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你說的可是害死善水師叔的那個人?”禧兌聽到禧虎咬牙念出“朱方明”三個字,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校場上人員眾多,一時間他認不清到底哪一個人才是。


    禧虎的耳畔已經聽不見別人的問話與任何聲音。兩年前在圩城的發生的所有事情,在他的腦海中一瞬而過,每一個細節都那麽的清晰。尤其是善水師叔慘死時的模樣,他永遠都無法忘記。


    複仇的怒火在他心中燃起,他理智中唯一的底線就是在人多的場地中,不能夠使用會暴露他南境虎人身份的狂野血脈之力,其他的,都不再顧忌。


    孔正一、大壯和小身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們還沒反應過來,禧虎已經一躍而起,向人群衝去。隻見他越跑越快,身側帶起的風,讓被他經過的人都一怔,而後抬眼都去關注到底是誰在人員密集的校場上如此快速的奔跑。


    朱方明還在與人談話,當他發現一個麵容兇悍,滿是傷疤的人衝向自己時,禧虎已經隻距離他不到半丈的位置。禧虎的左腳猛踏地麵,飛身躍起,右腿伸的筆直,狠狠的向朱方明的胸口踹去。朱方明反應算是很快的了,可也不及躲避,隻得雙手交叉,用小臂護住心口,腰馬還未站穩,就已經被禧虎重重的踢出去一丈來遠摔在地上。


    “媽的....”朱方明雖然護住要害,卻也摔的不輕,剛想破口大罵,就見麵前冷光耀眼,一陣驚恐情緒迅速向他襲來。


    那冷光正是禧虎撥動鐵護臂上的機關,“唰”的一聲伸出的刀刃反射的光線。朱方明被踢出去的一丈距離,他隻不過一個騰躍,就又到了麵前,揮手斬向朱方明的脖頸位置。


    “乒!”


    一把長柄馬刀穩穩的格開了禧虎的刀刃。金屬間碰撞的強大相互作用力下,讓全力揮斬的禧虎向後彈去,連退兩三步才穩住身體。那長刀好似靈蛇,如影隨形,跟至禧虎麵前。他左手撥動機關,鐵護臂的折盾展開,又是“乒”的一聲撞擊,擋開了馬刀的攻擊。碰撞間,因雙方的力道極大,竟有零散的火星冒出。


    兩人拉開距離後,都沒有再冒然出擊。這一迴合過後,他們意識到自己麵對的,是非常棘手的敵人,禧虎打量著麵前的手持長柄馬刀的人。他的歲數不大,隻有二十左右,額庭寬厚,眼眉細長,鼻梁如同刀刃一樣鋒利尖挺,再加上白淨的膚色,這個年輕人竟有些透出女性般的柔美氣質,可又與他所展現出的殺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朱方明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他沒有攜帶任何兵刃,四下張望,從木架上抄起兩柄木刀,在這個年輕人身後,也擺開了架勢。他仔細看了眼禧虎,頃刻便明白了他為何要對自己行兇,他低聲嘟囔道:“哎,真他娘的冤家路窄.....”轉而又立刻變了表情,極其的友善:“這不是禧悟師父嗎?沒想到皇帝大赦囚工啊,你也到了固灣城來了呀!咱們可真是不打不相識啊。”


    手持馬刀的年輕人,一聽到禧悟這個名字,臉上掠過一絲陰沉,揮動的長柄馬刀,就向著禧虎砍來。


    “刀兒,不可!”朱方明竟然想要攔住這個被叫做刀兒的年輕人。可刀兒的身勢極快,也未聽朱方明的勸阻。這一刀,是順著禧虎的左手,從下向上的撩砍。而左手恰好是禧虎護臂持盾的手,他隻需左腿後撤,迎出左臂就能格擋下來。


    可這刀兒的撩砍明顯也沒有那麽簡單。馬刀在臨近禧虎麵前的時候,是能夠通過調整刀柄而改變刀刃角度,輕鬆避開格擋的。所以禧虎必須在刀刃行至麵前的最後一刻才能出手防禦。這將是兩人的一次內心強大與否的賭命博弈。


