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川王朝的騎兵再次集結襲來。周自行二話不說,就接受了董默的邀請,披上盔甲,作為董默的護衛參與了此次戰鬥。如同董默預測,敵方的進攻力量非常有限。他們是在戰敗了一陣後,在當日之內再次集結再次衝鋒的隊伍。粗略估計,他們原本號稱八千騎兵的數量,現在隻有四五千餘重新投入了戰鬥,士氣、體能都大不如他們的第一輪進攻。這樣的對手,根本就沒有衝破董默步軍防線的能力,更沒有機會讓周自行參與到戰鬥之中。也幸虧如此,否則在這種情況下,他真的無法對這些無辜的士兵下得去手。


    坐守隘口的董默軍,在上一陣勝利的基礎上,全員情緒高漲,充滿了戰勝對手的無限信心,幾乎人人抱著“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的心態。所以整個戰鬥時間比第一陣要短上一半多,幾乎是淺嚐輒止的交鋒後,萬川騎兵就敗退了。董默也沒有被突如其來的勝利衝昏頭腦,他下令禁止一切形式的追擊,隻是堅守陣地。因為除了誘敵追擊後再集中殲滅之外,他想不到萬川軍這一次毫無質量的進攻到底還有別的什麽意義。


    其實在這次阻擊戰之前,就有人建議董默,在地麵布置三角釘來對抗萬川的騎兵。這種釘子就是那種隨便你怎麽把它丟在地上,它總有一個尖角的麵朝上的特殊鐵釘。戰馬的蹄子一旦踏上去就會被紮傷,如果在鐵釘陣裏摔一跤,無論馬匹還是士兵,輕則受傷,重則殞命。


    可董默怎麽都沒有答應。他說騎兵戰本就不是東州兵擅長的,對抗他們的騎兵用鐵盾長矛加弓手的方陣就足夠了。而且想要在南豔江東岸的隘口上布置上密密麻麻的三角釘,需要浪費極大的鐵資源不說,等到戰鬥打完了,這鐵釘陣反倒是成了自己隊伍前進與後撤的障礙。


    在這一點上,周自行非常讚成董默的觀點。他雖然不懂兵法,可也能從這件事情上看到昔日發小的氣度與格局。無論尚離瀾楓未來是否能夠一統北陸,是否能夠給萬民帶來安定的生活,至少董默已經在成為一代名將的路上,越來越接近成功了。


    戰鬥結束後,周自行便繼續與董默商議他前往濱州調查海州和魂石的事情。董默實在是磨不過他,隻能掏空了自己的腰包,將為數不多的個人軍餉都贈給了周自行。他還準備要派兩個士兵護送周自行前往濱州,卻被周自行硬生生的拒絕,他知道董默現在最缺的就是人手。


    木丸王朝九九四年。在周自行離開了董默軍營的兩個多月之後,跨越豐州、霸州,沿著尚未通航的洇龍大運河一路北上,他終於來到了濱州的首府--貿河城。


    貿河城地處濱州正中部、洇北江南岸。洇龍大運河的出發點,就設置在貿河城東麵。計劃北連洇北江,向南一直挖到永德城東麵,連接上雙龍江。洇龍大運河的名字,便也因此而起。運河修建的最難點,並不是距離和長度,而是需要穿過山嶺疊嶂的雲霧山脈。


    正常來說,運河的挖掘是不可能從山脈穿過的。那需要無法估量的人力在山中挖出一個巨大且深邃的大洞。而雲霧山脈的中段,恰好有一片地勢極低的山穀,雖然不寬,但若作為運河的一段航道,那是綽綽有餘了。


    盡管如此,這段航道的挖掘難度依舊巨大。必須確保山穀兩端能夠與相鄰的其他航段準確相連,並且能夠穩定的聚住水流,不至於航段幹涸。這需要進行大量的測算與試驗。


    濱州禹氏,是擁有高超建築、水利工藝的家族。在定寧侯和濱州商團的支持下,禹氏家族帶領著濱州百姓修建洇龍大運河多年。穿越雲霧山脈的難題早在他們手上妥妥的解決,運河航段已經可以通至霸州東部,隻需要再有數年時間,便可與雙龍江連接。


    無奈從諸侯混戰開始,戰爭吞噬了大量的錢財、糧食和人力,無論濱州商團如何向掌權者建議,暫停修建運河的指令依舊如同一把大鎖,牢牢鎖定了運河修建的進度。


    所以,周自行從東州出發,隻能先沿著南豔江乘江船到固灣城,再從固灣城坐沿海航行的海船到霸州東部。之後再一路步行,走至貿河城。這段步行就整整走了一個半月的時間。


    他帶著董默交給他的一封書信,來到貿河城的一處大宅前。大宅的主人名叫嶽步雲,是濱州的一位商人。董默在濱州期間,與嶽步雲也算是有著極深的交情,恰好他對北方的一些神秘的教派有些接觸和了解,也許能夠幫到周自行對魂石的研究。再通過通商的一些走私路子,讓周自行進入海州,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事情。


