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發現這棵樹的是悅來客棧的小夥計,那小夥計出門倒泔水,無意中瞥了一眼路中間,便看到了那顆小樹苗。


    悅來客棧有錢,尤其是在不坪村這個地方,因為江湖人的豪爽和不豪爽,讓悅來客棧理所應當的占據了不坪村的主幹道中最好的位置,而悅來客棧的大門口路很寬,可以讓一輛馬車和兩個仆人從容的行駛,這條路一直都是客棧掌櫃驕傲的地方,於是會定期維護,還叮囑店中的夥計們盯著路上,萬一發現什麽不該有的東西,立刻收拾幹淨。


    用掌櫃的話說,就是:“別髒了客人的眼和鞋。”


    結果今天,夥計就在那條路上看到了一顆小樹苗。


    夥計困得很,急著倒完了泔水迴去睡覺,於是就沒在意,反正那麽小的樹苗,明日誰踩一腳也就平坦,於是關門吹燈一氣嗬成。


    等到次日清晨夥計開門,看到門外平坦道路,又想到了那個昨夜所見,他於是又朝著昨日印象的位置瞥了一眼,光是那樣一瞥,夥計整個人都怔住,片刻後,夥計感覺到了一絲涼意,不坪村環山,確實早晚是涼的,但是並沒有到這個程度,何況如今還是夏末時分,明明還應該是燥熱的,他卻覺得一絲涼意從從腳心竄上來,嚇得他吱哇亂叫。


    “掌櫃的!”


    夥計不敢說其他,什麽不好了出大事了之類的不吉利的話是一件沒往外吐嚕,但是等到掌櫃的忍著性子跟過來一看,臉色也和夥計成了一個色。


    ——不過一夜的功夫,那個月光下原本不過一根筷子高的苗子就長到了差不多要六尺高,夥計喃喃自語一聲:“乖乖,再多一尺,這就要成男兒高了。”


    被掌櫃的一記眼刀過來,後麵的話直接憋了迴去。


    那棵樹生的十分的孱弱,甚至一片葉子也沒有,樹幹最粗的位置都沒有普通人的一根大拇指寬,且看起來更像一棵草。


    但是它有樹幹,有枝丫,能看到樹皮,不管它生的怎麽樣細瘦長條,它都是一棵樹。


    掌櫃和夥計麵麵相覷,心中不約而同冒出一個念頭:“這到底是什麽妖怪,能讓一棵樹在一夜之間長成這般模樣?”


    他們倒不糾結為何路麵上會長出來樹,畢竟犄角旮旯能生樹,屋頂能生樹,連圍牆都能長出來,憑什麽路上不行?


    不過就是鳥吃了種子的緣故罷了。


    問題是,這路是有什麽緣故,能夠讓一顆種子一夜之間發芽冒頭,再一夜之間長成小樹?


    若是別的時候發生這件事情也就罷了,但是如今情況不同,昨日那個紫袍道人還在神神叨叨的說那白影非人非鬼,怕是不好對付雲雲,雖然被同僚訓斥,但是也不乏覺得他說的怪有道理的一批。


    原本夥計還是當那道長瘋癲胡言亂語,當個笑話看的,今日眼睜睜看著這樹越長大,比所謂拔苗助長還驚悚。


    掌櫃的那邊顫聲問他:“你確定你昨日看到時候還是個矮小的?”


    夥計指天畫地,恨不得發誓詛咒:“小的看的明明白白的,昨天,就,就那麽點。”


    他比劃了一根筷子長度,想想覺得還有些長,又縮小了些。


    掌櫃的狠狠心咬咬牙:“去,把它拔了。”


    夥計沒料到掌櫃的解決辦法是這個,他沒動,張大嘴啊了一聲。


    掌櫃催促:“還不快點,瞪眼雞那樣呆著做什麽?再一會兒功夫,可能穆家那邊的人就要陸續到了,還嫌不夠亂嗎?”


    夥計起初還是不敢動,掌櫃的汗都要下來了,作勢要抽他:“神鬼神鬼,咱們不做虧心事,怕什麽鬼敲門!?這東西明擺著就不是衝著咱們來的,可是若是咱們縱了這東西,讓穆家把眼珠子盯到悅來客棧這,咱們就大禍臨頭了!”


    掌櫃的說的明白,一個是人禍,一個是神鬼,一個是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一個是馬上大禍臨頭,夥計也明白了輕重。眼看著街麵上漸漸要熱鬧起來,夥計趕緊一溜煙小跑過去,一個使勁就把那小樹給扯了下來。


    掌櫃的起初還覺得是不是有人使壞,故意弄些鬼神之說來攪局,結果等到夥計氣喘籲籲迴來把樹苗給掌櫃的一看,發現那樹苗根莖紮實,一看就是牢牢生長在土中的。


    掌櫃的握著這樹苗,感覺和捏著一截山芋差不多了,燙手的那種。


    夥計收拾好了路麵,迴來問:“這怎麽辦?”


