天哪,這麽多!你打算怎麽辦?”風景從來沒有見過海哥如此發狠的目光。那雙平素冷靜理智的眸子,此刻就像能噴出火焰一般。


    在海哥眼中,這可不是一群小翼螭,而是一支強悍兇惡的翼螭軍團!


    “怎麽辦?當然是給他燒個幹幹淨淨!”海哥說罷便將燭火丟入棺中。“好!”風景跟著從四周牆壁上取下燭火,不斷丟上去。


    此時韓秦跑了進來,見到如此情景,不禁驚唿:“什麽情況?我倆在門口都聽見動靜了。”


    “秦大哥,快來幫忙!鮮塗在這兒養了一群翼螭!”風景喊道。


    “什麽?怪不得啊!”韓秦反應過來,也加入縱火,“剛才有幾個推車的熊族工奴叫開門,說什麽‘這裏的寶貝每隔兩個時辰就得喂食’,被我和萬柳給哄騙走了。我還當是什麽寶貝呢,居然是翼螭啊!”


    “是啊。鮮塗野心昭昭,我們定要想辦法告訴各部。”海哥恨恨地道。


    風景笑著歎氣:“唉,本來是打算悄悄來、悄悄走的,這下可鬧大了。”


    百餘棺木,這下真成了木棺。


    兩千餘隻小翼螭被活活焚燒,撕心裂肺的尖叫聲淒厲無比,伴著不斷騰起的火光和煙霧,穿透頂棚上的木架和藤蔓,迅速飄到了外麵。


    如此一來,勢必要驚動外麵的士兵們了。


    “焦突勒!快開門!裏麵失火了嗎?”石門外急急傳來詢問。


    鮮塗語,反正萬柳是一句也聽不懂。


    他就記住海哥叮囑的一個“焦突勒”,發音還不標準,成了“要吐了”。不管外麵說什麽,他翻來覆去就是這句“要吐了”,後麵再胡編亂造幾句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的“鮮塗語”。


    門外的鮮塗兵也不傻,立即準備破門工具,同時派出飛騎去叁邪神府稟報大安泰冉巴伍。


    萬柳聽到外麵忽然沒了動靜,估計是拖不住了,他們要使招兒。加之韓秦去不複返,實在擔心,於是自己也幹脆棄門而進。


    “什麽情況?”萬柳進來後的第一句話和韓秦一模一樣,冷不防一口濃煙嗆得他直咳嗽。


    海哥和韓秦正舉著拆頂子做成的火把,將頂棚一處燒出一個大洞。海哥大聲喊道:“萬柳將軍來的正好,咱們快快離開!”


    “哎呦,‘沒鼻子’!磨嘰什麽呢,你再不進來,小爺還得返迴去請你。”風景一把摟住萬柳,一起向海哥他們飛去。


    “我這不是陪外麵的鮮塗兵聊天呢嘛。”


    “哈?都聊什麽了?”


    “那不知道。反正他們說的我聽不懂,我說的他們也聽不懂。”


    待到他們爬到頂棚外麵,周圍已是喊聲一片。不遠處的泰和白塔上發出示警煙霧,從那裏應該也看到了此處的火光。


    海哥不經意望向白塔。


    今夜正值圓月,金黃明潔的月亮如一輪圓盤,此時恰好位於白塔頂端,與旁邊那顆夜明珠一般大小,看上去就像是塔頂有兩顆夜明珠一般。


    “咱們這下動靜太大了。快走吧。”韓秦催促道。


    海哥卻怔怔望著那白塔,喃喃自語。


    “夜明升白塔,雙珠獻鱗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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