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徙令的正式交接儀式安排在南岔河西岸不遠的嘶吼高地,緊臨著河汘地。


    嘶吼高地對於南境虎邦來說,是一個具有特殊曆史意義的地方。這裏本隻是塊高土坡,但據傳說萬年以前,一統虎邦的赤睛拉奧,在嘶吼高地上修建了一個石墩高台,作為點將台。他就是在這裏召集了各個氏族,開始了對北方智人的征討。這裏是虎人與智人爭端開始的地方。巴格拉奧將遷徙令的交接地安排在這裏,為的就是警示各氏族來自北方的威脅。


    敖韃與斐多安置好東衝嶺的城防事務,火速趕迴了巢原地。抵達後,巴格拉奧組織赤睛氏族召開了一次高層會議。巫賢領袖古亞提出,赤睛氏族的傳令使者應由巴格拉奧的幺弟巴特擔任。他不僅僅代表著巴格拉奧,同時更是智巫會的巫賢的身份參與此次遷徙傳令,意義非凡。這是條意見,得到了赤睛氏族高層會議的一致讚成。可前往嘶吼高地傳令時,使者隻可有一名守衛陪同。經過敖韃的反複建議,巴格拉奧最終決定將這重任安排在了斐多身上。但為防止裂斑氏族在傳令過程中的突然發難,敖韃將率領他與巴特的一百多名守衛,在嘶吼附近的山林裏待命。


    斐多將隨身攜帶綠焰氏族邪火師製作的信號煙火。這煙火隻需要輕拉引線,就會發射出一顆耀眼的火彈。一旦煙火衝天,敖韃和守衛隊就會以最快速度衝入裂斑氏族的營地營救巴特和斐多。


    一切安排妥當。直到距離傳令日還有兩天時,巴特、敖韃與斐多乘船沿南岔河抵達了河汘地。這座城市橫跨南岔河東西兩岸。河上架設一座巨橋,專供兩岸陸路同行。與他們同行的還有智巫會的幾名巫士與巴格拉奧安排的十多名赤睛守衛。


    天衣無縫的安排,隻待傳令的順利實施。


    傳令日當天,巴特與斐多各自騎著一匹戰馬,緩緩走向嘶吼高地上裂斑氏族的營地。天空中陰雲密布,時不時的還會劃下一兩道閃電,暴雨似乎一觸即發。


    “這遷徙令交接真是選了個好天氣啊。”巴特笑道,但輕易就能看得出來,他是在故作輕鬆。他上身敞著一件寬大的灰白色連帽無袖長袍,赤裸的胸膛上的刺青符咒尤為的顯眼。身後背著一個獸皮縫製的包裹,斜插一卷文書。這便是巴格拉奧在巢原地書寫的遷徙令卷軸。


    斐多瞥了一眼巴特,卻一句話沒說。表情冷漠的似乎比守衛之山中的山寒苔還有冷。


    “斐多是不是除了在敖韃麵前,都是這麽冷峻的?”巴特看出斐多不想搭理他,可沒有想到自己越是調侃,氣氛越是尷尬。


    “斐多再冷峻,也比不上巴格拉奧這一紙遷徙令冷峻。”斐多微抬著下巴,緊盯著前麵的道路。隱隱約約已經看見嘶吼高地和裂斑氏族駐紮營地的火把了。


    巴特拉起兜帽,遮起了他掛滿耳釘的雙耳與大半張麵龐。他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的所想,被斐多說中了。


    冷峻的遷徙令。


    沒錯,巴特的內心也並不讚成這遷徙令的頒布。赤睛氏族的重大決策本應由拉奧帶著利爪尉、左右爪尉、穀貨掌以及智巫長共同製定。但這一次巴格拉奧獨斷獨行,連巴塔和巴特都沒有商量,就向裂斑氏族宣布了。


    巴特當然也明白,是周自行的出現,讓巴格拉奧更加重視北方智人的威脅。這種威脅甚至大於了守衛之山裏的石怪。


    赤睛氏族的狂野血脈之力,在石怪、禪意拳,甚至包括裂斑氏族的利箭之下,是否還能保持不敗之地呢?


