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民軍駐紮的山頭共有三個道口,分別在東、南、西三個方向。尚離的騎軍從東麵而來。卻沒有直奔東側的道口。他們在剛剛快要進入弓手射程的時候,便分成了南北兩路,環繞著山坡移動。楊林七摸不準尚離騎軍將會從哪一個道口發起進攻,他不得不將所有萬民軍分成三波,分別守著上坡的三道口,原本就不富裕的兵力,又一次被分散了。


    隨著雙方對峙時間的增加,尚離騎軍的總人數也漸漸清晰,有快三百號人。一千多隻馬蹄踏出的隆隆聲響,在尚未見過正式戰陣的禧虎和禧兌覺得有一股千軍萬馬的氣勢。


    “師兄,一會我能用拳氣嗎?”禧兌小聲問道。


    “不到萬不得以……”禧虎撫摸著自己的護臂答道,“你現在的拳氣真的能穩定的控製嗎?”


    “大多數情況可以,至少還在寺裏的時候是這樣……”禧兌忽然也有些拿不準,“到了豐州後,確實有些時間沒練過了。”


    “不要離開我身邊,我會保護你的!”禧虎眼神堅定,同時按動手腕機關,左右手臂上的刀盾“騰”地彈出,引的禧兌有些羨慕。禧兌也從腰間拔出了短刀,貓著腰,緊緊貼在禧虎身旁。


    孔正一緊張的看著懷抱布袋的高信:“堂主,這袋子……


    “別問了!”高信正任由著布袋中的血跡染在自己的衣服之上,卻絲毫不在意,“尚離騎軍是想用這個打壓我們的士氣,萬民軍又怎麽可能會被他們的恐懼打敗?”


    孔正一大概也明白了高信的意思,咽了口唾沫,狠狠的說道:“跟他們幹!”


    他們正說著,尚離的騎兵隊伍開始逐漸向山坡的三個道口處靠近,尚離的騎軍大多數都是裝備了弓箭的騎射手,進入射程後便開始向著山坡放箭。所幸萬民軍居高臨下,對射之下還有些地形的優勢,十多名騎手落馬,而萬民軍基本上沒有損失。


    可就在對射的同時,有大約八十騎,突然就向最東邊的道口發起了衝鋒。這八十騎與騷擾的騎射手不同,大部分是重甲,衝擊的勢頭又猛又突然。等弓手向他們轉移火力時,已衝至萬民軍的兵陣之前。


    瞬間,山坡上充斥著皮肉撕扯、骨頭折斷、金屬撞擊、怒吼、慘叫等各種聲音。兵陣也被扯開一個缺口,其他兩個道口的萬民軍不斷向東邊道口補上去,終於堵住了這第一波衝鋒。


    的力量。


    這八十騎重騎兵所持均為帶有尖頭的長砍刀。衝鋒時,尖頭在前,借著馬力,已撞翻十數名兵陣第一排的盾手。當馬匹被圍,失去機動力後,長砍刀左右收割,接連砍翻身邊的萬民軍。而失去盾手掩護的兵陣逐漸失去了戰前的齊整,後排的槍手與弓手暴露,有不少被山下的騎射手擊中,戰損逐漸增多。


    可張連尉手下萬民軍,很多也是經過戰陣的老兵,他們蹲倒在地,躲避開重騎兵的揮砍,頻繁的用刀砍馬腳,或者用長槍自下向上刺擊。被掀翻馬下的、直接被刺落下馬的,隻要落地,便有一群萬民軍亂刀揮砍,即便身著重甲,這些騎兵也很快就被砍成了碎塊……


    在外圍騷擾騎射尚離軍,繼續移動,分成了兩波,向南麵和西麵的另外兩個道口衝鋒而來。他們一邊繼續射擊,一邊在漸漸靠近後,收弓拔槍,如同兩股海浪直拍過來。


    “攔住!不要讓他們衝上來!”楊林七意識到尚離軍這八十名重騎兵隻是用來拉扯他們


    的防禦,趕緊下令另外兩個道口繼續堅守。


    “放箭!”萬民軍的後排弓手持續放箭,衝在前麵的尚離騎兵有不少落馬倒下。而身後的騎兵們拉動韁繩,飛馬越過前麵倒下的屍首繼續衝鋒。當頭一批衝上山頭的騎兵與萬民軍的盾手相撞之時,戰鬥的嘈雜聲音變得更響了,仿佛兩個巨大磨盤碾磨時發出的石頭相擦的聲音被放大了萬倍,絞殺著參與到戰鬥中的人們。


    不多一會,兩軍加在一起的五百多人已經齊齊的擁擠在山頭之上,攪做了一團。錢糧堂的五十餘人,被萬民軍護在身後,而他們身後又護著糧車的牛馬。


    混亂的戰鬥,令禧虎迴想起帝都尚離瀾楓造像塔下的囚徒亂戰。他的記憶裏麵已經不記得具體戰鬥的過程,那印入滿眼的血紅色、彌漫在空氣中的血腥、被刀劍開腸破肚後冒出的糞尿氣味,又讓他感到如此熟悉。這便是死亡的味道。