    果然,刀兒左手微微壓動刀柄,馬刀刃口翻轉,砍劃的弧線立馬變向,撩砍變成了橫劈,直奔禧虎的麵門而來。


    禧虎揮動左臂主動迎擊,“鐺!”的一聲,馬刀彈開。禧虎也因為承受劈砍的力道,向右邊踉蹌了一步,但他接著這一步踉蹌,緊跟墊步,抬起右手的刀刃,向前突刺。


    刀兒的刀勢變化極快,借著撞擊的力量旋動長柄,砸向禧虎。禧虎這一突刺,已提前將身體的重心放的極低,這一砸正瞄著他的後腦而去。禧虎翻身揮手,用右臂格開刀柄,“啪!”這一格擋相撞的力道極大,若不是鐵護臂的保護,小臂即使骨頭不斷,也至少要被打的淤青。


    禧虎沒有絲毫的停頓,乘著起勢,一個旋踢正中刀兒左肩。


    左肩所受的巨大衝擊力,令刀兒的左手不得不放開刀柄,半身旋轉後退了一步。他的右手順著柄杆滑至末端,借著旋轉以最大了力矩掄動馬刀斬向禧虎踢在空中的腿。


    這一招,可把禧虎嚇得一身冷汗,連忙收腿,向著刀兒的遠端連續翻身側旋。因為重心放的太低,又翻的著急,直到離開刀兒手中的長柄馬刀的斬擊範圍之後,他也摔倒在地上。可不到一個彈指,他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翻了起來,再次與刀兒保持距離相互對峙。


    “我不想知道你是誰,你最好和伏羊山北尋兼那夥人不要有什麽關係,否則,我會一並找你複仇!”


    “那可就巧了,北尋兼是我阿爹!”


    這刀兒說話的聲音尖利,又好似刻意壓住了嗓子說話,怎麽聽都怎麽別扭。他的這一句話,更是激起了禧虎內心全部的怒火。本以為刀兒隻是個無關緊要的固灣城的武者,卻沒想到他與北尋兼的關係如此緊密。他甚至感覺狂野血脈潛藏的力量已經湧上他的臂膀,為了不露出狂獸的形態,還必須收勁控製。他又一次發起了全力的進攻,向刀兒衝去。


    刀兒絲毫不怵,揮動馬刀,以完全放棄防禦的大開大合之勢迎擊禧虎的第三個迴合。


    其實在此之前,禧虎除了在坨崗徒手打死一隻野兔和一隻惡虎以外,他沒有直接殺死過任何生命,更別說是殺人了。對北尋兼、朱方明的仇恨已經讓他忘卻了這些,此時此刻,他隻想手刃仇人,為善水師叔報仇。


    就在兩人的兵刃即將接觸到對方身體之時,一股極強的氣流從他們中間穿討,直接阻斷了他們接觸,在兩聲極強的金屬碰撞聲音之後,又發出了兩聲敲擊的悶響。這悶響聲音極其連貫,若不仔細,甚至以為隻是一個聲音。


    緊接著禧虎和刀兒各自向著兩個方向彈去,後背著地,重重的摔倒。那兩聲問響,是兩把厚重的刀背,分別敲擊在了他們胸口處,將他們強行分開來。


    禧虎的肋骨被敲擊的如同烈火灼燒,奇痛無比,恰好是他與大壯比試時候被擊打中的位置,他甚至懷疑某段肋骨都已經斷裂。他極其勉強的想從地上撐起自己的身體,才發現右手的刀刃影響了撐地時手腕的活動,隻好撥動機關收起刀刃。待他直起身體之後,才看到兩丈多開外的地上,刀兒也是差不多的表情,半臥在地上。


    在他們中間,還站著一個人。他身著深藍色的單薄棉服,並不像是這個初春季節的衣服。棉服外,用全副武裝的黑色輕皮甲覆蓋,束腿、束腰、束臂綁的緊緊,給人有種幹練輕盈的第一印象。他的年紀似乎在三十到四十之間,有著一頭少見的短發。在下巴處留了一小束短短的胡須,須頭被修剪的異常尖銳。眉骨高突、深深的眼窩中,雙眼如同鑲嵌在褶皺的眼瞼之下,透著麥芒般尖利的眼神。整個麵龐上透露出來的都是一股尖銳的氣息,或者說是殺氣。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這個人後腰帶上插著的兩柄厚重砍刀,刀格處尤其特殊,是一隻猛虎模樣的神獸,張開了巨口,刀刃即從巨口中伸出。口中的利齒緊緊的貼在刀刃上,不僅用於裝飾更用於固定刀柄、刀格與刀刃。