    問的是如何處理,掌櫃的一咬牙:“燒了,當柴燒!”


    他補充:“今日等穆家來人,少不得要費柴,到時候塞到柴火堆就行。”


    ......


    於是今日再無新鮮事,掌櫃的和夥計一人捧著一碗粥蹲在門口瞅著城門位置等著穆家來人,也不知道這迴能來誰,總不能是穆家的現任莊主吧?


    夥計覺得沒什麽不可能的:“那穆莊主可是穆公子的親爹,自己親兒子和兒媳婦出了事,當爹的能不來?”


    掌櫃的不耐煩道:“你以為那穆莊主是咱們村裏的莊稼人嗎?聽到出事撂下手裏的活就能來?再說了,穆家又不是就那麽一個兒子。”


    夥計糊塗:“不是江湖傳聞,穆莊主和夫人就這麽一個兒子?”


    掌櫃道:“就這麽一個兒子,不過,人家還有幹兒子呢。”


    掌櫃的有些肯定:“許這次來的就是哪個幹兒子。”


    夥計不信,就算是有幹兒子又如何,哪怕是有一百個幹兒子,出事的也是親兒子,幹兒子今天能有明天能有,到穆莊主八十了也能有,可是親兒子就那麽一個啊!


    他瞅著掌櫃的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覺得到時候一定會被打臉。


    .......


    打不打臉的,也得先睡個午覺。


    不坪村除非大事,比如穆胥的婚禮,不然是一定要去睡午覺的,天上下刀子也會關門睡午覺。


    掌櫃的也不例外,叮囑了一圈,然後施施然躺下睡了過去,正睡得噴香,忽然一陣拍門聲響起,十分的急促且大聲,吵的他耳朵疼,又是那個咋唿的夥計:“掌櫃的醒醒!掌櫃的醒醒!進城了!馬車進城了!”


    夥計好跺腳:“出事啦!”


    穆家馬車進城?


    掌櫃的急急忙忙穿衣帶帽,嘴裏還忙著罵罵咧咧:“進城就進城,出什麽事!又不是馬車栽溝裏!”


    夥計記得帶哭腔:“還不如栽溝裏呢!——那樹又生出來了!”


    樹?什麽樹?


    起初掌櫃的沒反應過來,待他迴過神來立刻連滾帶爬開門,十萬火急吩咐:“快去拔了!有沒有人看到也都拔了!”


    夥計道:“拔不起來了都......掌櫃的您出去看看吧。”


    此時街麵上已經站滿了人,本就隻能堪堪容納一輛馬車兩個人從容通過的路麵上如今顯得局促無比,不光是現在有好幾輛馬車堵著,還有許多出來看熱鬧的人都出來了。


    彭有期,島刀刀,周是,嶽曉月,知了姐妹,璿女,包括其他尚未離開的來吃喜酒的江湖人都已經紛紛出來,臉上掛滿了驚異之色,他們麵麵相覷,似乎都無法相信這甚至都沒有一夜的功夫,就一個午覺時間,街上就長出一棵.....大樹。


    這棵大樹與掌櫃和夥計早上看到的就完全不同了,不光是枝幹粗壯有水桶那麽寬,而且枝繁葉茂,延展出來的樹葉遮擋了太陽,也讓許多睡午覺的客人一時間以為自己睡過了頭。


    這棵憑空長大的大樹不光是遮住了天日,還擋住了穆家的馬車,擋的嚴嚴實實,左右都繞不過去。


    很是不巧,不坪村中,能夠讓馬車從容而過的道路就這麽一條,如今車上人若是想要到達事發之地的桃花坡,就隻能走下馬車步行了。


    但是馬車上的人從一開始就好像沒這個打算,縱然已經和這棵樹一樣成了包圍的景觀,裏頭愣是一點聲響都沒有露出過。


    那拉車的馬也是氣勢足的很,鼻子裏噴著粗氣對著那棵樹,大有要讓你讓反正我不讓的倔勁。


    圍觀的江湖人中有人嘖嘖稱奇:“若是說物似主人型,這麽倔的馬,那這馬車裏的人定然是穆家的堂少爺沐之秋。”


    有另外一人嘀咕:“不能吧?那位沐之秋少爺不是出家了嗎?”


    有人反駁:“什麽出家啊,別亂說,那不叫出家,那叫侍奉神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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