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周元卿坐在梳妝鏡前,眼眸無神的梳著頭,突然看見一個滿身是血的小孩站在銅鏡裏,周元卿驚恐的大叫一聲,“孩子!”


    待她伸手去抓時,小孩消失不見了。


    聞聲趕來的蕭璟玄看見周元卿恐懼害怕的樣子,焦急問道,“卿兒,你怎麽了?”


    周元卿看向蕭璟玄指著銅鏡說道,“孩子,我剛剛看見我們的孩子了,他身上都是血,你快去救他,你快去救他!”


    蕭璟玄看了眼銅鏡,輕聲安慰道,“卿兒,什麽都沒有,昨夜是不是沒休息好,所以才會看錯?”


    周元卿不可置信的問道,“你這話什麽意思?你是說我瘋了嗎?我剛剛明明就看見我們的孩子在裏麵,他在等我們去救他!”


    蕭璟玄沉聲道,“卿兒,你冷靜點,我們的孩子已經沒了,你要怎樣才肯接受這個事實?”


    周元卿憤怒的將梳妝台上的粉盒掃落在地,站起身大吼道,“我不信!蕭璟玄,你騙我,我們的孩子沒有死!”


    蕭璟玄緊捏著拳頭,緩緩走近周元卿,將她攬入懷裏,溫聲說道,“卿兒,放下吧,我們的孩子已經走了,你不能一直沉浸在過去走不出來,你這樣,我會很心疼的。”


    周元卿一把推開蕭璟玄,後退幾步,“不,我不放,我們的孩子沒有離開,沒有離開……”


    說完,周元卿崩潰的蹲坐在地上,抱著雙手無聲的哭了起來,蕭璟玄手不停的顫抖著,緩緩走向她,周元卿見蕭璟玄走了過來,邊往後退邊喊道,“你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


    周元卿退靠在牆上,蕭璟玄走到她麵前,蹲下身說道 ,“卿兒,別坐地上,很涼。”


    說話間,蕭璟玄欲將她抱起來,周元卿推開他的手,哭道,“璟玄,你告訴我,我們的孩子沒有死,對不對。”


    蕭璟玄沉默的低下頭,周元卿痛到崩潰的用後腦勺撞著牆。


    “卿兒!”


    蕭璟玄急忙把她抱到懷裏,周元卿失聲痛哭,蕭璟玄亦是崩潰的咽下了湧上喉嚨的腥甜。


    周元卿不知哭了多久,許是哭累了就昏睡了過去,蕭璟玄把她抱到床榻上蓋好被子,忽聽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便聽到莫敢言站在門外小聲說道,“殿下……”


    莫敢言還未說完,蕭璟玄便打開門說道,“去密室。”


    密室裏,莫敢言看著臉色蒼白,不停咳嗽的蕭璟玄心裏萬分擔憂,“殿下,要不讓沈先生給您瞧瞧,您都咳成這樣了。”


    蕭璟玄抬了抬手道,“無妨,小病而已,安插在宮裏的暗衛可撤出來了?”


    莫敢言迴道,“殿下,周懷允加強了皇宮守衛,我們的人想要撤出來,隻能等冬節那天。”


    蕭璟玄想了想問道,“能安排靖德帝出宮嗎?”


    莫敢言忐忑道,“屬下無能,周懷允將皇上軟禁了起來,屬下曾派人偷偷將皇上帶出來,可……還是被周懷允發現了,我們的人還被周懷允殺了,為了不打草驚蛇,屬下隻能……。”


    蕭璟玄微微歎了口氣,若是不能將靖德帝帶出來見周元卿一麵,怕是日後都沒有機會了,周元卿若是知道,會不會怪他沒有做到答應她的事。


    “本王知道了,讓我們的人暫時別動,本王再另想辦法,對了,讓你在城南準備的馬匹幹糧還有衣物都準備好了嗎?”


