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神殿在九落山上,九落山原名九螺山,取意為九問九重碧落之意。


    九落山上有神殿,供奉神明,既有供奉,便有奉神者,百姓尊稱一句神官,而神官的職責便是以此生侍奉神明,守護蒼生天下,在百姓眼中,這些神官比那皇城中的帝王還要凜然不可冒犯,他們出沒神秘,姿態凜然,無事,不可登。


    而當年桃花扇一開始其實是投遞了拜帖,自然被退迴。


    九落山中每年求拜帖者如春日的飛花,寒冬的雪片一般多到數不勝數,桃花扇甚至已經做好了在九落山下的鎮上駐守多日的打算,但是誰知道拜帖投入的第二日,帖子就被退迴了。


    桃花扇在九落山下如如今這桃花苑一般準備了一個獨門小院,她未曾對外泄露過自己的身份,也不曾大張旗鼓告知過江湖,她就連拜帖都是親自投遞,於是等候也是自己。


    故而那個時候收到拜帖的時候,她是十分的惶恐的。


    她用顫抖的手打開退迴的拜帖,等到看清帖子上的字的時候,她頓時覺得全身的學業都要衝到了腦子,她的手腳發軟發涼,幾乎要把紙張撕破,那退迴的拜帖上寫的清清楚楚:“已知馮婉此行目的,注定無功而返,勸爾速離,不做徒勞之功。”


    字體清秀,看出運筆不錯,大概師承大家之處,隻是應該授課不久,故而筆法稚嫩,故而推敲出迴複這張拜帖者年歲不大。


    ......


    上官米聽後沉默許久,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這奉神殿也不算是胡說,我那個時候確實已經離開了九落山。”


    穆胥並不在意這種已經發生過的事情,而是問他:“若是你,得到這樣的迴答,你會如何?”


    上官米道:“我自然就會離開,另尋別處。”


    穆胥皺眉,喃喃問他:“你就不會質疑一點半點?一句話,就讓你信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始終都在桃花扇身上。


    上官米對於穆胥的追問有些莫名,有些不解,有些惱火,他也皺眉,道:“那是奉神殿,難道你要讓我質疑封神殿嗎?”


    倒是忘了這一層了,他是江湖人,對於修仙有關的東西感情上是漠然的,不像上官米,他對於修仙幾乎可以算是執念,為了修仙,江湖地位、紅顏知己、親朋故友皆可拋去,那麽自然可以理解,奉神殿的一句話可以讓他深信不疑了。


    但是桃花扇不信。


    不管是這封信的真偽,包括她隻是簡單投了一張拜帖,奉神殿卻可以未卜先知的知道她的所求她都保持了懷疑,或者,這拜帖是真的,她有所求被奉神殿中的神官未卜先知也是真的,但是萬一......萬一神官算錯了她的所求呢?


    九落山中,此後連續一月,都發生了一件怪事。


    所有人的迴帖,都在當事人收到之前被拆了。


    在九落山的人都知道,送往九落山奉神殿的拜帖,一向都是有山中靈猴負責送去,而迴帖,則是需要奉神殿的仆人來分發。


    而那些心中有所求送拜帖者,無一不是翹首以盼等候迴音的,恨不得在拜帖投放的那日就天天睜著眼等著動靜,根本不存在睡過頭錯過第一個見到迴帖的情況。


    所以如果要在拜帖人之前見到迴帖,隻有一個辦法,就是奪帖。


    桃花扇作為江湖人,自然不會蠢到和奉神殿為敵,畢竟奉神殿中的侍神者身份貴重,舉足輕重,即便是一個小小的殿中仆人,也不會是泛泛之輩。


    桃花扇小心翼翼,表示她沒有惡意,隻想看看貼中內容。盡管如此,她依然傷到了一名殿仆。


    之後的事情,上官米便知道了,她被奉神殿抓住,在九落山中足足被關足九個月。


    之後,桃花扇放棄了尋找上官米,到了不坪村隱居起來。


    上官米歎息:“婉兒糊塗莽撞,做了錯事,好在奉神殿寬厚,饒了她一命。”


