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雨太大了,又或許是昏頭昏腦的,金廉一時辨不清方向,沒頭沒腦地往外衝,連著方向也錯了。


    他淒然地迎著大雨,心中焦灼,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可是他的身體已經經不起他這樣折騰,腳底一滑,整個個往前撲去。


    因著他出來急,身上隻穿了單薄的中衣,很快,他的膝蓋還有手肘便破了皮,血滲了出來,染上了他的衣裳。


    若世上真有鬼魂,莫離並不懼怕,隻希望祖母能在頭七之夜,迴魂入夢,見他這個不孝子孫一麵。


    然而,這幾夜,他幾乎沒能好好入夢,即便睡了,腦中也是昏昏沉沉,醒來什麽也不記得。


    祖母,祖母,你是不是當真生了孫兒的氣,恨自己沒能趕來見上一麵。


    隻差一天,隻差一天......


    迷迷糊糊中,他仿佛看到有人影從遠處飄來,但眼前卻被雨水所迷,根本看不清楚來人。


    金廉心下著急,生怕追不上祖母的魂魄,急忙撐著站了起來,想繼續往前,但他的身體卻不聽他的使喚,沒走兩步又倒了下去!


    雨水順著散下來的頭發滴落,水氣讓他無法睜開眼睛,眼前迷迷蒙蒙的,一時間竟覺得天與地竟然粘連在一起,灰灰的,哪裏還能辨明哪個方向是往靈堂而去!


    不行,祖母還在等著自己,她那樣害怕的一個人,可要被這雷聲給嚇壞了!


    金廉不死心地掙紮著,想要爬起來,但實在沒了力氣,想要張口喊人來扶自己一把,但偏偏那些侍女們不知道怎麽迴事,周圍竟是一個人影也沒有!


    “來人,來人......”


    金廉徒勞地張了張嘴,想喊出聲來,但這雨實在太大,毫不憐惜地將話給湮滅在了風雨之中!


    孤單,無力、絕望。


    活到現在,金廉第一次感覺到作為一個人的渺小與無力。


    人如螻蟻,無力自主沉浮。


    深切的悲哀湧上心頭,一時間,忽然間就失去了所有的勇氣,金廉將臉伏在手臂上,任由雨水打在自己身上。


    人不能與天爭,他隻想就在這場瓢潑大雨中永遠永遠的沉睡過去!


    正在這時,身上的雨忽然消失了,金廉抬起頭,勉強睜開的眼睛隻能看到一個模糊地人影,對方撐著傘,沒有蹲下來扶他,隻厲聲嗬斥,讓他自己站起來!


    你是誰,我又是誰,你憑什麽讓我起來,我就得起來!


    金廉心生叛逆,本能地就要拒絕,卻不料身體比他的意誌更加堅韌,根本聽不清楚對方在說些什麽,但奇怪的是,自己就偏偏照她的話來做了。


    一下,兩下,三下......


    也不知道掙紮了多久,那人隻撐著傘冷眼看著,直到金廉重新站了起來,方才伸手扶住了他。


    “走吧,接下來,我陪你。”


    熟悉的聲音傳來,金廉有些驚訝地張了張嘴。


    三九是三九,桑鬼是桑鬼,狼狽至些,但他卻依舊能夠認出眼前之人正是遠在處州的桑鬼。


    “你,你怎麽來了?”


    金廉有些難以置信,但她的手就扶在自己的胳膊上,溫熱的體溫,讓他無法欺騙自己。


    她,真的來了!


    在這種時候,不合時宜,冒著被人發現的風險,從大陳潛入大周,突兀又及時地出現在這裏,出現在自己的身邊!


    金廉雖然有些瘦弱,但終究是個男子,又經過一番折騰,幾乎大半身體的重量都倚在了桑鬼的身上。


    因為他的動作,桑鬼持傘的手一鬆,那把繪著杏花的傘便摔在地上,桑鬼拚盡全力,使勁支撐著,不讓自己連同金廉一起倒下。


    “你小子,還真沉。”


    桑鬼咬了咬牙,忍不住抱怨。


    她覺得自己是不是瘋了,有三九在,有烏延他們,以他們的能力,自己根本不用擔心。


    還有那麽多事等著自己處理,但偏偏,自己就是瘋了,一意孤行地放下那些要緊的事,一路趕到這裏來!