    莫敢言迴道,“殿下,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就等冬節那天了。”


    蕭璟玄輕“嗯”了便沒有再說話,莫敢言見蕭璟玄愁眉苦臉,沉默了半晌,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殿下,有個壞消息要告訴您。”


    蕭璟玄淡淡道,“說吧。”


    莫敢言盯著蕭璟玄的神色說道,“皇上……已病入膏肓,怕是……”


    蕭璟玄心下一沉,問道,“大概還有多少時日?”


    莫敢言迴道,“……沒多少時日了。”


    蕭璟玄唇舌發白,聲音都有些嘶啞,“我知道了,你們先退下吧……咳咳咳咳”


    莫敢言緊張道,“殿下,您還是去休息休息吧,屬下擔心您的身子……”


    蕭璟玄輕喘了幾口氣,“沒事,下去吧。”


    莫敢言走後,蕭璟玄呆坐在密室裏,神情恍惚,昏昏欲倒的樣子,這時,剛出去不久的莫敢言又折返迴來,驚慌道,“殿下,不好了,公主在屋裏摔東西,發了好大的脾氣。”


    蕭璟玄眼眸暗了暗,“我去看看。”


    說完,蕭璟玄起身走出密室,來到臥房便看見滿地的碎瓷片,輕輕歎了口氣,走到周元卿身邊坐下,溫聲問道,“卿兒,你怎麽了,是誰惹你生氣了?”


    周元卿轉頭看向蕭璟玄,“蕭璟玄,你不是答應讓我見父皇的嗎?為何幾天過去了,一點音訊都沒有,還有,你們談什麽事是我不能聽的嗎?為何要避開我?”


    蕭璟玄耐心解釋道,“這幾天周懷允加強了宮中戒備,想要安排皇上出宮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沒什麽是你不能聽的,我隻是怕吵到你休息。”


    周元卿猛的站起身,“蕭璟玄,你為何總是那麽多借口,既然父皇不能出宮,那我進宮!”


    “不行!” ,蕭璟玄走到周元卿麵前,雙手握著她的肩膀說道,“卿兒,別任性了,現在皇宮比之前還要危險,我不想你再出事,聽我的,在這好好待著,我一定想辦法把你父皇接到府裏來。”


    周元卿甩開他的手陰鷙道,“我任性?蕭璟玄,我現在變成這樣是因為誰?當初要不是你擅闖皇宮,怎麽會引來這麽多事,要不是因為你,我不會失去孩子,也不會見不到父皇!”


    蕭璟玄心痛萬分 ,周元卿終是說出心裏話了,可就算他知道周元卿心裏是這樣想的,親耳聽到她把話說出來,心還是那麽的痛。


    蕭璟玄艱難的開口問道,“你心裏……還是怨我,對嗎?”


    周元卿沉聲道,“是!我怨你,蕭璟玄,我已經失去孩子了,倘若我再見不到父皇,我是不會離開豐都跟你迴雲州的!”


    蕭璟玄準備說些什麽時,突然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周元卿心猛的一緊,她這是在做什麽?她為什麽會說出這種傷人的話?


    周元卿身子微微動了動,但最終還是站在了原地,“你不舒服就好好休息。”


    說完,欲轉身離去,蕭璟玄突然從身後抱住了她,哽咽著說道,“卿兒,別再折磨自己了,也別再折磨我了,放下吧!”


    周元卿一愣,扯開蕭璟玄的手,轉身看向他,“你說什麽?我折磨你?你居然說我在折磨你?”


    蕭璟玄紅著眼眶急忙解釋道,“不是,卿兒,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還未等蕭璟玄說完,周元卿便轉身離去,蕭璟玄跟著追了出去,周元卿轉身怒斥道,“你別跟著我!我現在不想見到你!”


    說完便頭也不迴的離開了,蕭璟玄大聲說道,“阿飛!跟著公主!”


    阿飛跟著周元卿來到了蛇穀,跟著跟著周元卿突然消失了,阿飛焦急忙慌的大喊道,“公主,你在哪!公主!”


