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隨後幾日的宰執禦前奏對時,趙煦便擺明態度,章楶將接手西府,韓忠彥另有他用。


    消息一出,下麵幾人麵色不一。


    當事人韓忠彥是典型的道德有餘,能力不足,被拿掉樞密使一職也沒有表現出不滿。


    章惇事先就知道,也是麵無表情。


    曾布和李清臣幾人都有些驚訝,宰相被免職多半是因為被彈劾,韓忠彥並無過錯,卻不明不白地丟了官,這不是大宋的常規操作。


    所以曾布立刻上前道:“眼下中書侍郎一職空缺,可著韓忠彥為之。”


    西府不如東府,所以勉強也能算平調,之前章惇也是這麽想的。


    趙煦問道:“蘇轍迴京後,如何安排?”


    曾布不吱聲了,他知道官家是想把中書侍郎一職留給蘇轍。


    見眾人都等著下文,趙煦直接說道:“朕意是讓韓卿去河西,李卿去隴右。”


    這下大家都懵了,突然被點到名的李清臣更是一頭霧水。


    “相公們也需要巡視地方,方知民間疾苦,”趙煦說道:“西北兩路之地十分重要,也隻有交由二卿,朕才能放心。”


    韓忠彥爽快地上前謝恩。


    李清臣遲疑一下,也領旨謝恩。


    趙煦又道:“此後這便是常例,相公們到各路輪轉,然後再迴朝任職。”


    這話又留下了不少遐想空間,左、右仆射是否也需要輪轉?迴朝後可以升職嗎?


    然而眾人都不敢問。


    趙煦年長後,近幾年又是新法又是收複失地,君威日盛,像這種外放宰相的事,換在他親政之初,是不可想象的。


    跟宰執們解釋完之後,趙煦繼續說道:“蘇轍迴朝後,接任中書侍郎一職,空缺的門下侍郎和尚書右丞,眾卿可具書舉薦。”


    眾人齊聲稱是,各懷心思地退出了大殿。


    趙煦並不是臨時起意,他現在的做法和神宗當年的元豐改製如出一轍,都是為了加強皇權。


    他將宰相都納入官員的三年考核範圍之內,無疑是一次重要的變革。


    但左、右相都沒有調動,又給此事留下了供皇帝發揮的空間。


    蘇過知道這件事,是章惇過來透露的,想讓蘇過去探探官家的口風,問下首相會不會也被外放出朝。


    “章相公多慮了,”蘇過笑道:“眼下朝事駁雜,官家怎麽可能外放首相,那不是全亂套了。”


    章惇歎道:“本朝被外放的首相還少嗎?”


    蘇過強忍住笑,他不是當事人,實在理解不了強如章惇也會有這種擔憂,說道:“這事不好直接問,我隻能找機會試試。”


    章惇點點頭,歎息著去了。


    但在這件事情上,蘇過是支持趙煦的。


    大宋的精英階層正在一點點脫離群眾,希望趙煦這個辦法能拉迴來一點吧。


    幾日後,蘇過送大哥蘇邁一家離京,臨行前蘇軾和王夫人是囑咐了一遍又一遍,祖屋和祖墳該如何打理,家族親朋又該如何應付,諸如此類。


    蘇轍已經在返京的路上了,蘇軾計劃等到弟弟迴京,就要北上為桃訊做準備。


    蘇迨會陪著蘇軾同去,作為唯一一個不入仕的孩子,照顧老父親的責任一直是他在擔著。


    蘇轍迴京時,是蘇軾與蘇過一起到城外接的。


    在西北這兩年,蘇轍的變化很大,他看到了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這裏的人不整日將禮義廉恥掛在嘴邊,一部分是野蠻,一部分是淳樸,但都很簡單,沒那麽多彎彎繞繞。


    朝廷對他們好,那便安心過日子,朝廷對他們不好,那便跑路,去吐蕃、去西夏或者去迴鶻都行,如果連跑路都做不到,那就是造反的時候了。


    蘇轍渡過了開始的艱難後,慢慢步入正軌,將轄內多個民族的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種地的種地,放牧的放牧,再加上東西往來的客商,隴右眼看著就熱鬧起來了。


    雖然種樸進攻西夏那陣子比較揪心,但整體來說,他在隴右還是比較順利的。


    蘇軾聽弟弟講起這些從未見過的景象,也感慨道:“當年我們都讚成割地,卻不曾想還有這麽一天。”


    “我在西北領悟最深的就是這個,”蘇轍笑道:“一味妥協是沒有用的,你可以不好戰,但不能失去戰鬥的能力,否則就隻能任人魚肉了。”


    蘇過撫掌笑道:“叔父說得是,占據隴右和河西之後,朝廷有了自己的草原,至少在騎兵方麵,就不用再擔心,相當於削弱了契丹人的優勢。”


    蘇轍歎息道:“現在想想,當年確實錯了。”


    這指的應該是燕雲十六州的事,還是那套割地換和平的邏輯。


    蘇軾沒有這麽痛的領悟,笑道:“塞外風光,果真如此壯麗嗎?”


    蘇轍點點頭,答道:“與中原或者江南完全不一樣,值得一觀。”


    “等收複了興慶府,爹爹直接去那裏看。”蘇過在一旁笑道。


    蘇軾也有些向往,說道:“等下遊的水患得到緩解,我便順著大河一路向西,去源頭處看看。”


    “那是不錯,”蘇過笑道:“不過大河還有一截在契丹境內,不打下來,爹爹可過不去。”


    三人都大笑起來。


    不同的是,蘇軾、蘇轍認為蘇過是在說笑,蘇過則是在盤算多少年後,才真的可以像蘇軾說的那樣,順著黃河一直走到它的源頭去看看。


    蘇軾陪了蘇轍幾日,這才帶著蘇迨離京。


    章楶返京後,蘇過也第一時間前去拜訪。


    接任樞密使之後,他往後的工作重心就是河北了。


    蘇過笑道:“黨項人已經完了,接下來輪到契丹人了。”


    “狂妄小子,”章楶搖搖頭,歎道:“契丹人可不好對付,你別想得太簡單了。”


    “是世伯高看了他們,”蘇過反對道:“眼下的契丹人也不比當年了,不然這一次河北哪能平安無事。”


    章楶說道:“據城而守和野外作戰是兩碼事,就憑張叔夜偷襲成功的那一兩次,你就當契丹人軟弱可欺了?”


    “至少不落下風,”蘇過笑道:“但如今我朝已扭轉頹勢,契丹卻還是江河日下,此消彼長,難道不是勝券在握嗎?”


    章楶為人謹慎,說道:“焉知契丹不能出雄主?”


    蘇過忍不住笑了,別的不說,但快要繼位的耶律延禧肯定不是雄主。


    勉強值得一提的是耶律大石,但他還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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