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邑城方圓百裏,偌大而又繁榮。


    寬闊的街道兩側排滿了三四層的紅黃交錯的木樓,這些木樓皆用漆紅磚褐色瓦配建而成!


    瓦上厚厚積雪壓著的是酒樓、菜館、布店、粥鋪……


    這些個門店作坊有掛半米寬的牌匾,有垂兩米長的棉布,上麵各寫著不同的名號!


    穿走在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千零露隻覺得地麵上不過潮濕些,並沒有泥濘水窪。不禁讚歎昌邑的人民很是勤奮,街道的雪亦是打掃的幹幹淨淨!


    又看南宮胤賀腰裏別著折扇,背著手走在前麵。


    他雖穿著並不華麗,但走起路來卻有一股天生的王者風範,他雖隻有十一二歲,但生的麵貌清秀,個兒挺拔再加上他性格孤冷倒顯得成熟了不少,引得買香粉首飾的姑娘,拿著巾帕掩麵一副偷瞧著羞的模樣。


    就連街上閑逛的男人,也會迴頭瞄上一眼!


    千零露仔細的打量了他一番,越發的不能理解!


    轉頭看著肖婉君輕聲問道:“賀哥哥身上並沒有什麽稀奇的東西,為何他們都要盯著他看呢?”


    肖婉君呃了一聲,抿嘴打趣道:“你家哥哥生的好,他們沒見過這樣俊俏的人兒,好奇唄!至於那些姑娘們自然是喜歡他所以多看兩眼嘍!”


    經肖婉君這麽一說,千零露竟有些酸楚,心下思量著若是他們把他搶走可怎麽辦?她好不容易有了親人,說什麽也不允許這件事發生!


    她不過是孩童,全憑本心行事。


    行到一處包子鋪,見主家正在起籠,籠下是鍋爐,鍋爐裏是鍋底灰,頓時計上心來。


    千零露抹了一把灰,蹦跳著走到他身後喚了一聲賀哥哥。


    南宮胤賀“嗯”了一聲轉迴頭,不料千零露從身後抽出小手,來不及反應那雙小手已經捂到他的臉上。


    千零露瞧他看著自己黑乎乎的小手,臉上八根依稀可見的黑指印,配上他神色莊嚴肅穆,他是有些茫然失措,不對他是生氣了!


    千零露一下屏住了唿吸,兩隻手不自覺的抓著耳朵,見他抽出腰間的折扇,莫不是要教訓自己了,隻嚇得千零露閉起了雙眼。


    此時,就聽得“哐當”一聲。


    千零露下意識的摸了摸腦袋,還在!是的還在,可怎麽也不痛那?


    她睜開眼睛這才發現,原來不是自己,是一個和阿娘一般大的女人,她趴在地上嚶嚶的哭泣,地上還有一隻被摔破的碗!原來這聲音就是它發出來的!


    千零露見她頭戴青色的小巾,剛好將淩亂的頭發束起而不至於散落。身上的衣服樸素還有許多縫補的痕跡,看她模樣一定是那些流民!


    此時南宮胤賀已經到了那個女人身邊將她攙扶起來,肖婉君也已經走到了跟前,千零露卻是一臉的不開心,仿佛他對所有人都是極好的!又轉念一想不是自己騙他來的嘛,這會兒怎麽又小肚雞腸呢!


    千零露隻覺得自從見著他,心思都變了!死命的搖了搖頭趕忙追到跟前,才聽見那女子哭著說:“不過是求他行行好,給個包子果腹!”


    “我不給!你就賴著不走,我還怎麽做生意?”說話的正是賣包子的老板,是個微胖的中年男人!


    到了此時,肖婉君的狹義之氣猛上心頭,提起劍頂著他,怒道:“不管怎麽說!你打人就不對!”


    包子鋪老板見她人不大,力氣可不小!劍柄頂著自己的喉嚨生痛,不由得發怵。


    “小女俠我沒有打她啊!你看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做個小本生意,我也想可憐她!隻是你瞧瞧!”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三人不由得大吃一驚。


    隻道是側麵的街巷裏坐滿了同那女子一樣的人,三兩成堆,他們低著頭靠著牆,麵上沒有任何表情。


    肖婉君這才放下手中劍,默默的退到了南宮胤賀身後。


    “你們也看見了,不是我不幫,是我也幫不了啊!”


    千零露大喘了一口氣,如釋重負般朝南宮胤賀望去,他此時蹙著眉神情複雜,是心軟可更多的是心痛。


    她似乎明白了,他看他們的眼神和看自己的明明是一樣的,那麽說自己在他心目中並不是親人,而是和他們一樣!隻是可憐自己罷了!


    南宮胤賀沉默了半響,看著身旁低頭不語的女人才悠悠問道:“你們不是昌邑的人吧?”


    那女人點點頭。


    千零露本就後悔騙了他,此時若不說便沒有機會了,實在是沉不住氣了插嘴道:“賀哥哥!他們……他們是從灌南逃過來的難民!”


    他也不瞧她,連一點驚訝的表情也沒有。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的吧!你帶我來這就是要告訴我他們的事!”


    果然是王爺,不同常人這一下便洞穿了自己的心思,千零露不敢出聲隻默默點了點頭。


    可他卻沒有生氣,隻輕輕說了句:“以後有事就直接說,繞彎子會誤了大事!”


