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婉君頭盔未帶,束著的發髻也些許淩亂,剛才一場打鬥,使她盔甲上染上了鮮血,這會兒雖已經幹了,但還依稀可辨!


    聽芒夜提及千零露在此,她心中終是忐忑不安,此時此刻,她便火急火燎的尋她來!


    見千零露一人站在空地上,呆滯的望著天空,猶如沒有魂魄般!


    “小妹!你怎來這?”她扶著她的雙臂麵上全是擔憂的神色。


    千零露抬起頭,隻靜靜地看著肖婉君,但見她腮上一道兒黑,一道兒紅,雖然她已經疲憊不堪,但眼裏全是自己的安危。


    一時間心下的委屈決堤而來,忍不住投進她的懷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肖婉君心中一驚,隻瞧千零露秀發披在肩前,穿的是侍衛盔甲,心下已知她又是喬裝後偷偷跑來的!


    追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千零露淚如雨下,看著肖婉君真切的眼神,似要把所有的心事都倒個幹淨,可到嘴邊上卻是支支吾吾說不清楚!


    “誌成死了!他被殺死了!因為我,他才死了的!都是我害了他…還有…還有賀哥哥!賀哥哥他心裏沒有我了!再也不會有我了!…”


    她講的如此的快,又是哭又是抽搐,肖婉君全沒明白話中的意思,不知從何問起,隻緊緊摟著她,輕輕扶著她的秀發,在她耳邊低語道:“不怕!不怕!有姐姐在,我會一直守護著你!”


    在她懷裏依偎了片刻,千零露忽的抬起頭來。


    “肖姐姐!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惹賀哥哥厭煩?”


    見她淚光閃爍,癡癡地瞧著自己,非要個答案,肖婉君卻不知如何迴答。


    她如此單純天真,本該一直幸福快樂下去,卻因那彝國公主的橫空介入,打破了這份美好!


    肖婉君本不願相信,南宮胤賀會是薄情寡義之人,可眼下他做的每件事都在傷害千零露,隻叫人一次次失望!


    她不知的,這中間的原委遠不及她想的這樣簡單!


    肖婉君抬手輕輕抹了抹千零露的眼淚,取下自己脖子上的棉布紅巾,把千零露的秀發順到耳後,一邊幫她綁住頭發一邊安慰道:“你什麽都沒有做錯!迴去好好睡一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隻需要明白,無論何時姐姐都站你這邊!”


    說完在千零露頭發上用紅巾係了一個美美的蝴蝶結。


    這時,聽得芒夜召集侍衛!


    千零露緩出一口氣,定了定心神,才止淚水。


    “肖姐姐,你快去吧!想必賀哥哥要迴府,咱們勿要耽誤了事!”


    肖婉君把她散落在鬢角的亂發順到耳後,口吻堅定道:“你和我走!”


    千零露搖搖頭,神色微微恍惚:“姐姐你要騎馬帶路的!有我不方便!我和大隊一起,沒事的!”


    “我不同意!你自己太危險!”


    千零露往外推了推她道:“姐姐放心,快去吧!我真的不會有事!”


    兩人推搡一會,肖婉君最終無奈自行離去!


    千零露歸入大隊,本來浩浩蕩蕩的隊伍,現在卻稀疏幾十人,不免心情恍恍,自她跪地認師以來,火神多次救她於危難!


    本想著日後火神教可為南宮胤賀所用,有了他們定能如虎添翼,而眼下樁樁件件對南宮胤賀不利之事,是他亦不是他,卻都和他有關!


    想到這,千零露心情更加沉重!


    前方,四馬座輦裏方有人撩起七彩薄紗,一隻著粉麵繡花鞋的小腳從座輦裏踏出,頓時千零露心下駭然,若說旁人不知,尚且說的過去,可這和親公主明明就死在了自己眼前,怎麽可能死而複生?


    她不由得瞪圓了雙眼,那人,雖不是原來那身衣裳,但也大同小異,依舊用薄紗遮麵,在和親婢女攙扶下,她走下了座輦!


    帶著疑問,出了青棗灣,那公主徑直走進了事先備好的座輦裏,隻不過四馬變三馬,彩紗變紅幔!


    千零露心下難安,定要上前一探究竟!


    月色漆漆,夜風寥寥,吹動公主的麵巾,這不看還好,這一看!


    隻叫她渾身打了個冷顫!


    千零露揉了揉眼睛,仔細看去,那人真的是索羅斯!怎麽會是她?


    彝國公主變魯諾瓦公主!是了,這是她的謀略,不禁暗歎一聲,好一個一箭三雕!


    一來!她無國無家,已然失勢,頂替和親公主入漢,於她而言可謂是百利而無一害,她又精通蠻語做起來應是得心應手!


    二來!大漢無人知曉公主麵貌,即使有人生疑,使臣們為保項上人頭定眾口一心,這一招偷天換日,著實保全了所有人!


    這三來!便是和親順利完成,無論火神有何謀算,都將是白忙活一場!


    千零露低頭走著,想她心機頗深,心裏不覺隱隱後怕,好似還有什麽要發生,可一時又不明了,總感覺哪裏不對勁!


    她又抬頭望去,竟對上索羅斯的目光灼灼!她的目光似是鋼刀,能把人削骨剃淨,無論包裹了多少層皮肉她亦將人看穿。


    索羅斯隨手摘下麵紗,麵色陰冷眼角上揚,猶如這夜色般可怕,可她下一秒卻忽然笑了,千零露慌亂的低下頭,繼續跟著車輦。


    那一刻,千零露心中飛過無數思緒,這一笑究竟是何意?