    他垂頭思考間,戰馬已將他和斐多帶到了裂斑氏族的營地。


    營門口佇立著四名裂斑守衛。他們與時常依靠狂野血脈之力變化身型,需要赤裸上身的赤睛氏族戰士不同,幾乎是全副武裝的黑色皮甲。手持一杆利矛,身後背著一杆反曲弓與一袋箭矢。


    一個身材稍顯纖瘦的年輕裂斑虎人迎了上來,雙手抱胸,向巴特彎腰行禮。


    “魯……暮?”巴特一邊詫異的看著這位虎人,一邊翻身下馬。守衛順手將他和斐多的戰馬牽到了一旁。


    “巴特以為本卡拉派來的是他的長子。”巴特迴敬一禮,從他得知傳令任務開始,包括巴格拉奧在內的所有人,都認為本卡拉會讓魯卡來擔任接令使者。


    “魯暮也以為來傳令的,會是右爪尉巴塔。”魯暮迴敬道,“中衛嶺、東衝嶺都因為得知遷徙令而發生了一些小規模的暴動。兄長魯卡需要協助本卡拉平息這些動亂。所以由魯暮來接令了。”


    “巴特代表巴格拉奧和暗眼智巫長向本卡拉之子魯暮表以敬意!”巴特再次行禮,說著極其官方的敬語。


    “這敬意再隆重不過了。”魯暮望著巴特背後的卷軸冷冷的說道,他的目光掃見了站在巴特身後的斐多。而斐多用著更冷的眼神盯著魯暮。


    這細長的眼睛竟一點都沒有保留她望著敖韃時候的溫韻。


    “最強赤睛女戰士,斐多。”魯暮繼續向斐多行禮。而斐多一言不發,徑直跟隨著巴特走進了裂斑氏族的營地裏。


    營地並不大,隻搭了三個簡易的帳篷。護送接令的守衛們站在帳篷前,引出一條通向點將台的石階。斐多悄然快速的清點了下人數,加上魯暮和門口的四個守衛,也不超過二十餘人。


    斐多經過魯暮身邊時瞥了一眼他腰間掛著的佩刀,又抬眼問魯暮:“這把刀不錯。”


    魯暮未想到一直沉默冰冷的斐多居然主動搭話,而且是誇讚他的刀,嘴角泛起一絲微笑。左手扶刀,轉向斐多的麵前。這把刀的刃身並不長,隻是貼身用的短刃。刀鞘用了多層獸皮縫製,鞘口用金屬收邊,刃把上纏繞著一圈圈縫製的恰到好處的獸皮。雖未見刃口,但單憑外觀也足以判斷這把刀出自名匠之手。


    “這是暗鋼氏族用海丘合鋼打造的,南境最好的貼身短刀。”魯暮有些自豪的說道。


    斐多也微微得意,輕聲說道:“很巧,斐多的那對雙刃也是。”


    還未等魯暮反應過來,斐多已跟隨著巴特走到了點將台之上。將台高於地麵三丈有餘,可以俯瞰整個嘶吼高地。高地上樹木稀疏,一整片的空地剛好可以駐紮萬餘人的部隊。而高地的底部密林叢生,還有一條穿林而過的溪流。


    巴特站在將台的頂端,俯視著魯暮,大聲說道:“戈格拉奧之子,智巫會巫賢巴特在此向全體裂斑氏族傳令!”


    營地裏的裂斑氏族守衛聞聲全體單膝跪地。斐多掃視著他們的麵龐,沒有人低頭等,而都是一臉的怨恨,抬頭凝視著她與巴特。


    “裂斑氏族本卡拉之子,魯暮!”巴特一邊高聲念道,一邊取下包裹裏的文書卷軸。


    魯暮迎著巴特的目光,順著台階徑直走向點將台上,單膝跪在了巴特麵前。


    巴特展開卷軸繼續念道:“自今日之令起,裂斑氏族須……”


    “噗滋!”


    巴特驚異的低頭望見兩把突刺的利刃,從自己的胸前穿出,鮮血順著刀口正汩汩流淌。本能的反應讓巴特激發狂野血脈之力,全身的肌肉迅速膨脹。


    他丟下卷軸,扭頭瞬間也同時向身後揮爪擊去,隻看見站在身後的斐多握著刺穿他身體的雙刃。


    斐多彎腰躲過利爪,順勢扭動雙刃的刀柄。更多的鮮血從刀口流出。這對暗鋼氏族用海丘合鋼打造的雙刃,兩側各有一個凹槽,專用於刺擊後的放血。斐多這突然一擊,已讓毫無防備的巴特幾乎完全失去了戰鬥力。揮爪未中後,側身摔倒。斐多猛拉刀柄,從他背上拔出了雙刀。