    聽到這句話,穆胥再也忍不住,仰頭哈哈大笑起來,他笑得很難看,盡管他原本其實是個生的十分倜儻的男子,可是當一個人瘋狂到了極致,悲傷到了極致的時候,他的表情再如何,都不會太好看。


    他的眼睛就像是著了火,一片血紅:“饒了她一命?你把奉神殿當做了什麽?當年桃花扇闖入奉神殿要人的事情整個江湖傳的風言風語......結果,在整個江湖都覺得桃花扇難逃一劫的時候,她卻安然無恙的迴到了不坪村隱居了起來。你知道這些年,江湖是如何評論奉神殿的嗎?”


    上官米沉默。


    穆胥並不想要他的迴答,而是低頭繼續看著沉睡中的桃花扇,溫柔道:“奉神殿不著急,他們從來不計較一時的名聲傳聞,因為,他們有的時間慢慢去計較這件事情,一件事情,發酵的時間越久,等到最終審判的時候,才會越發的驚心動魄。當年桃花扇闖入封神殿就讓江湖足足說了十年,你猜這一次,江湖人會議論多久?”


    上官米在穆胥如死灰一般的聲音中露出了極其複雜的痛苦神色,他開口,聲音凝滯嘶啞:“你胡說什麽?議論什麽?”


    穆胥平靜,說:“婉兒要死了,你不知道嗎?你不是去修仙了嗎?既然如此,今日宴席之上,還有其他的修仙者在,你如何不知道呢?”


    其他的修仙者?


    這裏竟然有其他的修仙者?


    上官米不假思索,立刻推開窗戶向外看去,他實在是太過於情急了,忘記了自己明明設了結界,這個時候,隻需要在牆的位置畫另外一方結界,便可縱覽外界所有,但是他忘了,於是推開窗戶。


    外頭的眾人也察覺動靜,以為是新郎官和新娘出來,紛紛扭頭,卻隻看到一扇窗戶打開,卻再也沒其他的動靜。


    上官米顧不上麵前這些久違的江湖人,久違的熟悉的或者陌生的麵孔,他在酒宴中到處找,試圖辨認出哪一位才是修仙者。


    穆胥見他臉色大變,微微一笑:“看來,這十七年,你的仙緣,實在是單薄的可以啊。”


    上官米臉色一變,沉聲:“你在諷刺我?”


    穆胥卻已經不再看他,他眼神中流過了萬念俱灰。


    他的父親是穆家莊的莊主,母親是當年江湖出名的詩書美人,他們隻有他這一個兒子,從小嗬護備至,卻從來不溺愛他,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對任何東西產生過執念,幼時候堂弟喜歡他的玩具,他大方的相送,長大後堂妹愛他的名聲,他在人前給足額妹妹們麵子,他覺得這一切不過身外之物,生死皆不帶,失去錯過都好,隻要曾經在手中過,種種往事,如流水潺潺,劃過掌心,他或許記不得水的滋味,卻永遠會記得冰冷的河水劃過掌心的溫度。


    直到.......直到他遇到了桃花扇。


    他被流水冰冷的掌心沾染到了桃花扇的血跡,明明是溫暖的熱度,他卻燙的渾身戰栗無法自控。


    他從未如此惶恐,如此懼怕過。


    在當年奉神殿門外的時候如此過,如今這一切的感覺又迴來了。


    桃花扇就像是他手心裏的一顆珍珠,他雙手顫抖,眼睜睜看著那顆原本潤亮光芒的珍珠在他的手心中慢慢一點一點的失去了顏色,變得晦暗,他慌了,從未有過的惶恐讓他坐立不安,覺得是不是他從一開始就做錯了,他不該想著把這顆珍珠尋一個美麗的匣子安放,而是應該把她送迴蚌中,返還迴去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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