    楊林七的兵陣終於還是被尚離騎兵撕開了一個缺口,三五個騎兵徑直向著糧隊的方向衝來。錢糧堂的的裝備沒有萬民軍齊整,大多數人穿著的是厚布甲。這種防禦程度在騎兵的砍刀麵前,是微不足道的。所以站在前麵的幾個人,瞬間就被尚離騎軍砍翻。其中一人被奔襲中的戰馬馬腹撞擊,飛出去了一丈多遠,砸在了一輛糧車的車倉上,頓時頭破血流。


    禧兌第一次見到如此血腥的場麵,他尖叫著揮刀就想要衝到前麵與尚離騎兵拚個你死我活。不等禧虎攔他,高信一把揪住他的後心,使勁拉了迴來,一屁股墩摔在了地上。也就是這麽一拉,讓禧兌躲過了尚離騎兵的一刀揮砍。冰冷的刀風撲麵而過,禧兌瞬間覺得後脊冰涼卻又渾身濕透。


    禧虎瞅準那騎兵收刀的間隙,猛然躍起,右手的腕刀借著下落之勢,狠命的砍向刀柄處。這腕刀果然鋒利,幾乎是毫無阻力的就斬斷了刀柄。禧虎順勢揚起左手腕盾,果然那騎兵在刀頭被斬斷後,用極快的速度拔出腰刀向下揮砍,恰好被禧虎的腕盾格擋。禧虎揮盾格開騎兵的腰刀,出右拳猛刺,“噗呲”一聲紮中了騎兵的大腿處。鮮血如注,令他慘叫不絕,戰馬受了驚,前蹄揚起,那騎兵腿痛難忍直接被掀翻了下來。數名錢糧堂弟兄乘勢圍攻,將這名尚離騎兵的性命了結。


    禧虎還沒弄清自己為何如此嫻熟的就將徐淩忠所授的步下刀盾戰法用在了實戰之中,也沒弄清為什麽這麽輕易的就下手傷人,突然就有些茫然的不知所措。隻聽得高信在他耳邊大吼:“躲開啊!”


    “乒!”高信揚刀幫禧虎格擋開了有一名騎兵的揮砍。騎兵的揮砍勢大力沉,險些將高信的刀震落,他強忍虎口疼痛,看準馬腿處,再次揮刀。可戰馬揚起蹄,隻被刀刃輕輕滑過。蹄子撩起的時候,卻把高信的刀踢落,高信向後仰去,就要摔倒。


    那騎兵一刀紮來,眼看就要紮中高信,又忽然眼前飄過一抹血紅,小臂與緊握著的長刀一齊落地。這是禧虎用腕刀斬斷了騎兵的胳膊。


    騎兵慘叫著,左手拚命拉緊韁繩以防落馬。禧兌衝過來,也不管是人是馬,一頓亂砍。同時又有幾名錢糧堂兄弟協助,有一次連人帶馬一齊掀翻在地。可還沒等他們上前補刀,更多的尚離騎兵衝到他們的近前,站的靠外的幾人不及反應,瞬間慘死在騎兵刀下。更有一人在戰馬強勁的衝擊力下,撞飛出一丈多遠。可是他沒有上一位被撞的人幸運,他被撞飛的方向恰好是山坡的邊緣,在地上滾了兩圈後就滑落到山坡下麵去了,不知生死。


    “散開!散開!”高信嘶吼著,提醒眾兄弟躲開騎兵的攻擊範圍,可為時已晚。衝過來的幾位都是重騎兵,砍刀上下翻飛,又有數名錢糧堂的弟兄或身首分離,或被開膛破肚。四濺的鮮血與體內碎渣、液體,沾滿了周圍所有人的臉龐與身體。


    而此時楊林七的隊伍也陷入了苦戰,越來越多的騎兵衝入了兵陣,倒下的士兵、馬屍被肆意的踩踏著,盾、槍、弓的陣型也漸漸混亂。十多名盾手與槍手死死的護著楊林七,而楊林七挽弓搭箭,不斷射殺著尚離的騎兵。忽然一騎重甲騎兵從人群中衝出,帶著另外三四騎直奔楊林七。帶頭的重騎頭盔和肩甲上比其他騎兵都多出個金屬的尖角,手持的砍刀也在刀背上鑲了一圈金黃色的紋路,一看便是這隊騎兵指揮官。他的武藝也如同裝備一般華麗,砍刀飛旋,輕鬆就撥開了三四隻向他紮來的長槍,同時血光劃過,已有兩三名萬民軍的人頭落地。


    其餘盾手拚了命的一齊抵住馬腹,兩邊相互撞擊,再強壯的戰馬也抵不過十來個人的力量,揚起前蹄向後仰起身。那騎兵手抖韁繩,戰馬似乎聽懂了他的意思,用極快的速度便雙蹄踩踏下去。盾手們紛紛舉盾後撤,已有三四麵盾牌被戰馬踏於蹄下。這幾人扛不住戰馬的重量歪倒在地,戰馬卻借著踏盾的力全身飛躍起來,直奔楊林七而去。