    “斐多……為什……”巴特喃喃而語,雙眼充滿了驚疑,看向斐多,他無法相信赤睛最強女戰士、左爪尉敖韃的妻子,會突然向自己人攻擊。


    斐多細長的眼睛看著巴特,微微搖頭,嘴唇蠕動了兩下,也未發出聲音。不知道是在與巴特做最後的道別還是在說著別的。她丟下左手的武器,掏出腰間的信號煙火,拉扯引線。


    一顆明亮的火球直衝雲霄,幾乎要炸開這陰雲密布的天空。


    這結果對於裂斑氏族來說,也同樣是始料未及的。但信號煙火一發出,魯暮立馬明白了什麽,拈弓搭箭同時向所有守衛大吼道:“守住高地的所有入口!快!”


    斐多扔掉手中燃滅的煙火底座,也未拾起地上的短刀,一步步逼近魯暮。


    “斐多!為誰?賣命!”魯暮咬牙一字一句地問道,手裏的箭刃甚至有些發抖,但依然死死的瞄著斐多。


    “赤睛!”斐多平靜的答道,就像她從未殺死巴特一般。


    “退後!”


    可斐多根本不理會魯暮的怒吼,猛然躍身刺向魯暮。魯暮連忙發箭,可因為緊張竟然一箭射偏,貼著斐多持刀一側肩膀就要飛出。


    斐多的反應迅如閃電,抬起未持刀的那隻手一把抓住了箭杆。她在騰空中扭轉腰體,將刺向魯暮的那一刀強行收迴。落地時,刀刃死死的紮進了地麵之中。


    魯暮正要搭起第二箭,斐多卻還要快他一步,放棄了自己紮在土裏的兵刃,從魯暮腰間一把抽出了他的刀。她接連後翻,跳迴了巴特的身旁,再一次將刀刃紮進了巴特的胸膛。


    巴特抽動了一下,卻早已失去了意識。生命正在他的軀殼上緩緩逝去。


    “魯暮殺死了巴特。”斐多微微一笑,細長的眼睛裏更是充滿了殺意。而魯暮此刻卻明白了一切。


    “斐多要嫁禍裂斑氏族!”魯暮終於搭起了第二箭,但他明白,箭在弦,發與不發,已無關緊要。他吼道,“到底是為了什麽?”


    斐多沒有再理會這個年輕人,單膝跪在了巴特麵前,輕撫他的麵龐,用魯暮幾乎無法聽清的音量小聲自語道,“烈火將燃!虎威!”


    說罷,她舉起手中的箭矢,反轉箭頭猛紮進了自己的胸膛。


    魯暮心中一驚,這才是斐多真正的第三道血災預言嗎?傷人傷己!


    恰好天空中一道閃電劃過,照耀著整個嘶吼高地一片慘白。營地外響起了連聲的喊殺一聲驚雷,敖韃帶著赤睛氏族的一百多名戰士衝向了高地。


    “列陣!放箭!”裂斑黑衣守衛早已布在了營地的周圍。但這些都僅僅是作為接令的使者守衛,並不是身經百戰的精銳部隊。麵對數量之於自己五倍的赤睛虎人,守衛們的黑甲也無法掩蓋住他們的緊張與恐懼。


    “轟!”剛才那一閃電的雷聲姍姍而來,一百多名狂野形態下的赤睛虎人如同洪水一般,瞬間就湧進了裂斑的營地。雖然也有部分被裂斑氏族的箭矢射翻,但人數的差異太大,更多的裂斑虎人倒在了赤睛虎人利爪和刀刃之下。


    “裂斑沒有殺巴特!是……!”一個站在點將台附近,把過程看的非常清楚的裂斑守衛剛想喊話,卻被一把長刀騰地斬下了頭顱。


    長刀的主人一臉痛苦,雙眼死死的盯著點將台。肋佤拖著一柄沾滿鮮血的巨斧走到了他的身邊。


    “殺光他們所有人!”長刀的主人嘶吼道,“裂斑氏族刺殺了巴特和……斐多!把魯暮的首級拿來!”


    “樂意至極!”肋佤殘暴的笑答完,殺意慢滿滿的衝向點將台。


    暴雨傾注,淋濕整個嘶吼高地。長刀立於身前,任憑雨水衝刷血跡。他一聲痛苦的長嘯,吼聲掩埋在營地的廝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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