    剛才便是他,從場地外急速的穿插而過,用雙刀分別格擋了禧虎和刀兒的兵器,又翻轉刀背,在兩人的胸口間重重敲擊。他已極其精準的手法,讓刀背擊打在肋骨的正上方,這是痛感極強的位置,並且避開了兩人的心口與肋間的縫隙,這樣才不至於有內髒的損傷。


    “校場可以用最激列的方式比試,但一切以取得對方性命為目標的搏鬥,不應發生在這個關鍵時間。”他的聲音冷峻,說話時連眼睛都沒有抬起看刀兒和禧虎,“這件事情,你們最好不要讓古木先生知道。”


    “鄭....鄭觀天啊......”朱方明忽然變的驚慌起來,趕緊扔掉手中的木刀,單膝跪地向此人拜道,“拜見鄭將軍!少爺年輕,不懂事呐,比試的動作有點大,請您見諒!”


    鄭觀天絲毫沒有理會朱方明的拜禮,雙手背在身後,踱著步子便向人群外走去。


    此時,校場噪亂的人群早已將這裏圍成了一圈,人們很自覺的為鄭觀天讓開了一條道路。有兩個人恰好聞亂聲趕來,正是善和與裴勇。他們與鄭觀天擦肩而過,並未多言。直奔倒在地上的禧虎而去。


    禧兌已經在攙扶禧虎起身,他驚詫於禧虎一對鐵護臂的機關精巧,又關心他被鄭觀天擊中胸口的那一擊。


    “沒事吧?打哪兒了?”裴勇扶住禧虎的腋下,將他撐起。


    “緩......緩一....一會就好....”禧虎的聲音很難辨別到底是激動還是震擊導致的,連發聲都暫時不便連貫。他的眼神依舊死死盯著對麵正在攙扶的朱方明和刀兒,“就是......就....是......他們.....害死的.....害死的善水師叔。”


    善和氣勢洶洶的走到朱方明的麵前,壓低了聲音說道,他的雙拳緊握,額頭與手背上的青筋與血管如同即將爆裂,“老子怎麽和你說的,呆在你該呆的地方,不要瞎溜達!這一次是你走運,下一次,保不齊還會不會能留下你的狗命!南清寺始終還記得你和北尋兼欠下的債!”


    朱方明一邊攙起刀兒,一邊諂媚的笑道:“嘿嘿嘿!這不是練兵心切嗎。曾經的事情呐,確實是我們做的有點過了啊,但這都是北老大為了咱們自已人的生存,不是嘛?酒爺見諒啊,我這就走!這就走咯!”


    “滾!趕緊給老子滾!”善和幾乎就要揮起拳頭向朱方明打去,殘存的那一點點的理智,讓他沒有做出這一步。


    “是是是!”他說著,趕緊就帶著刀兒準備離開。


    剛走了兩步刀兒突然扭過頭來,兩眼內盡是殺意,伸手指向禧虎:“咱倆的事還沒完....”話未說完,被朱方明推了一把後腦勺,推推攘攘的把他帶離了學武堂。


    禧虎腦子裏一團亂麻,這短短不到半柱香的時間裏麵發生的事情令他完全無法理解。他怔怔的看著裴勇,大師兄的眼神有些躲閃,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寬慰的話來。酒爺在校場上招唿著眾人各自散去不要再圍觀,然後讓裴勇、禧兌趕緊帶著禧虎送迴住處。


    裴勇在禧虎的耳畔低聲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的疑問,但這裏不是說話之處,迴你和禧兌住處再說。”


    在迴去的路上,禧虎如同被抽掉靈魂的一具空殼,任憑裴勇和禧兌的拖拽。就連禧兌各種關於他傷勢的問詢,都沒有被他聽見。他胸口肋骨處的疼痛依舊持續著,但比這更難受的,是禧虎內心雜亂交織的焦慮、失望、憤怒.....此時他的心裏隻有一個巨大的謎團,幾乎把他籠罩的喘不過氣。


    禧虎的眼神,一刻也沒有離開過裴勇。而裴勇也一刻沒有敢於正眼看過禧虎。就在踏入他們住處之後,禧虎用極輕的聲音,終於問出了他最想問的、極其沉重的問題:“北尋兼和朱方明一直躲在固灣城......你們早就知道,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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