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的產生令木雲喬一時之間愣神。


    他確實也不知道是為何會有這個念頭的。


    但是,若是這個念頭成立,眼前的馮婉可就不是受害者的身份了。


    那麽這局勢就將天翻地覆。


    這一切可就複雜多了。


    木雲喬搖了搖頭,決定把這個念頭暫時拋下,靜觀其變。他反正已經來了,就不怕走不出去,就算是走不出去,也無妨。


    他耐心十足,可以淡定的陪她過一場一場的婚禮,知道她耐心耗盡,終知一切成空。


    雖然現在來看,馮婉才是那個有十足耐心的那一個。


    她已經畫好了花轎,對好了流程。


    然後開始謄寫賓客名單。


    照樣是非常嫻熟的下筆,寫著寫著,馮婉忽然調皮一笑,自言自語道:“若是有一些新朋友來,或許上官會高興些......”


    末了她又覺得這樣不好:“可是,新郎新娘本來婚宴上就勞累,還能抽空去招待新客人嗎?若是有了新客人,是不是會增加更多的變數?”


    看得出來,她十分的猶豫,不過很快想通:“之前那些場,倒是沒有變數,我後來連穆莊主都不肯請了,不照樣有麻煩?與其如此,我不如連帶穆莊主和莊主夫人少爺一同請了,連帶那位奉神殿的沐少爺一同算了?”


    她說到這裏,忽然像是旁邊有人一樣的轉過頭去,略微挑眉,呈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啊,對,這時候,那孩子還是奉神童子呢。我若是想要從九落山請他來,就得在我二十四歲時候嫁給他的。”


    她說著說著,又出神了。


    二十四歲啊......


    二十四歲的時候,她也是美麗的。


    因為確實有人誇過,她很美,美得令她當年的所有的行為都顯得可笑至極。


    對方說的誠懇無比,甚至帶上了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憐憫。


    他說:“你如花容顏,又如此的非凡,這天下江湖,傾慕你者這樣的多,你為何要在一棵樹上吊死?你如今的這一切故事,不過是你的執念罷了......你醒醒吧!”


    “你隻是不甘心罷了,你不甘心這一場故事結束的時候先走的那個人竟然不是你,你不甘心這樣的糊裏糊塗,你不甘心一絲眷戀都無的那個人是他不是你......馮婉,你不想輸的。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若是一直如此執念,越是這樣,就代表你輸的越慘?”


    “這世上許多故事,並不是比武論劍,這一場輸了,隻要尋到那個人再比試一場,輸贏就還有可能扭轉過來。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


    她當時也是如此的重複這一句話。


    可是那日的雨水實在是太大了,淹沒了除了那個聲音意外的一切動靜。自然包括了她的喃喃自語。


    可是即便是如此,她還是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的重複那句話:“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她的迴應在對方看來,似乎成了一種沉默。


    是啊,在絕對的力量麵前,微弱的掙紮近乎無用,反而是沉默才能被解讀為無聲的反抗。


    對方的聲音清亮透徹,穿過重重的雨簾來到了她的耳邊,帶著冰一樣的冷意以及恨鐵不成鋼的恨意,一起連同雨水砸在了她的身上。


    “.......你到底在執拗什麽呢!?”


    她陷入黑暗的最後聽到的動靜,便是這句她至今都迴答不出來的問題。


    ......


    執拗什麽啊......誰知道呢。


    反正都已經執拗了半輩子了,現在若是醒悟,豈不是太可憐了?倒不如一直沉淪下去,至少還有機會的一個結果。


    馮婉想到這裏,對著鏡子裏的自己笑了笑。


    她年輕的臉依然飽滿白皙,眉眼彎彎,如天上的新月,眼中閃閃發亮,顧盼流轉。


    她看了一會鏡子,鏡子裏的自己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


    她很好的被撫慰了,然後低頭,寫上了沐之秋的名字。


    她既然不知道答案,或許,沐之秋會知道吧。


    還有一些新的客人,也在邀請名單中。既然是幸福,就該讓越多的人見證越好。


    她以前不明白為何,心想著隻要是有情人恩愛,哪怕是天地為媒都可以天長地久。何必需要風光大辦招搖過市。


    如今她卻漸漸明白了,與其瞞天過海,倒不如人盡皆知,畢竟知道的人越多,這件事情就越大,一個土坡輕而易舉就能被填平,可是若是山呢?


    承諾也是,對天對地,不如在眾人麵前立下誓言。


    否則違背誓言那日,天或許不會大雷,地或許不會震蕩,但是口誅筆伐卻照樣能夠殺人。所以,為了不要違背誓言,與其做個信守承諾之人,倒不如讓著違背的代價加碼到最大。


    馮婉終於放下筆,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頸,緩緩起身走出了屋舍,她看到外頭忙忙碌碌——大紅的喜轎停在不遠處的桃樹下,很快就要抬到悅來客棧。在這個山坡往下看,能夠隱約看到悅來客棧上已經掛滿了紅綢,整個村子喜氣洋洋的,一看就是在準備一場盛大的婚禮。


    正在這時候,小山抱著一疊喜字走來,笑著對馮婉道:“婉姑娘,上官公子可已經到了,在村長家中住著呢,雖然如此,婉姑娘也不該出來呀。”


    她抿嘴笑,指了指對麵坡上的一戶人家,那處就是村長的屋舍,小樓遙遙相望,周圍並無遮擋,從此看去,確實能夠看到對麵。


    小山笑她:“明日就要舉行婚禮了,未來的新娘子,還是先迴屋等候吧,落山之後,新娘子還要迴去出嫁地呢。”


    ......


    出嫁地便是悅來客棧。


    悅來客棧特意收拾出來最好的天字一號房當做馮婉的出閣地。並且承諾之後此間永遠留給上官夫婦。


    馮婉自然不能夠自己走迴去客棧,於是村中請了一位“喜舅”,據說這位是整個村子中運氣最好,心地最好的人。


    這位喜舅如傳聞中一樣,生了一張和善的親切的臉,他穿著喜慶的衣裳,胸前帶著花,就連頭上也簪了一朵寓意著多子多福的石榴花。


    他十分靦腆的走到了桃花坡的屋舍前屈膝半蹲,由小山在他的背上鋪了一張紅綢,然後才扶著馮婉小心翼翼的背了起來。


    馮婉身量纖纖,自然算不上什麽負重,但是即便如此,喜舅也走的十分的小心。


    走了一半的路的時候,馮婉看他白皙團圓的臉上微微出汗,她十分的內疚,輕聲道:“辛苦喜舅了。”


    喜舅嘿嘿笑:“不辛苦不辛苦......”


    ......


    這句聲音之後,這喜舅產生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幸虧顫抖的是腿肚子,否則的話,他都害怕這桃花扇察覺之後會直接一個飛起把他的頭給擰下來


    雖然年歲很輕,但是無奈桃花扇確實非常有名,他也知道桃花扇的絕招,便是手指望月。


    所謂手指望月,就是死於桃花扇手下的人一般都會因為來不及反應而瞠目結舌,手上的動作也多停留在出招階段,倒地的時候,就會形成死不瞑目手指向天的姿態。


    而又因為桃花扇多行動於夜晚,於是便有了手指望月之名。


    ......


    被充當喜舅的觀音手心裏十分的虛,他是黃昏時候來接的桃花扇,一步一步磨磨蹭蹭的從桃花坡走到悅來客棧時候,月亮已經升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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