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凜冽,寒嘯入骨。


    天地蒼茫,大雪紛飛。


    在荒無人煙的古道之上,隻聽噔噔噔,得得得…,從遠至近的馬蹄聲中,一匹紅馬踏著雪疾馳而來!


    馬上騎著一婦人,那婦人麵色烏黑,口含鮮血,卻緊緊摟著一個七八歲的女童一刻也不敢丟鬆。


    隻因身後有兇狠的敵人步步緊跟!


    “阿娘,為什麽我們總是要逃亡?”


    那婦人眉頭緊鎖,垂臂上的傷口,往下流著黑血,自知中毒活不了多久,可誰又沒有一死?


    低頭看下懷裏的孩子,眼神忍不住透露出溫柔的目光,隻是眼前的孩子還那麽小,即便他們尋不到她,世間險惡她又如何活下去?隻教她放心不下!


    那婦人忍淚,輕輕撫摸了她的額頭,溫柔道:“零露,你要記住,他們越是要我們的命,我們越是要拚命的活下去!”


    身後傳來逐漸逼近的馬蹄聲,那婦人大驚!使盡全身的力氣揚起馬鞭,狠狠的抽打下去!


    紅馬嘶鳴一聲,四蹄翻飛拚命馳騁!


    行的數十裏,穿過田地,眼看就要奔進村落,紅馬卻哀鳴一聲,跪倒在地!


    婦人大驚失色,急忙翻下馬來,見紅馬口吐白沫,已然脫力而死!


    後麵的敵人一步一步逼近,共有一十二人,穿著青色鎧甲,頭盔上的紅纓在雪天裏異常紮眼,母女二人驚慌奔走,卻是雪地難行,再次迴頭,連他們的麵貌都已看清!


    婦人四處查看,十米開外竟有一座廟宇!


    眼下已經顧不得其他,隻能暫時進去躲避,她們飛命的朝廟宇奔去!雪地裏留下兩串一大一小的腳印!


    這一十二人追到跟前,看著死去的紅馬哈笑道:“她們跑不了了!”


    隻有一人縱身一躍,跳下馬來,用手摸了摸雪地上的腳印,心中大喜,指著廟宇道


    “頭兒!她們定是躲在那廟裏!”


    其餘眾人馬不停蹄的到了廟宇前,門上掛著金木牌匾,上麵刻著——昌邑神廟!


    帶頭的是個胡子大漢,看著緊閉的廟門,不覺心頭一驚,匆忙勒住馬,


    昌邑神廟,位於昌邑城,


    自大漢為南宮一姓的天下時,昌邑城便是藩王的專屬封地。


    而這昌邑神廟敬俸的又是曆代昌邑王的靈位!


    胡子大漢忽覺肅靜異常,隻叫人汗毛直立!


    眼看獵物到手,他又怎甘心迴轉。隻頓了頓厲聲道:“千姨!我等苦苦追了七年,今日終於有個了結!你已身中劇毒,根本無力反抗,若識相,便乖乖出來就擒!莫要我等殺進去,連個全屍也留不得!”


    “嗖嗖嗖”三枚銀針從門縫裏飛出,直打在馬脖子上,那馬嘶鳴一聲,胡子大漢一驚,跳下馬來,隻見那馬倒在地上抽搐幾下,就死了!


    胡子大漢連忙抽出鋼刀護身,大叫道:“小心毒針!”


    眾人皆翻下馬背,拿出武器蹲在馬後,靜觀其變。


    千姨奮力打出毒針後,經脈俱損一口血噴出,竟倚在門框站立不得!


    這毒針一出,敵人雖一時不敢進屋,但自己卻再無力抵擋!


    千姨眼珠一轉,高聲唬道:“我能製毒,定能解毒!你這刀上的毒不足為懼!”


    “阿娘!阿娘!您吐血啦?!”


    千姨望著零露閃光的眼眸,隻抱得更緊,她這個年紀本該承歡膝下,幸福快樂!卻嚐盡了顛沛流離,生死離別!


    想到這,心裏的悲痛,似比臂上傷口還要痛上萬分!


    又聽得:“千姨,若是你能乖乖交出那個孩子,興許大王可以饒你一命!”


    一提大王二字,千姨隻恨得咬牙切齒,罵道:“休要提那狗東西!殘害手足,喪盡天良!連個娃娃也不肯放過!”


    “你休要口出狂言!我們這就要進去給你好看!”


    千姨透著門縫,緊緊盯著幾人,見胡子大漢命兩個手下提刀走來,驚駭之餘,大喝道:“看誰敢上前,我便叫他死在我的毒針之下!”


    這一喊,果真管用,那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又倒了迴去,弱弱說道:“頭兒!那毒婦的銀針可是出了名的狠!廟門又小,隻得通過兩三人!怕是我們還沒攻進去,便死在她的毒針下了!”


    見胡子大漢有些猶豫,千姨借勢喊道:“我們本無冤無仇,你們又何故為那狠辣之人,趕盡殺絕!你們知他害人之事,隻怕迴去也沒得命活!!”


    胡子大漢卻咧嘴笑起來,“危言聳聽!你要躲盡管躲,待我燒了這廟!且看你出不出來!”


    “阿娘!這次我們是不是要死啦?”


    千姨柔聲安撫道:“不怕!不怕!”淚水卻不聽使喚的滾了下來。


    “我不怕,阿娘不哭露兒會陪著您!”


    看著眼前,這個怯生生的小女孩臉色煞白,卻還為自己擦拭眼淚,心頭一痛竟不知說什麽好!


