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你也要走嗎?”禧兌和金令兒得知禧虎要和善水師叔一同前往帝都的消息時,實在是難以平複自己的情緒。大師兄禧勇父母雙亡、禧勇失蹤、禧虎出行,這一些列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不斷考驗著兄妹倆的接受能力。


    禧虎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行囊,一邊向他們道歉:“是的。兌兒,令兒妹子。師兄對不住你們倆。大師兄剛剛才遇到事情離開寺裏,我本不該在這個時間與你們告別。但我必須去見善行師叔的兩個徒弟。師父告訴我了一切,但我現在沒法分享給你們。因為我自己都還沒有掌握全部的真相。等我追尋和摸清楚自己的根源之後,一定會來找你們兄妹倆的。”


    “我和令兒陪你一起去吧,我們師兄弟在一起,多一份照應。”禧兌依舊熱血滿腔,自信滿滿。


    可他的熱情立刻就被佇立一旁的善通師叔打壓了下去。他一巴掌拍在了禧兌的腦袋上:“這一趟路途遙遠,多你們兩人出行,就多出兩份口糧。你啊,還是老老實實呆在寺裏練功種菜吧。每個人得做好自己的事情。”


    禧兌捂著腦袋裝作極其疼痛的樣子,嘟囔道:“難道在寺裏就不吃口糧了麽……”


    “就知道吃啊。”善通氣的直搖頭,“你什麽時候才能夠把道悟的更深一點呢?”


    禧虎收斂住自己內心的萬分不舍,道:“對不起,兌兒。這是我自己的路,必須自己去走。”


    金令兒微皺眉頭,似乎聽懂了善通真正想要表達的意思,輕聲道:“南清寺裏其實還有許多像虎哥一樣的人。比如我和哥哥。也許有一天,我和哥哥也會去找尋自己的根。就像善通師叔說的一樣,做好自己的事情。是吧,善通師叔?”


    禧虎和禧兌完全沒有聽明白金令兒的話。善通意味深長的看了看金令兒,頷首認同。他明白,眼前的這個女孩兒的內心遠比她表麵看的強大。他又對禧虎說道:“行囊別著急收拾了,你還得有幾天才能出發。跟我走吧,等再走出我那間屋子的時候,你還是你,可看起來就不再是你了。”


    禧兌和金令兒聽得雲裏霧裏,不明白善通師叔在說些什麽。也隻有禧虎明白,善通所說的就是師祖與師父早就製定的換臉計劃。


    善通是唯一師承正合大師高超醫術的徒弟,換臉計劃自然由他來執行。雖然現在麵具的雛形已經完成,可還需要花費時間調整達到與禧虎臉部最佳貼合度的尺寸。


    整整三天就這麽過去了,禧虎與善通就沒有離開過房間。禧兌和金令兒會按照師父的要求,每天為他們送去餐食並更換馬桶。可從來都沒有被允許進入過。他們完全不知道禧虎在房間裏經曆這什麽樣的改變。


    直到第四天的傍晚,禧兌和金令兒將餐籃剛放在門口,正要離去。房門“唿呀”一聲打開了。一個陌生的少年走出屋來。少年的麵頰飽滿。雙眼深邃,鼻梁高挺,頭頂依舊光禿。


    “你……你是誰啊……”禧兌從來沒有在寺裏見過這個人,還以為是哪一輩的僧徒,誤闖進了善通師叔的房間,“你趕緊出來,這個地方是隨便進的嗎?”


    少年聽完哈哈大笑。但金令兒注意到,他在笑的同時,臉頰兩側略顯的一些僵硬,而且笑聲是自己非常熟悉的人。


    “虎哥,你就別再裝了!”金令兒想明白後,也笑道,“你看我哥,都不認識你了。”


    “是禧虎?”禧兌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扶住禧虎臉仔細觀瞧,可無論如何,都看不到禧虎曾經一點點的影子。


    “是我,是我!”禧虎有了全新的麵孔後,自己也非常的開心,他終於不再是那副異族的容貌,更可以大搖大擺的走上街去,不會有人在意他的特殊,因為他從此不再特殊。


    “可是你的身上怎麽辦?斑紋,還有金色的絨毛。”金令兒歪頭問道。


    “絨毛……善通師叔他幫我……”禧虎有些不好意思,“都剃了,嗬嗬……”


    “身上的斑紋可就沒辦法了。”善通也走出屋來,他剛剛在水盆洗過手,還在用毛巾擦著,“好在有衣服遮擋,一般是看不到的。”


    禧兌興奮極了,“太好了,那師兄就不用走了啊。誰也發現不了這是他……”


    禧虎和善通沉默不語,也包括金令兒在內,他們都知道這隻是禧兌的一廂情願。禧虎能否留在寺裏,其實僅僅依靠這一張麵具,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了。