    大宅門口的家丁並沒有因為周自行的簡陋穿著而嫌棄他。接到周自行呈遞的信件後,一路小跑迴了宅內通報。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家丁跑出宅門,邀請周自行到賓客堂與主人嶽步雲見麵。


    北方的宅院與周自行在南方見過的宅院有所不同。南方的大宅多為園林式的,甚至有些並不規則。而北方的宅院四正四方,通常幾進幾出,規規整整。在穿過了兩個廊道後,他被帶進了一個賓客堂內。一位五十上下年紀的老人等在屋裏,穿著簡單的布衣,絲毫沒有生意人常見的奢華。他見家丁已經把善行帶進屋內,趕緊迎上前:“小老嶽步雲,見過善行師父!”


    “嶽老客氣!”周自行趕緊迴敬道,“小僧本名周自行,來自禪隱宗廬州南清寺,法名善行。不過很多年之前就離開寺門周遊各州。這次貿然上門,多有叨擾了。”


    “哎,這有什麽,我們生意人,就是歡迎各方來客。有人氣,才能有生意嘛。更何況,周師父是董將軍的至交,他的事那便是我的事,他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嶽步雲將周自行請到賓座上,自己也迴主座,揮了揮手示意家丁沏茶。


    周自行一麵道謝,一麵小心的坐下。他看了看這個賓客堂,裏麵除了安置的主座、賓座及一張大桌外,在座位後麵的木架上,還布置了三個不大的鬆樹盆景。正麵牆上掛著兩幅字畫,一幅書法是廬州書法大家張景先的手跡,居然寫是禪隱宗的宗訓“道法自然”;另一幅不知道是哪位大家的山水圖,流水清遠,天氣飄渺。


    “看您牆上還專門有‘道法自然’這幾個提字,咱們也算是頗有淵源,這可是咱們禪隱宗的宗訓。”周自行對頓時有了些許的親切感。


    “喔,是啊!”嶽步雲恍然大悟,示意徹好茶的家丁暫時離去,“請喝茶。嗨,說來慚愧,小老其實並非禪隱宗的門徒,對宗義宗訓並不了解。這幅字啊,是一個朋友送的,我就是覺得寫的好看、有勁,才掛在這裏的。大師若是不提醒,都忘了這是禪隱宗的宗訓。不過不管怎麽說,也確實是淵源頗深。不知道董將軍在南方怎麽樣了?我們身處後方,雖然每天都能聽到各路傳來的捷報,但想必這都是將士們血肉之軀換來的。”


    “那是自然。”周自行腦海中又迴憶起戰場上的血雨腥風,令他一陣不舒服,他吞咽了一口唾液調整了一下情緒,“小僧在東州南豔江東岸目睹過兩場戰鬥,慘烈無比。不過董將軍率領的隊伍,英勇善戰,嶽老不必太過擔心。”


    “哎......”嶽步雲歎了口氣垂下了目光,“北陸連年征戰十好幾年了,濱州啊也算是幸運。定寧侯還在的時候,基本就沒有戰事蔓延到這裏來,咱們生意人該做生意還是做生意。可是啊,這定寧侯的女兒薑氏實在是......哎......丟盡了咱們濱州人的臉麵。”


    周自行點了點頭表示認可,嶽步雲說的薑氏,就是木丸王朝前皇帝阮能的皇後,威帝的母親,而她丟盡濱州人臉麵的事情,就是她和那些個大臣淫穢不堪的關係。這些事情早在周自行前往南境之前就已經天下皆知,他留在南境的那三年裏,尚離瀾楓,也就是他與董默少時的同鄉人李瀾楓,竟然讓濱州易主,一舉替代了定寧侯,將北方濱州、霸州和木丸現任的桂帝控製在自己手中,速度之快,令他稱奇。


    嶽步雲像是猜到了周自行的心思一樣,感歎起了尚離瀾楓,“董將軍和我提了,你和他啊都是尚離將軍的同鄉。豐州別看地方不富裕,卻是個出英雄的地方,不像咱們濱州啊......”“


    “修築洇龍大運河的禹氏不就是濱州人士嗎?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夠完成的偉業。”


    “別提了,小老在濱州做生意,都是濱州商團的人。這點周師父應該是清楚的,濱州商團靠的是什麽?就是江運、海運的通暢。可是呢,想要一直做到南方去,就沒有合適的運路。這洇龍大運河就是濱州商團主使推動的一個打通南北水路的大事。隻可惜,這運河還沒修成,倒是成為了濱州易主的導火索。”


    “此話怎講?”


