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塔站在巢原地的城牆上,眺望著遠方。平草廣袤的草原盡收眼底,仿佛一眼就能看到世界的盡頭。


    但惟獨看不到巴格拉奧和讚匝前進的方向。


    昨日的高層會議結束後,巴格拉奧和讚匝二人連夜出城,連去哪裏都沒有來得及向巴塔和其他人交代一聲。


    巴塔的心裏充斥著無限的怨恨。他恨裂斑氏族無信無義,竟然能在傳接遷徙令儀式中殺死了巴特;他也恨當天在巴特身邊的守衛不是自己。也許他在,就可以阻止這一切的發生;他更恨巴格拉奧在會議中決定與本卡拉和談,放棄了為巴特複仇、血刃仇敵的機會。


    和談?在巴塔看來,赤睛氏族作為五大氏族的領袖氏族,是絕不應該在出現這樣的對外關係的措辭。巴格拉奧既然決定了不向裂斑氏族開戰,就等於決定了不再為兄弟巴特之死複仇。


    這也許是巴格拉奧在高層會議之前就做好的決定。就像遷徙令一樣,巴格拉奧沒有與巴塔提前商量,也就早在心裏做好了決定。


    在巴塔看來,曾經的那個凡事都願與自己和巴特商議的兄長,現在已經變得越來越獨斷獨行。戈格拉奧的兒子之間不應該是這樣的關係。


    “大戰在即,巴格拉奧卻和利爪尉毫無交代的出城,赤睛的未來真的是岌岌可危啊。”在遙望城牆外的巴塔身後,傳來了敖韃的聲音。


    巴塔轉身麵對敖韃,有些摸不清敖韃想要表達什麽,他說道:“打或不打,還沒有定數。”


    “高層會議上更多的聲音是堅持不能打。但現在不是赤睛要打,而是裂斑小崽兒們正在逼迫赤睛迎戰啊。本卡拉居然瞞著赤睛,啟動移山計劃幾十年了,這條罪狀就已經足夠放逐了他的靈魂。而且他們……”敖韃說著,咬牙切齒之恨再次湧來,“殺死了巴特和斐多……”


    “失去兄弟並不比失去愛人的痛輕鬆多少。”巴塔冷冷道。


    “所以,敖韃更能理解巴塔。隻可惜高層會議的決策不由巴塔和敖韃決定。”敖韃說著更走近了一步。


    “決定……”巴塔對這樣的一個詞越發的反感,他憤怒道,“高層會議的決定,已經變成了巴格拉奧的決定!巴格拉奧不再聆聽巴塔的諫言了!”


    “拉奧總有拉奧不得不考慮的問題,但確實未必每次都是正確。左右爪尉存在的意義可不就是為拉奧多多分擔問題嗎?不是嗎?”敖韃笑了笑,“敖韃有個主意能讓巴格拉奧領導赤睛迎戰裂斑氏族。但不知道巴塔是否願意承擔開戰的代價!”


    “戰爭必有代價,但是巴塔會讓本卡拉來償還這代價!”他狠狠的說道,同時又意識到敖韃似乎已經有了讓赤睛和裂斑氏族開戰的方法,他問道:“什麽主意?”


    敖韃繼續保持微笑,“巴格拉奧不讓赤睛宣戰,可阻止不了裂斑氏族向赤睛氏族宣戰,不是麽?巴塔要讓裂斑氏族主動出擊,赤睛氏族才能師出有名。”


    巴塔沉默不語,眯起了眼睛。


    “哎,這事還真的隻能巴塔來辦。”敖韃歎了口氣,充滿了做作之意,“巴塔熟悉巴格拉奧的筆跡,也能輕易的在利爪赤睛宮裏拿到巴格拉奧信件封泥,替巴格拉奧寫一封給本卡拉的信,根本就不是難事。”