    “走吧,我們去見住持。”善通隻能無情的打斷了禧兌的臆想,帶著禧虎去見善光大師。


    善光大師這幾天已經恢複了不少,氣色也比之前好得多。見到了禧虎的新形象之後,他難得的露出了笑容。


    善光讓禧虎褪去了上衣。他身上原有的細細金色絨毛已然被剃光,肉色的皮膚上保留著淡淡的幾道黑色斑紋。他又仔細的看了看麵具與脖頸處的連接。麵具的邊緣被善通打磨的非常之薄,除非湊到三寸距離以內的細致查看,否則是很難發現的。


    “麵具與臉頰用特別調製的膠水粘接在一起,除非受到極強外力的撕扯,否則三五個月內輕易是不會脫落的。”善通向善光大師解釋道,“時間拖的再久,我就沒有什麽把握了。”


    “用不了那麽久吧,師叔?”麵具讓禧虎的表情略微的有些僵硬,他覺得三五個月的時間已經非常長久了,


    “趙家在廬州範圍可能都會有些耳目,不能大意。其他州的情況會更加複雜,也容不得一絲一毫的疏忽。”善光大師重重的說道,“禧虎你要記住,你去帝都隻是拜托閆峰幫你醫治狂野血脈之力,至於解救善行,為師自會與其他師叔想辦法。你切忌在外久留,也絕對不能在外露出真容。狂野血脈之力務必要控製,不能發作。”


    “你的利齒很可能會撕裂麵具,所以,”善通搖著頭,無奈的歎息著,“絕對不行。”


    “明白!我和善水師叔見了閆師兄問清了情況就先迴寺裏。”禧虎點頭答應,可他的心中總是隱隱約約的預感著這次出行,存在著太多的不確定性。這不僅包括自己在南興城南清寺外將會遇到的事物,也包括自己不在寺裏期間,趙家會不會再來寺裏鬧事。他的目光落在了師父的斷臂上,他為大師兄已經付出了如此代價,難道還要為自己付出更多嗎?禧虎心中倍感憂鬱。


    善光大師看穿了徒弟的心思,用右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真的做好一切準備了嗎?”


    “準備?我……”禧虎不解語塞。


    “麵具隻是偽裝身份用於一時的物件,還有很多實實在在的問題需要你自己麵對。”善光道,“無論是南清寺還是禪隱宗,為師可為其付出一切。但終究隻能將你們護在一寺之內。就算護的再周全,也同樣隻是一時。當你敢於摘下麵具麵對他們的時候,才真正算作無畏無懼,才能獲取真正的自由。這是形體與精神上的雙重自由!所以為師問你,真的做好一切準備了嗎?”


    禧虎這才幡然醒悟,師父和南清寺對於他來說,不就如同這麵具一般嗎?師父所問他是否準備好,就是在鼓勵他要不斷強大自己,摘除這“麵具”。


    “徒兒牢記師父教誨!”禧虎也不再多做解釋,伏地拜師,連連磕了三個頭。


    善光也不再多言,他讓善通去喚來了善水,囑咐了一些重要事項。


    大家誰也不確定趙家對禧虎和南清寺還會有什麽不利的舉動,所以善水與禧虎明日一早就會啟程。在出發前,也不再將與其他人接觸與告別。按照善光大師的指示,行前務必果斷。


    對於禧兌、金令兒兄妹知曉麵具一事,由善通先行告知囑咐,不得他們再向他人透露。待禧虎離開南清寺後,他會再親自與兄妹倆談話。


    而對於全寺上下,禧虎的行蹤按照自行離寺通報。在大家眼裏,禧虎因城尉衙門下達的通緝而逃離了南清寺。他的情況幾乎和禧勇的一模一樣。


    為了避免途徑趙家控製的大新寨,他們放棄了最近的一條水路。這條路,本該是先向北走,經過大新寨到小龍渡,乘船沿雙龍江北上,五日之內就能抵達帝都。現在,他倆將先一路步行向東,從另一條北上的長臨河乘船前往帝都。


    次日的清晨,天還未露晨光,禧虎就跟隨著善水走出了寺門。經過看守寺門的僧徒身旁時,禧虎有些忐忑不安,也有些欣慰。這些平日熟悉的師兄弟,果然一個都沒能認得出跟隨善水的就是禧虎。這副麵具看來已經把他很好的偽裝起來。


    走出寺門,善水師叔快步向前。他雖然個子不高,但趕起路來,腳步相當靈巧。禧虎還是忍不住停下迴望南清寺。隔著麵具,他看到寺門上尚未熄滅的兩盞燈籠依舊明亮,古老斑駁的寺牆讓他感到一種特別的安逸。


    上一次的最遠的出行,多年前與師兄弟三人翻出寺牆,偷偷前往陰息之地附近的事情。那時候的他們多麽的無知、幼稚。也虧得師父和師叔們的保護,他們才從那一次冒險中得以安全歸來。


    這一次,他又要要告離這裏一段時間,他不禁開始暢想與懷疑,當自己歸來時,是否還需要“麵具”呢?


    “你在發什麽呆呢?快點跟上!”師叔的嗬斥,打斷了禧虎的思緒。善水也特意沒有直唿禧虎的名字,怕引起懷疑。


    禧虎抓緊背上的行囊,轉身跟隨善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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