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格溫預想中不同,沃爾德這座沿海城鎮的規模並不小,建築密集,煙囪林立,地勢由西南向東北傾斜,遠離海岸的高地上建著幾座大宅,看上去頗為氣派,更低處則是用木料和磚石搭建的普通房屋,向海岸方向延伸,盡頭矗立著一座用紅磚建造的大房子,屋頂的煙囪裏噴塗出滾滾濃煙,想必正是售票員提及的那座水產加工廠。


    工廠旁邊是城鎮港口,古老的碼頭邊上停著幾艘小船,更遠處的海麵上被霧氣籠罩,格溫看到裏麵似乎有幾座黑色島礁,但由於距離過遠,隱隱約約地瞧不真切。


    坦白講,格溫對淹鎮的第一印象並不好。


    這地方看似繁華,仔細觀察後卻會發現鎮上透著一種古怪的死寂感,就好比這座車站,幾把鏽跡斑斑的椅子翻倒在站台上,售票處空無一人,或許售票員得知列車即將停運後就提早下班了,但他注意到窗子後的桌子上積著厚厚一層灰塵,不由猜測這座車站是否早就已經沒有售票員了。


    那些年輕人並未察覺到四周的詭異之處,或者說,他們根本就不在乎,這幫人臉上掛著陶醉的笑容,似乎在車廂裏又吸食過不少致幻劑,晃晃悠悠地離開車站,徑直向鎮上走去。


    格溫並不著急離開,此時身後的列車拉響汽笛,沿鐵軌往來時的方向折返迴去,很快便消失在幽暗的森林之中,他轉頭向西麵看去,注意到在荒蕪的沼澤上躺著一截壞了的鐵軌,他記得德裏斯考位於淹鎮西部,那條鐵軌應當就是原先通往德裏斯考的列車路線。


    西麵是大片空無人煙的荒蕪沼澤,南麵廣袤的原始森林充當屏障,東北兩麵臨海,倘若沒有這些現代化的房屋建築,沃爾德還真稱得上是一片遠離文明中心的化外之地了。


    勘探過淹鎮附近的地形之後,格溫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沒有退路。


    眼下他獨自來到這片群島帝國的邊陲之地,即便知道東方海域有一艘戰艦正在等待自己發出的信號,但假如自己真的遭遇致幻劑背後的幕後黑手,並發出求救信號,戰艦也不會立即趕到支援,在這期間他便會陷入孤立無援的險境。


    還是要事事小心,絕不能露出馬腳。


    格溫打定主意後深吸口氣,暗地裏向女神祈禱,隨後才向鎮上走去。


    他剛出車站,一股強風裹挾著海麵上空的水汽自東方襲來,在天空中凝結成黑雲,豆大的雨珠落在地上,眼看雨勢變得越來越大,格溫不得不加快腳步,打算尋一處避雨的落腳地。


    他穿過幾座大宅前方的小路,往鎮子中心走去,沿途沒有見到任何行人,街道上空空如也,隻看到左右房屋的門窗都緊閉著,許多窗戶上都安裝有防盜的鐵欄,當格溫從街道上跑過時,總感覺有幾道目光在黑洞洞的窗戶裏注視著自己。


    轉過一個拐角時,他看到豎立在十字路口的指示牌,上麵寫著“警署”、“醫院”、“教堂”、“貝殼旅店”,依次指向東西南北四個方向,於是立即轉向北麵,沿著青石板鋪成的人行道走了一陣後,路上終於看到了一些本地居民,其中有男有女,多是些年輕人,三三兩兩地坐在門店屋簷下避雨。


    又向前走了一會兒,格溫看到一棟小樓,掛在門前的掉漆標牌上寫著“貝殼旅店”的名字,大門半開著,從裏麵透出溫暖的火光,他快步跑過去,推門走進旅店大堂。


    旅店大堂被裝修成了酒館的樣式,一個身材高大的褐發男子站在櫃台後麵,擦拭手中的酒杯,他已經上了年紀,看樣子像是旅店主人,身後牆壁上掛著一枚巨大的漆黑貝殼,上麵布滿了詭異的天然紋理。


    幾個工人打扮的顧客正坐在木桌旁,一邊喝酒一邊低聲交談。


    格溫推門而入時,大堂裏突然安靜了下來,旅店主人和那些顧客同時將目光落在他身上,四周一片寂靜,隻能聽到雨聲和他自己的心跳。但很快這些人就紛紛挪開視線,把注意力放迴到麵前的酒杯上去,好像剛才發生的一切都隻是格溫的錯覺。


    “先生,請坐吧,您是要喝酒?”旅店主人熱情地對格溫打招唿,“還是要住店?”


    “住店,我要一間客房過夜。”格溫將手提箱放在桌上,“再弄點吃的,隨便什麽都行。”


    “樓上有很多空房間,沒有自來水,兩便士一晚,”店主人笑眯眯地說,“至於吃的,本店一般不提供晚餐,您要是能接受的話,倒是還有些豌豆燉豬肉的罐頭和脆餅。”


    “可以,我要一份罐頭,兩塊脆餅,多少錢?”


    “帶上客房費用,一共是九便士。”


    格溫將提前換好的零錢拿出來,店主人收下後,從櫃台下拿出一份罐頭打開,將其跟兩塊脆餅放在格溫麵前,漫不經心地詢問道,“先生,以前從沒在鎮上見過您,您是從外麵來的吧?”


    “我是來沃爾德尋親的,”格溫咬了一口脆餅,“我母親也是沃爾德人,年輕時嫁到外麵,大海嘯之後借了筆錢給我舅舅重振家業,可他直到現在都沒有還錢,我就是來找他催債的。”


    “您母親也是沃爾德人?”店主人有些意外,“不知道您舅舅叫什麽名字呢?要是我認識的話,或許還能給您提供一點信息。”


    “我舅舅叫理查·麥肯澤,你知道他的住處在哪兒麽?”


    “麥肯澤?我記得鎮上的確有一戶人家姓麥肯澤,”店主人露出思索的神情,“但我也不清楚詳細地址,您不如明天去向布萊克鎮長打聽打聽,他對這鎮上的情況了如指掌,一定知道您舅舅的消息。”


    “明天?”格溫迴過頭,隻見酒館外大雨滂沱,天色晦暗,也意識到今晚無法外出調查,隻得狠狠咬下半塊脆餅,“唉,那就明天吧。”


    豌豆燉豬肉罐頭的味道雖然不怎麽樣,但配上脆餅倒也足以果腹,格溫今天一路上奔波輾轉,早已饑腸轆轆,片刻功夫就將罐頭吃得見底,此時那些顧客也陸續都迴家去了,大堂裏隻剩下他和旅店主人。


    “我曾聽母親說過,沃爾德在大海嘯中受災嚴重,幾乎整個鎮子都被海水給淹沒了,”吃罷飯後,眼見四下無人,格溫試著和店主人搭話,“這是真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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