    巴塔繼續沉默著。


    敖韃的情緒慢慢變的激昂,“如果信件中能明確的提出巴格拉奧對本卡拉的幾項要求,本卡拉一定會立刻率領裂斑小崽兒們向赤睛氏族宣戰,而不是現在的口頭示威。”


    “什麽要求?”巴塔終於開口了。


    “在信中要求本卡拉為當前的全部事件負責,獨自來先祖之息接受審判。另外,遷徙令必須繼續……”敖韃說道,“但不會將赤睛氏族的三成鑄幣權交給他們,他們隻能在剩下的領地中,自尋出路。”


    “不可以!”巴塔大聲拒絕,“巴格拉奧的封泥巴塔沒有資格動用!巴塔不能!”


    “想想巴特吧!巴塔!”敖韃幾乎把臉貼到了巴塔麵前,用更加低沉的聲音說道,“巴塔的兄弟!裂斑怎麽對待他的?啊?想想斐多!敖韃的愛人,她又做錯了什麽?”


    巴塔盯著兇神惡煞的敖韃。這是帶隊屠滅整個接令隊伍的左爪尉!那天如果換做是自己,巴塔相信他也會屠滅整個魯暮的隊伍。


    “巴塔會的,巴塔一定會這麽做的。”敖韃輕點著腦袋,喃喃道。


    這些話語就像魔咒一樣縈繞著巴塔。他猶豫了,這種做法無異於他背叛的巴格拉奧。


    敖韃仿佛又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幾乎要和巴塔臉貼著臉,說道:“這並不是背叛巴格拉奧,是巴格拉奧背叛了赤睛。”


    敖韃退了一步,接著說道:“心是會變的,但對氏族的忠誠不應該改變。連暗眼智巫長和古亞都已經在為開戰召集智巫會集結,赤睛氏族的民眾在這件事情上可能更加願意追隨智巫會。巴格拉奧根本沒有聆聽民眾的聲音。赤睛氏族的權威現在已經搖搖欲墜,裂斑氏族的挑戰如果不平息,將引發其他氏族的效仿。到那時,智巫會的絕對信仰也會受到質疑。這可不是智巫長想看到的。這應該也是他做出開戰判斷的原因。”


    “如果開戰,其他氏族呢?敖韃到底有多少把握?”巴塔問道。


    “石盾氏族向來不好戰,此次都未必會參與其中。綠焰氏族就不好說了。他們向來對赤睛都不是那麽的友好,曾經的戰亂,讓仇恨的種子依然埋藏在兩個氏族的心裏。可他們遠在角灣,又能給赤睛帶來多大阻礙呢?”敖韃自信的說道,“敖韃協助巴格拉奧經營了多年與暗鋼氏族的關係,卻差一點點被劃分鑄幣權毀了。隻要不動到鑄幣權的重新分配,敖韃可以保證,暗鋼氏族永遠站在巴格拉奧這一邊。”


    巴塔再一次沉默了,他緊盯著城牆外的遠方,思考了良久。終於,他做出了決定,舉起手中的信件,說道:“讓他們來吧,在赤睛的利爪麵前,這些都不足為懼。很快,巴塔就會讓本卡拉收到巴格拉奧的信件。”


    此時此刻,並不知情的巴格拉奧和讚匝,正在趕赴崩伽與周自行的藏匿地點。一路之上,巴格拉奧已經將三年前守衛之山中,周自行如何打敗石怪解救眾人的的事跡說給了讚匝。之後又詳細描述了他和巴塔、巴特以及崩伽追隨周自行學習禪意拳的過程。


    讓巴格拉奧意外的是,讚匝非常讚同他們對周自行和禪意拳的事情保持的信息封鎖。虎邦現在不會允許北陸智人公開的存在於南境。但這一次他們不得不公開這些秘密,這是震懾虎邦遠離守衛之山、遠離北陸最好的手段。


    二人沿途快馬加鞭,隻做了必要的休息和補給,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先祖之息附近的山坳之中。