    一陣濃煙嗆來,千姨心知歹人已經放火,下意識抱起零露使勁往裏挪動。


    抬頭眼前是三尊巨大的佛像,麵容祥和,一看便有些年頭,佛像前麵供奉著六尊牌位,每尊牌位前皆有香燭!


    眼落之處,處處陰森,千姨不敢逗留,隨後轉向兩邊卻是石牆,迴頭看去已是火光四射,煙霧滾滾,若要逃脫,可謂難於上青天!


    這次,是真的要命喪於此了嗎?這孩子出生後,父母便慘遭殺害,姐姐臨終時將她托付於我,如今……,哎!可憐這孩子亦不知真相!


    想到這裏,她輕扶零露的臉頰,哽咽道:“孩兒,如今我要和你說實話,我不是你的親生娘親…”


    零露一聽,征了征隨即昂首尖厲得叫道:“阿娘你騙我!我不信,你就是我的娘親!你永遠都是我的娘親!”


    千姨見她激動的大叫,連忙抓住她的肩膀,瞧著她天真模樣,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這一哭便毒入心脾,道是命數已盡!


    千姨吐出最後一口黑血,用盡力氣取下脖頸上的一塊迷轂花(一朵長在樹上稀奇的花吸收月色便會發光,把它佩戴在身上就不會迷路)吊墜,掛在零露脖頸上,指著西方留下一句“你的父親一生所向披靡,受萬人敬仰,當真值得你驕傲!”


    零露呆呆怔住,完全不知這半句是何意!是想告知父親身份…還是…總而言之,那是她第一次說起父親亦是最後一次!


    “阿娘!阿娘!…”


    她一聲又一聲地叫著,尖厲的童音衝破廟宇!


    可縱使她叫得淚流滿麵,叫得聲幹氣咽,叫得聲音支離破碎,叫得再也說不出話來,千姨卻再也不會迴應!


    廟外眾人正是得意,突一人稟道:“頭兒!你快看…”


    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遠處烏鴉鴉一片人影,皆穿著素衣,舉喪旗!漫天黃紙飄落!


    到底是誰在送喪?眾人心疑!


    天地一片白茫茫,人影忽遠忽近,隻叫人心更恐懼!


    一陣死寂後,忽得一聲悲號:“昌邑七代王爵,一朝永訣,千古同哀!跪…”


    此聲如哮,直穿耳膜!


    剛剛焚了人家的廟宇,卻又碰得主家辦喪,眾人麵上皆嚇得慘白!


    胡子大漢心中納罕:昌邑王府可是惹不起的!


    隨後對著眾人顫聲道:“快!快上馬!”


    “頭兒,她們怎麽辦?”


    “她們不可能活命啦!我們再不走,怕是想走也走不了…”


    在這生死交關的時刻,他們哪裏顧得上查看她們二人的死狀,飛躍馬上,隻道一個比一個跑的急!一個比一個竄的快!


    老昌邑王操勞過度,重病纏身,沒能熬過這個冬天便英年早逝了!


    隻撇下一個八歲的質子南宮胤賀,走在喪隊的最前麵,隻見他手裏捧著父親的靈位,赤足踩在雪地裏!


    那雙稚嫩的雙足,在冰雪的掌摑下早已凍的通紅發紫!


    隻是腳底的冰冷卻不及心上萬分!


    他大腦的血管像要漲裂開似的,身體的每一部分幾乎都在顫抖,聽著身後數百人大哭,他知道那哭聲中的絕望和痛苦,而自己卻再也流不出一滴淚!


    母親因生他難產而死,從未體驗過一日母愛的他,如今又失去了父親,心中是多麽悲傷和無助,卻是這裏所有人不能體會的!


    可他自知!父亡子授,從此他的肩上便要挑起父親的責任!從此整個昌邑百姓都要倚仗他而活!


    南宮胤賀雖年齡尚小,卻表現出異於常人的冷靜和沉著!


    到了廟宇前,隻見熊熊烈火裏傳來一孩童哭聲!眾人驚的停住腳步!


    抬棺者腳下一滑竟把棺槨落地!


    主持者厲聲道:“棺不可落!”


    抬棺十人膽戰心驚的扛起大棺,隻覺全身發抖!


    主持者圍著烈火熊熊的廟宇轉了一圈,愕然發現雜亂的馬蹄印,四處望去卻沒有歹人蹤跡!“是哪個?敢在此生事?”


    南宮胤賀數日守靈,又早起行的十裏送靈,不是跪就是走,早已經身形俱累,看著祖廟被燒差點暈厥過去!


    幸得一婦人眼疾手快,托住了他才沒有摔倒!


    南宮胤賀定了定心神,道“榮姨,你可聽到祖廟有人在哭?”


    榮姨鬆開他,點頭道:“小王爺!奴婢聽著了!”


    “快來人!”


    頃刻間,數十素衣侍衛跪在他麵前!


    “先救人!再救火!”


    過了良久,母女二人被抬了出來。


    “稟王爺,救出一個女子和一個小孩,不過這女子已經沒有氣息,這小孩還活著但是暈過去了!”


    “快帶她到府上醫治!榮姨你跟著去!”


    望著她們行遠!


    這場火燒了滿天雪花,亦是燒了他的沉痛!


    南宮胤賀隻緊緊握著父親靈位,隻道那二人是昌邑百姓,遭歹人行兇!心中便暗暗發誓:一定讓所有的子民安居樂業,再不受侵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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