    “因為薑氏是定寧侯薑少芝之女,能帝一死,薑氏把政,定寧侯肯定是支持自家女兒的。那時候薑氏首要依靠的丞相呂未信,他在李懷陽兵諫皇帝的時候被殺死了,她又找了兵部尚書胡善當靠山。胡善和她為了能夠籌集軍費和人力,對抗南方廬州的南騰侯與西州的平樂侯,直接下令暫停了運河的修繕工作。把勞工充軍,調到卯城打仗去了。”


    “那運河可不就停修了?”周自行瞪大了眼睛。


    “是啊,禹氏當家人禹嵩就是那時候被氣的一病不起,最後駕鶴西去。運河一停修,苦的就是我們這些濱州商團的人,那自然也就不能對薑氏和胡善的勢力再全力依附了。”


    嶽步雲的最後一句話,顯而易見。薑氏和胡善的勢力一日沒有了濱州商團在財力上的支持,確實就像是斷了一條腿。可他還是想不明白,尚離瀾楓又是憑借什麽,在擊敗霸州的木丸王朝的殘餘勢力同時,連濱州定寧侯的的勢力也被他收繳了。


    “可尚離瀾楓,不,尚離將軍,濱州商團和百姓們在安定了那麽多年後,怎麽就突然追隨了上李將軍呢?”他問道。


    “這安定多年啊,真是把雙刃劍。安定太久,仗都不會打了。”嶽步雲的話語裏一陣苦澀,“濱州本來的守軍,是北陸各州最強悍的,不過那也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為的就是防禦海州軍隊的突然南下。這事兒可能你們年輕人都不太知道。二十年前,海州突然對非本土人做了一次大清退,大量的海州人從大海對岸逃了過來,可濱州對他們並不友善,有些人就繼續南下,到豐州東州西州甚至廬州討生活。”


    “這個我知道,我和董默的義父,便是從海州逃迴來的。”


    “哦?還有這個事情,小老倒是從來沒有聽董將軍提起過。”


    周自行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多話了。好在嶽步雲也沒太在意繼續道:“從此濱州的軍務就慢慢懈怠了,逃迴來那麽多人嘛,海州哪裏還能有大規模的軍隊了。結果,尚離將軍的隊伍入了霸州後,從海路殺到了濱州來,三下五除二就擊敗了定寧侯的隊伍。他也是至仁之將、帶的仁者之師啊,沒有屠過一座城,也沒有一件為難百姓的事件發生。並且很快就讓濱州商團把洇龍大運河複修的事情提上了議程。前兩年他平定了霸州東西兩帝的問題,輔佐桂帝正式登上了皇帝之位後,禹嵩的兒子禹治接了運河複修總指揮的班,也算是正式開始了。所以,尚離將軍在整個濱州的威望,得到了空前的高漲。”


    “這個尚離將軍不簡單啊。”周自行感歎道,“之前隻聞其名,今天對他大漲見識了。”


    “嗨,我這個也都是道上的人傳來傳去的,不過這幾年的情況變化,都是實打實看得見的。定寧侯帶出一個安定的濱州,不過是虛假的繁榮。而尚離將軍接手後,人心向背,團結一致,那才叫真正的有力量。”嶽步雲似乎打心眼的崇拜尚離瀾楓,他突然話鋒一轉,“喔,對不起對不起,一直瞎聊了這麽多。都沒顧得上問您的事情。”


    周自行也微微一笑,“那我也不繞彎子了。這一番拜訪,確實也是對嶽老有所求。小僧曾經拜在禪隱宗門下,但對北陸各教派一直都有著濃厚的興趣。聽聞北方海州、濱州的教派與南方不同,所以特周遊各州,潛心學習。”


    “正值戰亂年代,大師還在研究各州教派,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亂世之中,哪有什麽事情是容易的。嶽老見笑了。但濱州、海州深處北方,地方情況複雜,小僧著實需要有一位熟悉濱州和海州的人士幫助。”


    “這些事情對於小老來說也就是舉手之勞罷了。這樣啊,那大師可是來巧了。濱州、海州一帶,流傳著一個教派,勢力日益壯大。”嶽步雲嗬嗬笑道,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樂意,可瞬間又陷入了愁容,“前幾日我還書信給董將軍,提醒他要在尚離將軍麵前諫言,要關注這類教派的崛起,執政者如果不能控製好民間教派,很可能是會出亂子的。


    “嶽老言下之意是這個教派有蹊蹺嗎?”周自行也緊張起來。


    “那倒也還不至於。”嶽步雲搖了搖頭,“至少現在還看不出眉目,至於以後......算了,小老一個生意人,這些政治、宗教的事情說了也不算,說也說不清,就不操這個心了,哈哈!”


    周自行隻好跟著默默苦笑,他實在是看不懂嶽步雲這變來變去的態度,到底是發自內心的還是故意做作的,他追問道:“嶽老,不知道您說的這個教派,叫什麽名字?”


    “旺生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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