    笑自己得勢?還是笑自己更能配上南宮胤賀!


    一想到這,千零露的整個世界都崩塌了,她自知不配,不敢奢望能做他的妻子,隻求能在他身邊就好,


    她亦知王妃定然是王宮貴族,門當戶對!


    即使她都明白,可是這一刻到來之時,她竟不能接受,隻覺得痛心疾首,心頭一片絕望!


    恍恍惚惚來到昌邑,已是日頭高照,看著人群依次入府,她卻征征立了許久,晌午應是暖陽,為何照在身上卻覺得冰冷異常,千零露不覺打了個寒顫,道是自己心中無望,寒涼罷了!


    她轉身走著,全無目的,隻是不想進府,不想看到有關他們的一切!


    穿過人群,走過一條又一條街道,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現一處酒館,從窗台傳來的酒香撩人!此刻能有一壺酒,真是老天的眷顧!


    千零露不假思索的走了進去。


    屋內生意冷淡,隻有兩桌人,便躲去他們倚窗而坐,喚道:“店家,可在?!”


    笑盈盈走來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孩童,身材偏瘦,模樣清秀,肩上還搭著一塊滿是汙漬的抹布!


    笑道:“公子,有何吩咐!…”


    千零露瞟了他一眼,道:“你是老板?”


    他定睛一瞧,她雖鎧甲披身卻是女兒之態,不僅秀發亂糟糟而且滿身血汙,不覺得心頭一滯,手一抖,強裝鎮定道:“我是這家店的小二,將軍…您…需要…什麽?”


    千零露無心觀他,便轉過頭去,隻瞧著窗外兩棵枯枝楊柳,緩緩道:“隻要兩壺酒!”


    “小店有米酒、果酒、桂花酒、椒花酒…”


    聽他喋喋不休,千零露心中更是煩亂,匆匆打斷他,督促道:“拿最烈的!快去!”


    待酒上桌,千零露捧起酒壇便倒進口中,心中忽的想起自己曾答應過南宮胤詢,在他歸來之前絕不飲酒!可現下已為時太遲,她隻歎息搖頭“既已如此,便叫我應了那誓言,死便死罷!”


    吃酒入夜,人去匆匆。


    桌上兩壺變四壺,又從四壺變六壺!


    她已是伶仃大醉,人醉心卻不醉,往事湧上心頭,開心的,悲傷的,後悔的,瘋狂的…蜂蛹而至!


    一個人喝到最後,眼淚竟會噴薄而出!


    晶瑩的淚珠裏莫名全是南宮胤賀的影子,這本是她飲酒想要忘記的,這一刻卻怎的清晰!


    她望窗外,月色朦朧映著的是他,她眼神閃躲迴轉屋內,視牆壁是他,抬頭屋頂亦是他!


    隻笑自己癡傻一人!


    “一場寂寞憑誰訴?算前言,總輕負!”


    她隻吃酒不吃菜,又是一會兒哭一會兒笑,行為十分怪異!店主朝小二拋去眼色。


    小二領會碎步上前笑道:“將軍,小店打尖了!”


    她搖搖晃晃起身,看著他冷冷笑道:“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你為何趕我走?你可知我內心已經撕裂!你可知我有多痛?隻教你也欺負我?”


    “將軍,你喝多了快迴家吧!”


    千零露全聽不進去,隻沉浸在自己的哀痛之中,她看著他,亦把店小二認成了他,恍惚後退了兩步,倚著桌子才站立住,她忽的抬起手,用食指指著他!


    “你可知!我為你放棄本心,甘願正潔於內,誌於四德!你可知!我為你甘願舍命以換君心!你說迴家!?嗬嗬…如今你有公主相陪!可還願我迴家?”


    見她穿著髒亂,又瘋魔至極,店主當她沒有酒錢,胡攪蠻纏想要吃霸王餐!便心生怒氣,一個箭步向前,隻道要給她好看!


    來迴拉扯中,千零露忽然間挺直身子,紅撲撲的臉上現在看去卻是煞白一片,兩人皆嚇得怔住,隻見她整個人搖了一搖,噴出一口鮮血來!


    蛛毒遇酒加重了毒素生出,即便吃過一丸解藥現下卻也是不頂用了!


    她的身軀猶如一棵枯樹直直摔倒在地!


    店主二人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麵,兩人不敢轉頭,也不敢前進,直勾勾的看著她!一時間方寸大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是束手無策!


    “死…了…?你去看看!”店主顫聲道!


    見他不動,便厲聲道:“快去!”


    店小二雖極不情願但還是壯著膽子走向前,閉上眼,顫抖著觸碰千零露,隻覺得一涼,便嚇得跳起來,飛一般的躲到店主身後!


    “是…是…死了!”


    一時間,整個酒館萬籟俱寂。


    店小二不知是驚嚇過度,還是人小未經過世事,竟叫出:“報…官…”


    聞言店主一巴掌掄過去阻止道“放屁!你不想活了?”


    他受這一掌,隻覺兩眼冒金星,哪裏還敢多說!


    店主環顧四周,見四下無人便咽了口唾沫,鬼迷心竅般:“扒了她的盔甲,些許值些錢!然後把她扔進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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