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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行合一,致良知: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這裏麵最核心的關鍵詞是“致良知”。什麽是良知?如何致良知?在《雪漠心學概論》中,雪漠老師曾專門論述過陽明心學裏的“良知”與雪漠心學裏的“真心”的關係。


    所有向內尋求的學說,都不約而同地指向心性,隻在名相與概念上有所差異。佛學稱之為“佛性”“如來智慧”“真心”“本元心”“本來麵目”等等。陽明心學稱之為“良知”。雪漠心學稱之為“真心”,真心者,離妄歸真,湛然瑩徹,無所汙染。——《雪漠心學概論》


    聖者變凡夫,凡夫變聖者,也就是瞬間之事,在於一念之間。一念之間如何轉?陽明言:“人皆有良知,聖人之學,就是致此良知。自然而致的是聖人,勉強而致的是賢人,不肯致的是愚人。雖是愚人,隻要他肯致良知,就和聖人無異。此良知所以為聖愚之同具備,而皆可為堯舜者,以此也。”陽明心學認為隻要能致得人人本具的良知,便可轉凡為聖。大手印文化認為,隻要能認知人人本具的真心,使其智慧光明顯發,凡夫即成聖者。因為認知真心之後,便明了一切事物之實相,不會迷惑於變化紛繁之現象,不因此而執著,無分別得失之心,處事能隨緣任運,成為真正的覺悟者。——《雪漠心學概論》


    無念或無情緒並不是判斷真心的標準,甚至相反,真心是一種“活潑潑”的狀態,有念不牽絆,有情緒不擾心體,時刻處於清明覺知。《景德傳燈錄》記載唐代無住禪師的一段話:“真心者,念生亦不順生,念滅亦不依寂,不來不去,不定不亂,不取不舍,不沉不浮,無為無相,活潑潑平常自在。”指的正是真心之靈活自由,毫無矯揉造作,更非死寂。


    陽明與學生坐在井邊觀水時,談及良知,以水之特性與人心相類比,說道:“須要時時用致良知的功夫,方才活潑潑地,方才與他川水一般。”流淌不息是水之體性,時時運用是真心之體性,水若靜止,是為死水一潭,心若不用,則死寂空蕩,何言智慧?


    是故,儒家和禪門雖從不同源頭處得到“活潑潑”的真心旨趣,但二者具有高度的一致性,都肯定了心之自然、靈動、毫無造作的特性。——《雪漠心學概論》


    最近,我們還談到“致良知”,良知也是人類的本體智慧,而且跟真心是一個本體,隻是因為用有不同,才會各有側重——用於智慧,叫真心;用於道德與慈悲,則叫良知。——《雪漠智慧課程》


    通過以上幾段內容,大體上可以了解陽明心學之“良知”與雪漠心學之“真心”的異同。它們之間的同,是本體之同,它們之間的異,是同一本體的不同之用。良知側重於道德,真心側重於智慧。


    那麽“良知”中就沒有智慧嗎?其實,良知中也有智慧。“真心”中沒有道德嗎?其實,真心中也有道德。雖然如此,但兩者關注的重點仍然是不同的,於是,一個名曰良知,一個名曰真心。


    “致良知”,如何致呢?陽明先生提倡“格物致知”——格去物欲,良知即致。


    對於如何“致良知”,陽明先生提出了“四句教”: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無善無惡心之體:陽明先生在此明確提出了心之本體論——心之本體,無善無惡。無善無惡,即超越了善惡,非善非惡。


    儒家學者對於心之本性曆來有不同的觀點,其中尤以孟子性善論和荀子性惡論為典型代表。


    雖然在孟子的時代,告子亦提出了性之無善無惡論,但影響力始終不大。


    陽明先生在四句教中,巧妙地避開了心之性,而用心之體來論述:無善無惡心之體,從而開創了儒家心性學本體論的新創見。。


    體比性更為根本,性從屬於體,因此從體的角度闡述“無善無惡”的性質、特點,更易於為人們所接受。


    從“無善無惡心之體”這句表述即可看出,陽明心學以及整個儒家心性學,皆是注重心性或心體的道德屬性的。佛教經典《心經》中對心之本體的闡述: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在這裏看不出任何道德色彩。龍樹中觀“八不”也是如此:不生不滅,不來不去,不斷不常,不一不異。


    從論述心之本體超越二元對立這個角度看,儒家和佛家是一樣的,但論述的切入點卻各有其特色,儒家的表述道德色彩濃厚,而佛家的表述理性智慧色彩更濃。


    有善有惡意之動:心之本體雖無善惡,心之意念作用卻是有善有惡的。不言自明的是,這裏的善惡是以儒家道德觀為評判標準的。意,即內心的動機、念頭。意,是與具體的人、事、物相關聯的,很自然地就會體現出利害關係的評判和選擇。隻要有所選擇,就有善惡之別。