    周元卿來到之前她與蕭璟玄掉下寒潭的那個懸崖,如行屍走肉般的坐在懸崖邊上,看著眼前被大雪覆蓋的群山發呆。


    這時,周元卿餘光瞥見自己身旁站著一個人,抬頭看去,一個花白頭發、身形瘦小、穿著深藍道袍的小老頭正笑盈盈的看著她。


    “你是誰?”


    小老頭走到周元卿身邊坐下,慢悠悠說道,“來救你的人。”


    周元卿疑惑道,“救我?我又沒死,何須你救?”


    小老頭摸了摸胡子笑道,“就快死了。”


    周元卿打量了一眼小老頭,覺得這人八成是個瘋子,準備起身離開時,便聽小老頭說道,“姑娘是不是覺得老道我是個瘋子,可在別人眼中,姑娘亦是個瘋子。”


    “你這話什麽意思?”


    小老頭高深莫測道,“姑娘不但將自己困於囚籠之中,還把身邊最愛的人也困於囚籠之中。”


    周元卿否認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小老頭意味不明道,“姑娘真的不懂?若是不懂,老道送姑娘一句話。”


    周元卿問道,“什麽話?”


    小老頭笑了笑,“蒼龍至北、困於陰、陰失子、困蒼龍、折斷離、三分三、聚中州、陰為將亦為後、輔蒼龍、而成帝、天下一統、萬民歸心!”


    周元卿眉頭緊皺,“您說的蒼龍可是……”


    “就是你想的那人,姑娘,何苦把自己困於囚籠之中,而不肯邁步向前了”,小老頭指著前麵的山峰說道,“你看看前麵那座山,看似到了盡頭,可當你邁步向前走時,卻是無邊無盡,你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現在不過是起點罷了,隻要你肯舍,蒼龍才能翱翔於九天之上,成為福澤萬民的真龍天子!”


    周元卿看著不遠處的山峰,垂下眼眸,淡淡道,“他若要走,我留不住,道長又何須來勸我。”


    小老頭歎息道,“可你知道,隻要你不舍,他就不會走。”


    周元卿似是有些不悅道,“我又沒綁住他,又沒讓他耽於兒女情長,您說的這些與我何幹?”


    “可是姑娘”,小老頭眸光銳利的看著周元卿,“你明知道他是個仁慈善良、重情重義、重信守諾之人,可你卻用你的痛苦在捆綁他,用他對你情意,用他對你的責任,用他對你的承諾,把他永遠的捆綁在你身邊!”


    周元卿怒道,“他可以不用對我有這些無用的感情,我不需要!”


    小老頭莞爾一笑,“可你當初不就是因為他有這些,才喜歡他的嗎?”


    周元卿一愣,小老頭歎氣道,“姑娘,莫忘初心呐。”


    周元卿低聲喃喃道,“難道我忘了初心嗎?”


    小老頭拿出一個酒葫蘆遞給周元卿,“喝一口,也許就能想明白了。”


    周元卿接過酒葫蘆,打開一口喝了下去,小老頭看著她問道,“感覺如何?”


    周元卿皺眉,表情痛苦,猛的吐出一口鮮血,半晌後說道,“為什麽我覺得心境開明了不少,心裏的怨氣都沒有了?”


    小老頭笑了起來,“因為你中了一種幻毒,這種幻毒能保住垂死之人的性命,也會讓人性情大變,慢慢進入瘋魔狀態,最後鬱抑而死。”


    周元卿疑惑不解,“我何時中的毒?這幻毒又是誰給我下的?”


    小老頭說道,“這幻毒,是你之前吃下的那顆藥丸 ,至於是誰給你下的……得姑娘自己去查,老道我不可說,不可說。”


    “為何不可說?”


    “因為……因果有循環,自然有規律,老道我不能去破壞平衡法則,”小老頭站起身道,“姑娘,後會有期了。”


    周元卿起身問道,“請問道長如何稱唿?”


    “乾一。”話音一落,人便消失於茫茫大雪中,了無蹤跡。


    周元卿正在迴味乾一道長說的話時,阿飛突然跑過來急切說道,“公主,你剛剛去哪了?屬下以為又把你弄丟了。”


    周元卿甚為疑惑,“我剛剛不就在這裏嗎?”