    崩伽和妻子洛羅將巴格拉奧和讚匝迎進了周自行的氈房之中。眾人開門見山的開始了會談。


    崩伽對讚匝的到來非常的意外,在他看來,周自行在南境的存在一直都還沒有到需要公開的地步。可是他同樣也不知道這一段時日以來外界的形勢變化。


    巴格拉奧簡要的為他們描述了移山計劃和血色傳令事件的始末,周自行和崩伽對於巴特與斐多之死尤為的痛心。智巫會最年輕有為的巫賢,以及赤睛氏族最強女戰士,居然被本卡拉的小兒子魯暮刺殺,簡直難以置信。周自行這幾年除了在桃園地的崩伽夫婦相伴,和他交流最多的就是巴特了,甚至比巴格拉奧聊的還多。這個年輕的虎人與他一樣,對未知的北陸充滿了興趣。


    巴格拉奧顧不上向他們進一步探討,公開了他與讚匝在高層會議後做出的決議:“裂斑氏族魯莽的啟動移山計劃,是因為他們低估了北陸智人的戰鬥力。巴格拉奧請求周自行能同行返迴巢原地,去讓各個氏族見識一下禪意拳的威力。”


    “這?”周自行感到極其詫異,“在這樣的環境下,我暴露在其他氏族麵前真的好嗎?”


    “周自行的禪意拳,在南境無所匹敵,巴格拉奧就是要用周自行的禪意拳震懾各氏族,打消他們移山計劃的念頭,這樣也能平息他們企圖發動的為魯暮複仇的戰爭。”讚匝由於連夜連日的趕路,蒼老的臉頰上盡顯疲態,但一提到平息戰爭,卻又突然容光煥發。


    “如果我做了這些,能夠幫助虎邦暫時平息戰爭,我隨時可聽候巴格拉奧的調遣。可是,”周自行抿了抿嘴角,“這真的能夠奏效嗎?”


    “讚匝原本並不理解巴格拉奧在山盆下達的遷徙令,甚至認為巴格拉奧是在獨斷獨決。但現在,讚匝不得不重新考慮北方防線建立的重要性。各氏族的領袖並不是庸才,他們也一定能夠理解這一切。”


    “必須考慮周自行在展示之後的退路。”巴格拉奧補充道,“很可能要周自行返迴北陸。隻是這石腸之路每年變換,是否能夠及時找到。”


    “這倒不必擔心,”周自行笑道,“我在這三年裏也隨時做好撤迴北陸的準備了。石腸之路我也每年勘測標記,如果有變故,可以隨時抽身。”


    “周自行都參與到虎邦的爭端之中了,崩伽也希望追隨巴格拉奧重返戰場。”崩伽請求道。


    “這次請周自行出山,可不是為了上戰場。”巴格拉奧道,“周自行在返迴北陸前,崩伽要繼續陪伴他,確保他的安全。”說罷他低頭凝視著地麵,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讚匝點頭應和道:“確實是的,周自行不能那麽早暴露身份,越少人知道他的存在,對於他來說就越安全。”


    “崩伽的家裏有木箱也有馬車,足夠讓周自行藏匿在裏麵。周自行進入巢原地之前,不會讓別人看見他。”崩伽道。


    “崩伽的馬車和木箱?”讚匝苦笑道,“讓周自行用這樣的方式抵達巢原地,那也太委屈了。”


    “利爪尉在笑話崩伽。崩伽這兒的木箱與馬車可有兩套。如果真覺得周自行在箱子裏空間太小了,我現在就去改裝,兩套並一起,箱內空間更大。要不了一會就能成。”崩伽向洛羅一揮手,示意去準備改裝馬車。


    “不用了。就這箱子夠用了。走吧,去外麵吧。讓周自行為利爪尉演示一下禪意拳。”巴格拉奧凝視地麵的雙眼突然抬起,對眾人說,“巴格拉奧要為周自行策劃一個更周全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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