    知善知惡是良知:對於內心所起意念的善惡之別,其實我們內心有著清晰的認知和判斷,這種認識和判斷的內在標準即是大公無私之心——良知,無私利他即是善,損人利己即是惡。良知對此能夠清楚地認知和辨別,這種良知良能既有先天的純良本心為基礎,又深受後天道德教化所影響。因此這裏的良知,其實是帶有儒家特色的良知。


    為善去惡是格物:對於內心所起意念,依良知而有善惡之評判。符合儒家道德的即為善,應發揚光大。不符合儒家道德的即為惡,應予以格除。這相當於佛教中所說的“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


    那麽這四句教具體應該如何來實踐呢?首先要找到“無善無惡心之體”,然後安住在此心體之中,觀照“有善有惡意之動”,念動要有覺知,不能不覺,然後重點訓練此觀照。這個觀照,就是“知善知惡是良知”的良知。安住於本心,觀照念頭,但不陷入念頭,不跟隨念頭,特別是不跟著惡念跑,這就是“為善去惡是格物”。


    所以,這四句教其實是一體化的訓練,是對同一個訓練方法的不同側重點的闡述。這個訓練方法其實就是筆者最常論及的觀心。安住本心,觀照念頭,不隨念去,寂靜清明,這本身就是善。如果被念頭所迷惑,不管是善念還是惡念,隻要迷於其中,那麽就是一種無明、愚癡。


    “致良知”,還有一個重點,就是“知行合一”。如果隻是知道這個道理,但不去實踐,那麽就沒有意義。知就是明白道理,行就是如法實踐。不明白道理,行就沒有正確的方向。明白道理不去實踐,也無法真正改變生命的境界。


    知行合一致良知,是事。心即理,是理。那麽理和事是什麽關係呢?理要體現在事上,事要實證理的境界。這也是一種知行合一。隻不過是更高層麵的知行合一。


    當通過“知行合一致良知”的長期實踐之後,此心能夠一直安住於良知之心——空寂而覺照,覺照而空寂,這時,此心就與仁心天理合二為一了。達到合二為一的境界之後,才是真正的“心即理”。因為這時,已經不再僅僅是一種理論,而是一種真實的智慧境界了。


    從視角學的角度來看,“心即理”,有這樣幾個層次:


    1、心代表“心-視角”,理代表“視界-世界”。心即理,即是說視角決定了視界。在這種情況下,知行合一致良知就意味著獲得了一種超越的視角,這種視角超越了善惡,但同時能夠觀照善惡,而且觀照到善惡之後,能夠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保持超越的視角不被具體的“視界-世界”所迷惑,這即是真正的善。這樣的視角,即是真正的良知。


    2、心代表“心-視角-視界-世界”的這一視角學的智慧境界,理代表“心-視角-視界-世界”的這一視角學的理論體係。心即理,即是說,智慧境界與理論體係的圓融一體,相互印證。在這種情況下,良知代表視角學究竟超越的智慧境界,致良知即是達到這一智慧境界的過程。


    如何達到呢?首先要將視角學的理論體係學習透徹,徹底搞明白,然後進行實踐。其中最重要的,是通過不斷地反觀視角實現不斷的超越,並在超越的過程中體悟視角的究竟超越性——視角本自超越於視界-世界。這個“視界-世界”,不僅包括了物質的視界-世界、客觀的視界-世界,還包括了精神的視界-世界、主觀的視界-世界。換句話說,凡是體現為某種相的,必然有“視界-世界”,然後我們要通過相去反觀視角,發現視角。


    注意,當我們發現視角的時候,我們就已經超越了所發現的視角,因為我們所發現的視角已經變成了全新視角下的“視界-世界”。通過這樣的方式一直達到究竟的超越,這時你會發現,一切都是呈現在你的視角之中的“視界-世界”,而你的視角始終超越於“視界-世界”,它超越了善惡,超越了生死,超越了來去,超越了一切的一切。始終安住在此超越的視角之中,始終保持超越的視角,始終保持這種超越本身,同時觀照視角下的一切視界-世界,觀照而不涉入,不評判,不迷惑,不陷入,隻是靜靜地觀照一切,保持寧靜清明的、超越性的觀照。這就是真正的善,也是真正的良知。能夠安住於此境界,即是理事一味,即是知行合一,即是“心即理”,即是致良知。


    陽明先生留給世人最後的遺言:此心光明,亦複何言?即是說,當通過陽明心學的實踐,最終達到了至善至美至真的良知境界時,這就是自孔子以來代代相傳的聖心、仁心、仁德、仁道之光明!這種境界是人人皆可達到的聖心境界,是一種本自具足的智慧境界,是人人通過訓練皆可實現的光明境界。而陽明先生已經以自己為樣板,成功地達到了這種境界,所以說已經沒有任何遺憾了。


    《大學》中說,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將本性中本自光明的道德境界開顯出來,讓這種光明照耀我們的生命,並成為鮮活的智慧應用於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等各個方麵,能夠如此而學,如此而習,如此而修,如此而證,如此而用,如此而傳,即是真正的儒家之道、聖賢之道、大人之道、天理之道、天命之道、天性之道、天心之道、聖心之道、仁心之道、光明之道!這也是儒家的通達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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