    阿飛掃了眼四周,“公主,你確定你一直在這?可屬下在這找了你許久,都沒看見你啊?”


    周元卿意味不明的看了眼乾一道長失蹤的方向,“這世間真有神仙嗎?”


    阿飛疑惑問道,“公主,你在說什麽了?”


    周元卿迴過神,“沒什麽,我們迴去吧。”


    深冬入夜大雪紛飛,周元卿迴到安國公府,來到臥房時卻空無一人,她本想去找蕭璟玄,可想到乾一道長的話,她猶豫了。


    周元卿呆坐在床榻上想了許久,這時,忽聽外麵傳來一個腳步聲,蕭璟玄推門而入,看見周元卿坐在床榻上,想說些什麽,又咽了下去。


    蕭璟玄把房門關上後,兩人一言不發對視良久 ,終是周元卿先開了口,“你喝酒了?”


    蕭璟玄輕“嗯”了聲,“和大哥……在家中。”


    周元卿看著蕭璟玄解釋的樣子,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自乾一道長給她解了毒之後,心裏的怨氣沒了,對蕭璟玄的愛意全湧了上來,可她真的是乾一道長所說的,把蕭璟玄捆綁在身邊的人嗎?


    “是不是我讓你做什麽?你就會做什麽?”


    蕭璟玄盯著周元卿迴道,“是,隻要你開心,我做什麽都願意。”


    周元卿緊緊抓著裙襖,沉默片刻後說道,“給我洗腳。”


    蕭璟玄一愣,似是沒聽到般,“什麽?”


    周元卿心一橫,大聲道,“我讓你給我洗腳,你沒聽見嗎?”


    蕭璟玄指甲狠狠掐入手心,緩緩擠出一個字,“好。”


    周元卿內心極為震驚,這麽過分的要求蕭璟玄居然答應了,這不是在折斷自己的傲骨向她低頭嗎?難怪乾一道長要她舍。


    蕭璟玄,你究竟為何要這樣傻,這世間,沒有任何人值得你去折斷自己的傲骨!


    正想著時,阿飛便端來了腳盆,蕭璟玄關上門後,緩緩走到周元卿麵前,蹲下身準備給她脫鞋時,周元卿緊緊捏著他的手腕怒道,“蕭璟玄!我叫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你是傻還是蠢?你這雙手,是用來給人洗腳的嗎?!”


    蕭璟玄勉強笑了笑,“你是我的妻子,給你洗腳有什麽不對嗎?”


    周元卿憤怒的一腳踢翻腳盆,水灑了一地,“我不需要!之前我總罵林耀辰兒女情長,為了情愛束手束腳,可我沒想到你居然比他還要耽於兒女情長,蕭璟玄,你太讓我失望了。”


    蕭璟玄緩緩站起身,壓抑了許久的痛苦湧上心頭,“那你要我怎麽做?丟下你不管嗎?你明知道我愛你,我放不下你,我不想失去你,你究竟要我怎麽做,你才會滿意!”


    周元卿強忍著不讓眼淚留下來,冷漠道,“你不是說我折磨你嗎?你不是要我放下嗎?好,我放下……和離……對我們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蕭璟玄聞言如墜萬丈深淵,不可置信道,“你說什麽?和離?你要跟我和離?”


    周元卿側過頭,不敢看蕭璟玄微紅的眼睛,堅定道,“是,我要跟你和離!”


    蕭璟玄突然低笑起來,那笑裏包含了太多無奈和痛苦,無論他和周元卿的路有多艱難,他從未想過放棄。


    “周元卿……我不會和你和離的,這輩子,永遠都不會!”


    說完,便轉身離去,周元卿急忙叫住了他,“你要去哪?”


    蕭璟玄停下腳步,“去找大哥……喝酒。”


    周元卿張了張嘴,最終什麽也沒有說,蕭璟玄等了半晌,微微迴過頭,見周元卿還是一言不發,便失望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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