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本該是月圓之夜,卻難料十月天多變,風乍起吹著昌邑王府大門的兩盞燈籠,颯颯作響。


    門外,隻見眾人夾道重手肅立,著急的等待著。


    過了一會兒,長長的街道裏傳來雜亂的馬蹄聲,眾人都提高腳跟張望。


    “是他們迴來了!”榮姨喜上眉梢。


    隻見馬車馳的更快,到了跟前南宮胤賀跳下馬來,眾人急急迎了過來皆行禮道:“王爺可算迴來了!”


    南宮胤賀點頭受禮,麵上不露一絲微笑,眾人不解。


    肖婉君也翻馬下來吩咐道:“榮姨做些飯菜!快些送到大堂!”


    榮姨應了,卻不敢多問。


    待眾人皆進府中,千零露才緩緩下了馬車。


    她望著天上的月被厚厚的黑雲一點點吃掉,長長歎了一口氣,歎自己的即將終結的生命,歎與南宮胤賀愈發僵硬的關係!


    走進府中,還是這樣熟悉,千零露伸開雙臂狠命的吸了口氣,想著自己已是半沒黃泉,和南宮胤賀的關係也破碎不堪,也許這樣也不錯!最起碼自己離去後他不至於太傷心。


    她幹咳幾聲,隻覺嗓子濃濃血腥味兒,卻不見有血出,這一日來她身體差到了極點,她不想隨著眾人去大堂,亦不敢再與他相見。


    她穿梭在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走廊,一直到了妙香庭院。遠遠朝裏望去,撲朔撲朔的燭光透著窗紙直燃得她心發慌。


    是誰掌的燈?是賀哥哥進屋了嗎?


    千零露隻笑自己過分在意,紅了眼。


    她掩麵逃離,到了後院。過往點滴如浮雲飄動,曆曆在目。


    千零露看著紅磚砌成的屋頂,想起那日兩人吹過的晚風,心底蕩起漣漪。


    “隻要你願意可以永遠在我身邊”,他說的話恍若昨日還迴響在耳邊,如今兩人卻形同陌路,未有歸期!


    她吃力的搬動立在牆上的竹梯,提起衣角攀爬到了屋頂。


    隻是這風厲了些,才坐下聽得風穿越那棵老樹,打的樹葉“撲淩”作響。


    千零露摸出白玉骨笛瞧它依舊剔透無瑕,柔聲道:“未曾想,最後陪我的竟是你!”


    把它輕放唇邊,風習習吹動她兩縷遺落的發絲,這笛子竟也透心兒涼!


    笛聲在風中飄揚,兩兩相伴。


    良久良久,忽一人輕功飛來。立在屋簷上夜風沉寂,他的衣帶被風吹的一卷一卷。


    “丫頭!你好興致!”


    “師傅!”千零露倉促起身,驚起之餘腳底像著了蠟,怎的站立的住,眼看就要摔下。


    火神踏著琉璃瓦奔來,一手抓住她臂上薄紗一手攔著她的腰肢擁入懷中。


    她瞧他一成不變的黑衣布衫和那半張褐銅麵具,空氣裏因他的到來彌漫著濃濃的草藥香。


    她眉頭微擰縱了縱鼻尖嗔問道:“師傅?你怎麽來了?”


    他鬆開了手,待千零露站穩才續道:“你在此吹笛不是在唿喚我麽?”


    千零露微微垂下眼瞼,無心與他嬉鬧,麵色沉靜一如這沉沉黑夜!


    火神甩了一下衣擺立坐下,拍了拍屋簷的瓦片。


    “丫頭!你不怕高嗎?”


    千零露側目,看著下麵黑漆漆的透著墨綠色的光,雙腳不覺抖動,趕忙攥緊手中的笛子坐了下來!


    見狀,火神笑一笑道:“我剛剛見了隻很奇怪的動物!”


    “是什麽?”千零露側目瞧他。


    “他長著兩隻腳,兩隻手,臉不大眼睛極有神,在屋頂鬼鬼祟祟的好似個夜行僧!”他邊說邊比劃著!


    “它會不會飛?”千零露好奇的問。


    火神盯著她好一會兒才道:“我想不會!”


    千零露撇過臉來自言自語道:“那不就是老鼠嗎?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火神不做聲掩嘴偷笑起來,她這才意識到老鼠怎麽會上屋頂,斜斜飛他一眼嘟著嘴道:“你竟說我是老鼠!”


    “話可淨讓你說了!”見他笑得更加厲害。千零露揮手朝他打去見他不避身上白白挨了一下,哎呦一聲無賴道:“這世道,徒兒興打師傅了!”


    千零露蹙了蹙眉緩出一口氣,才展笑顏柔聲問道:“你怎不避?”


    “看嘛!你笑起來多好看!為師再挨一下也值得。”


    千零露心裏才覺苦裏帶了一絲甜意。


    “師傅,有一件事我想要問你,你可要和我說實話!”千零露一臉嚴肅的看著他。


    “是什麽事?”


    “王爺上京途中遇刺是不是你所為?”千零露開門見山。


    火神詫異的搖搖頭:“你是說昌邑王遇刺?”


    看著他的模樣不像在說謊,千零露頓了頓逼問道:“你當真一無所知?”


    火神失笑凝眸於她反問道:“你何故說是我?”


    千零露這才從懷裏摸出那塊火神令,倒墜在他的眼前,火神眉心一緊,接過火神令良久說不出話來。


    他反複端詳,驚詫道:“真的是火神令!”


    “這個是從刺客身上搜出來的!”