    千零露又點了點頭!


    南宮胤賀從袖子裏摸出了一袋銀兩,遞給包子鋪的老板,道:“你的包子我全買了,分給他們!”


    包子鋪老板先是一驚,隨後喜笑顏開的接過錢袋。


    南宮胤賀從籠屜上取下一個包子遞到那女人手中,隻見她眼含熱淚,卻沒有直接吃掉,而是撲通跪在地上連磕了三個響頭。


    “多謝恩人救命!”


    說完起身跑進了街巷,邊跑邊喊:“大善人分包子了大家快去拿!”


    巷裏的難民一聽有包子吃,前赴後繼的奔了出來!爭著搶著把包子往嘴裏捂,壯些的一手拿上三四個,迴到巷裏不忘分給行動不便親人!或是父母,或是妻女!


    見著這樣慌亂的場麵,千零露嚇得躲在肖婉君和南宮胤賀的身後!


    “慢點!別搶!都有都有!”南宮胤賀語氣和藹溫柔,好似他們的父母,生怕他們受到傷害!


    此時,他的眼中不會有自己,千零露才深深的明白,阿娘隻是自己一個人的阿娘,而他不會隻是自己的賀哥哥!他是心懷天下的王爺,是深明大義的王爺!


    想到這,她一下子釋然了,心裏也暢快了許多!


    肖婉君卻不似這般心情了,隻咬的牙齒咯咯響,碎罵道:“灌南!灌南!害死我父親的地方!如今又要害死多少人!”


    南宮胤賀似乎想到了什麽,匆匆往巷子裏走,二人也追了上去。


    巷子裏已經沒有多少人,不過稀稀疏疏幾個老人和孩子,一直走到巷尾,南宮胤賀才停下腳步!


    原來是尋剛才的那個女人!


    隻見她坐在地上懷裏抱著一個瘦小的孩子,大約五六歲的模樣,麵色蒼白顯然已經沒了生氣。


    包子就放在那孩子的懷裏,可他卻不能再吃上一口!


    那女人神情木訥,卻也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笑,她抱著那孩子搖啊搖,嘴裏哼著聽不懂的歌謠,那聲音淒涼無助卻又包含著某種希望似的,隻聽的千零露簌簌流淚!


    怪不得她拿了包子自己不吃,而是往巷子裏跑,看到此時三人心中五味雜陳!


    千零露後退了兩步,那孩子不能死!他死了他的阿娘可怎麽活!我沒了阿娘,但我還有賀哥哥肖姐姐,可她沒了孩子就什麽都沒有了!


    一想到這千零露就痛心疾首,忙奔了出去在包子鋪後麵尋得一口水缸,她舀了一瓢水朝著母女二人飛跑過來。


    待到跟前,氣喘籲籲話都說不利索了,“我見過……見過阿娘救人!他……一定是餓暈了……包子……包子沒用!得先喝水!”


    南宮胤賀見狀,連忙把瓢中水往那孩子嘴裏一點點灌。


    本是死馬當活馬醫的,沒想到那孩子奇跡般的漸漸醒轉了。


    他眯了眯小眼,微弱的喊了聲娘!


    那女子見孩子叫娘,顫抖著應了兩聲抱的是更緊了,她笑著笑著就哭了,泣不成聲道:“是娘糊塗,竟不知道人餓壞了是要喝水的,差點害死了寶兒!”


    南宮胤賀拿起掉在地上的包子,擦了擦泥土遞給了那個孩子。


    那孩子一見是包子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捧起它就啊嗚啊嗚的大口吃起來。


    “小妹!真有你的!”饒是被此情此景壓抑的太久,肖婉君激動的流下眼淚來。


    此時那女子才想起來道謝,忙顫顫巍巍的扶起孩子,含淚笑道:“乖寶兒!快給恩人跪下磕頭!”


    那孩子手裏還拿著沒有吃完的包子,聽了吩咐便撲通跪下,用那奶聲奶氣的聲音連道了三聲謝謝救命!


    南宮胤賀連忙把他拉起來,神情複雜。


    “我聽你說話,像是有過教育的人,為何要逃難到此?”


    那女人頓了頓,眼神冷淡又不勝愁苦,緩緩道來:“魯諾瓦和彝國打了起來,可苦了我們灌南的百姓了!能逃的都逃了,逃不了的就隻能等死啊!”


    話說到此時,她的麵上全是淚珠,摻著臉上的泥印已經暈染成了一片灰漬。


    千零露和肖婉君同時看向南宮胤賀,因為她們明白像這樣的難民,吃了這頓沒有下頓的日子還多著,誰也保不齊這孩子能熬過下一次!


    而能解決這個問題的,就隻有他!昌邑的王!


    南宮胤賀思慮了片刻,才對著那女人鄭重道:“就由你來通知所有難民,明天一早昌邑王府門前施粥,來者不拒!”


    他說完便走,千零露卻被那女子生生拉住,隻見她麵上滿是疑問,道:“小姑娘,敢問這公子是何人呐?”


    千零露小聲道:“莫要聲張,他是我們昌邑王,賀王爺!”


    那女子啊了一聲呆愣了半響,想必也是不敢置信吧!千零露初次救人,這感覺就像食了蜜似的!說不出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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