    但抱怨歸抱怨,自己做的決定,自己就得認。


    在她的認識中,就沒有後悔這兩個字!


    桑鬼微微一笑,迎著雨,將他的胳膊往上托了托,兩人就這麽深一腳,淺一腳的往靈堂的方向走去。


    身後那些暗衛們沒有她的允命,也不敢上前,隻能小心翼翼地遠遠跟著,哪怕他們知道,沒人敢在金府對主子動手,但他們卻依然盡職地守著他們,絲毫不敢懈怠。


    既然是主人的意思,便是瘋,他們也會毫無怨言的陪著她痛痛快快地瘋上一場。


    不,不是一場。


    而是永遠,永遠。


    直到他們閉上眼睛,停止唿吸的那一刻!


    靈堂內,守著的人圍坐在一起,真情假意地哭了一日,所有人都有些疲憊。


    唯獨金家父子依舊保持著完美的姿勢,一動不動地看著靈柩,裏頭躺著的,是他們敬愛了一輩子的人。


    悲傷、擔憂、惶恐,所有的情緒在被衝進來的兩人徹底打斷,轉換成更大的震驚!


    “三、三郎!”


    “都退下,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許出現!”


    桑鬼冷冷掃了眾人一眼,哪怕是身居高位的君老爺,在絕對的上位者麵前,都將徹底臣服!


    此人到底是誰?


    多年官場沉浮的經驗讓金老爺本能地警惕起來,能讓他都忍不住膽寒的人,這世上沒有幾位。


    “你是,大陳的桑鬼殿下?”


    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驚在了那裏!


    “不許聲張,都給我退到一旁,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出來。”


    桑鬼沒有否認,但也沒有承認。


    金老爺心中有了數,立刻帶著人退至一旁。


    “今晚你們什麽都沒有看見,明白麽?”


    作為一家之主,他知道該怎樣選擇才是對金家最好。


    見所有人都離開,桑鬼扶著金廉在堂前坐下,雨水順著衣裳浸濕了用來跪拜的蒲團,麵前的火盆依舊有火苗在舔舐著燒到一半的紙錢元寶,她隨手丟了一串元寶進去,火焰碰到這些紙折成的元寶,頓時歡喜地重新跳起舞來。


    這樣溫暖的顏色,仿佛也將金廉從茫然間給拉了迴來,他跟著伸出手,學著桑鬼的樣子,往裏頭扔了一把紙錢。


    “多扔些,聽說在地府裏頭,還是這種黃色的紙錢最值錢,你祖母富貴了一輩子,你可別讓她在下頭吃糠咽菜。”


    也不知桑鬼從哪裏聽來這些不靠譜的話,但偏偏金廉卻當了真,生怕祖母在冥府沒錢花,立刻將堆在一旁的黃紙給抓了一大把過來,生怕不夠似的,全扔了進去。


    那盆顯然一時半會受不住這麽多紙錢元寶,那火苗被生生壓沒了,隻剩下嗆人的煙從周圍逃了出來。


    見火沒了,金廉頓時急了,啞著嗓子張著嘴,越急,卻越發不出聲音來,還是桑鬼體貼,立刻叫人送了兩個大大的銅盆進來,又讓人多多送了元寶等物,直到堆了半人那麽高的三堆方才滿意地讓人退下。


    “好了,現在火又起來了,咱們繼續給祖母燒錢,讓祖母在下麵當個有錢的老太太。”


    桑鬼柔聲對金廉說道,伸手將一把黃紙塞進了他的手裏。


    一聽這話,金廉立刻點了點頭,眼神中又有了光,笑嘻嘻地扭過頭,將黃紙扔進了火盆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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