    “此事不是我做的!你信不信?”火神直逼著她的眼睛!


    “如果我不信你,便不會把它交到你手上!”


    “我就知道,叛徒如果真是左使,他怎麽可能會畏罪自殺!”


    “我想火神令並不是每個人都有的吧!”千零露目光閃爍。


    火神目視遠方,眉梢眼角之間,帶有一絲從容:“不錯!持火神令者,僅大祭司、左.右教使三人而已!不過,左使已經死了,但他的火神令我卻不知道在哪裏!”


    “那麽說,火神令有可能在真的叛徒手上!?”


    “目前不確定?”


    “府上死了一個婢女是中的蠱毒,和山陽縣百姓一樣!所以我們料定他們是一個人做的!後來左使被殺來頂替兇手,再後來又有人嫁禍火神教刺殺兩位王爺……是蠻人!一定是蠻人!他們安插在火神教的眼線到底是誰?”


    火神一愣,微有些不快道:“有件事,我不得不承認!你說死去的婢女是我安排在王府的線人!到王府不久她就失聯了,一開始我還以為是昌邑王發現了,沒想到是蠻人捷足先登!”


    她看著他更深莫測的眼睛,頗為生氣:“這種事!你以後可不要再做了!賀哥哥他不是你的敵人,蠻人才是!”


    “這件事是我欠思量,眼下抓到內鬼才是主要,否則遲早還會出事!”火神神色暗淡下來。


    千零露想起內鬼能用火神令發號,頓時疑雲大起:“左使已死!現在最大嫌疑的就是大祭司和右使!他們兩個一定有一個人是內鬼!”


    “大祭司不可能,自立教,她跟著我五年來一直忠心耿耿!”


    “哦?你如此信任她那?”千零露咂了咂嘴,滿腹狐疑。


    “如不是我的搭救!怕是她早已淪落風塵!我煞費苦心的傳授她功夫!對於她而言這再造之恩豈能背叛於我!”


    千零露看著天上黑雲漸散了去,明月也露出一角,歎道:“玉姐姐的命也是你救的!你是救世主嗎?為什麽這麽多人都需要你去救?”


    “玉兒倒算不上是我救的,隻是當時她家失火,我正好帶大祭司在附近練功,見她一人暈到在外,便把她帶迴火神教,如此隻是收留了她而已!”他下顎揚起,笑道。


    千零露低眉瞧他,此時兩人坐的甚近,他身上除了濃墨的藥味兒,還有淡淡的酒香。心想師傅這道兒不僅喜歡與毒打交道,還喜歡酒!他這樣一個正義凜然的人,何故被人誤會至此!


    千零露癡癡呆住,心裏為他打抱不平麵上是悶悶不樂。


    “師傅,像你這般赤誠的人卻被他們冠上邪教的名號,著實讓人難過,空看這寥寥夜景若是有上一壺酒,今夜我們師徒好醉一通倒也快活,可惜我答應了一位朋友在他歸來之前,滴酒不沾!”


    火神看著她天真無邪的麵容,多麽難得的赤子之心,更讓他覺得深深愧疚,為了一己私欲,讓她服用忘憂散,這件事已經成了一根刺深深紮進他的心裏。


    “丫頭,如果師傅有一天傷害到你,你會不會原諒我?”


    火神突如其來的話語讓千零露甚是驚詫,兩人對望一眼。


    千零露心下恍然,隻道是這火神令的主人眼下便隻有右教使一人符合,火神這般說定是要袒護自己人!雖說右教使在自己逃離火神教那夜曾施以相助,但不作為他弑了那麽多條人命的護身符!


    她才不滿的嘟了嘟嘴,神色頗有不愉道:“師傅,莫不是要護短,不打算懲治右教使了?”


    火神見她曲解也不好明示隻淡淡說道:“右教使憨厚老實,也未必是他所為!”


    千零露起身輕“哼”一聲,料定他要護短,故作生氣的走向竹梯。


    “丫頭你去哪?!”他一拉她欲躲。


    千零露立站不住,踉踉蹌蹌的向前跌去,腳下踩碎了兩片琉璃瓦,如不是被火神攔進懷裏,已跌下房去。


    她反手推他,這下火神後仰,奈何她在身上功夫施展不開,兩人滾下房去。他死命護著她以至於摔的呲牙咧嘴才忍不住“哎呦!”一聲!


    千零露意識闖禍連忙從他身上爬了下來,雖把他當成了肉墊但從這麽高的地方摔下來也覺頭重腳輕,晃晃悠悠立不穩!


    “師傅!你怎麽樣?”她連忙拉他。


    火神一手捂腦袋一手扶腰,好一會兒趔趄的站起來。


    “人家收個徒兒是個寶,我收個徒兒要我命!”


    “誰讓你收我做徒弟?!”千零露臉上漲的通紅,又羞又惱轉身欲走!


    火神拉住她的手腕,才定心神見她不出聲,從懷裏摸出藥瓶倒出一顆藥丸遞過去:“看在為師摔得這樣慘的份上,你就把藥吃了吧!”


    見她不接藥,眼神遊離又勸道:“為師製這解藥實屬不易,十朵清蓮花蕊才熬製一顆,你也知道它本是六月花,為師動用百名教徒連日運功才使它十月開苞,蛛毒攻心這一顆未必完全解得了你身上的毒,但至少可以為你續命,不假時日相信為師一定可以救你!”


    千零露看著他手中的藥丸,淚眼婆娑終是感動。


    但她還是堅持初衷,不受!他們相識才短短數日這等大恩,日後何以相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千零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Dary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Dary並收藏千零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