    “保護楊排尉!”有萬民軍唿喊道。此時楊林七己丟下弓箭,抽出長槍,領著身邊一眾


    槍手刺出槍尖迎擊這騎兵。而戰馬躍起後並不是徑直向前,而是朝著斜前方跳去,將自己與騎兵的身側麵露在了萬民軍麵前。那騎兵順勢劈砍,已有數把槍尖折斷。刀鋒所至,竟也將楊林七的左手臂斬斷。但楊林七的右手用盡全身之力向上紮去,正中馬腹鎧甲間隙,紮進了馬肚子裏。戰馬失了前蹄,一下子栽倒在地。而騎兵早在空中便已脫了馬鐙,借著慣性向前飛躍,恰好落在了錢糧堂隊伍的附近。


    眾萬民軍,繼續護住楊林七,但隻見他高聲大吼著:“不要管我!把他們擋住!”


    禧虎隔著混戰的人群,看到楊林七負傷後依舊英勇,心中也深受鼓舞。他瞪著那名剛剛落地的騎兵,心中想著為楊林七報仇,也想著若是拿下此人,尚離騎兵群龍無首,定會潰散。於是他幾個箭步直衝殺向那落地未穩的騎兵。


    附近的其他尚離兵見到自己的軍官落馬,紛紛圍攏過來,這一圈的形勢變得更加混亂。禧兌一著急,再也安耐不住,聚力丹田,控製吐納,揮起拳頭便向地麵砸去。禪意拳力震動山坡,邊緣位置的碎石、土礫連連墜落。就連站在坡邊緣的戰鬥的人們,腳下不穩,紛紛墜落到山坡之下。


    兩軍交戰,注意力都在刀尖之上,似乎也沒有幾個人注意到禧兌使出的是什麽招式。隻有高信衝到近前一把按住禧兌肩膀,將他按在身下,就在禧兌怒目迴首時,才對他狠狠使了個眼色,壓低聲說道:“不可再用!”


    禧兌的這一招,禧虎也有所感知,他卻也顧不上去找禧兌。反倒是暗自使出了一些狂野血脈之力,將力量僅控製在腿腳之處。瞬間他的腳力增加,衝擊力量近似重甲騎兵。那尚離軍官落馬後,已拔出腰刀,又連連砍殺數名萬民軍。當他意識到禧虎的殺氣時,禧虎已然衝到他的麵前。他橫斬過去,想要直接砍落禧虎的首級,縱然這軍官的刀法精湛,卻也跟不上禧虎當前速度。禧虎低頭輕鬆閃避,揚起左臂腕盾,“啪!”的一聲擊打在軍官麵門之上,頭盔居然被擊的粉碎。飛起散落的碎塊,沾著血跡,既有頭盔的碎片,也有擊碎的牙齒。


    那軍官在這一擊之下,幾乎要昏厥過去,步履蹣跚連連後退,腳下被死屍絆倒,坐在地上。但周圍的尚離騎兵非常護這他,立馬衝過來四五騎將他圍住。


    “那是他們的將軍!全力誅殺!”高信喊道。


    萬民軍見尚離的將軍倒地,瞬間起了士氣,戰鬥力似乎一下就壓倒了尚離騎軍。而那將軍在倒地後仍是頭昏腦漲,他用手擦抹著滿臉血汙,嚐試了兩三次都沒有完全站起身來。此時有其他落馬的尚離士兵,過來攙扶,很快就把半昏迷的他抬到了其他騎兵的馬背之上。


    楊林七看出了尚離軍的退意,大聲下令:“他們要撤!堵住去路!”


    也就在此時,禧兌剛才那一擊之下的震動,已然驚了糧隊的牛馬,幾十頭牛馬同時拉扯著定在地樁上的韁繩,場麵更加的混亂了。高信顧不上戰況,連忙招唿人前往安撫牲畜。楊林七之前說的不錯,如果牛馬驚散了,就算贏了戰鬥,也無法將糧食按時送到汴安城。


    牲畜混亂之間,尚離的殘兵已突破了一個道口,紛紛撤下山去。那些落了馬依舊生還的士兵們自覺的在道口打起了掩護,繼續與萬民軍鏖戰。禧虎還想去追擊那被敲中腦袋的尚離軍官,卻發現褲腿因為狂野血脈的發力,早已炸裂成了碎布條,猶豫之間又被幾名尚離士兵攔住去路,隻能眼巴巴的看著那軍官被人救走。


    當尚離騎兵撤離時揚起的灰塵慢慢遠去的時候,留在山坡上致死抵抗的最後一名尚離士兵也被萬民軍擊殺。步軍無法追擊上騎兵,但從他們逃離的人數來看,應該至少有一百多人被萬民軍殲滅,山坡上響起了萬民軍山唿海嘯般的歡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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