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不明白自己的話,阿飄解釋了起來:“我師父名叫梁沁,柳飄兒是她的化名。”


    “那她現今人呢?”婦人不死心地問。


    “她……她去世了。”阿飄不願被愈合的傷疤重新揭開,一語帶過。


    婦人難掩傷心之色,又問:“你來這,是東家臨故前有什麽吩咐嗎?”


    很多事不被提及就不被知曉,天知道她們盼了多少年。


    三代人的守護。


    希望應要被留下,而不是無情拋棄。


    阿飄轉了轉眸子,朝廳堂主位上坐去,她翹起二郎腿,神情悠閑地問:“我來就是接替我師父,掌管紅酒坊。”


    婦人很高興,手不停地搓著下擺說:“當然歡迎,這可是我一生的所願。”


    “你們都有哪些人?”阿飄之所以這麽問,是明白她師父留下的東西無比可貴,這紅酒坊亦如是。


    婦人道:“我夫家姓岑,大夥叫我岑大娘。小東家此前見的那位,名叫春鶯,那小廝喚作禮安,酒坊還有幾位後生,都分管著各自的差事,我這就命人叫來,小東家你先等等。”


    她已將阿飄當作了主人。


    岑大娘很快召集眾人前來,順便命人將紅酒坊的大門關上,這一出下來,誰都能猜到是有事發生。


    岑大娘召集其餘管事八人,其中男管事三名,均到達了旁廳。


    “小的們拜見小東家!”


    阿飄審視的目光一一看去,這些人都還很年輕,便問岑大娘:“他們……都是我師父留下的?”


    岑大娘毫無保留地對道:“大夥同我一樣,都是祖祖輩輩守著酒坊,他們這幾人裏頭,有些都傳承了好幾代了。”


    師父做事一向高瞻遠矚,富有謀略,鮮少出紕漏。


    “這些年,真的太辛苦你們。”阿飄情不自禁地說。


    沒有主人坐鎮,紅酒坊既要順利運營,又要自行解決困難,這其中沒有一套完善而便利的運行規則是說不通的,但比起製度的生硬,人的責任與擔當更顯重要。


    岑大娘麵露欣慰,她肩膀上的重擔時刻壓喘著她,有阿飄的一句關懷,似乎能繼續扛下去了。


    就是不知小東家會待上幾日,此生能見到心心念念之人,岑大娘已是無憾。


    她也曾問過姥姥,為何東家銷聲匿跡多年,她們不但整日懸掛於心,而且連酒坊幾輩子賺取來的錢財也不貪婪,均要悉數存於澤州境內實力最強的通寶錢莊,又沒誰監視著她們,大可斂財自用。


    姥姥大聲痛責她,罰她跪在祠堂三天三夜,命她對著祠堂裏無數認也不認識的的牌位指天發誓。


    逼著她跟她一起念:“有你林月在酒坊一日,隻忠於酒坊、忠於東家,不得貪財私藏,不得仗勢欺人,不得做出有違酒坊利益之事,若有違背誓言——永世不得超生!”


    那年,她剛年滿十八歲,入酒坊接手才一年。


    記憶猶如在眼前,連她也不禁嗟噓,這般毫無盼頭的守護,是怎麽日複一日堅持下來的。


    阿飄命他們起身,望向岑大娘時滿心欽佩。


    阿飄對他們是信任的:“我師父留下的章法繼續執行下去,我沒有變動。除此而外……”


    她別有深意地說:“俗話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為今之際,正是時候。”


    “小東家您是說……”岑大娘滿臉驚愕,她怕自己日漸生疏的手藝會有負小東家的期望。


    阿飄笑道:“我短時日內也不打算離開,並且我還有一個艱巨的任務。”


    “師父曾對我說過,山吉鎮紅酒坊是她是親手訓練出來的結果,是特意為我有需要時準備的。”


    “我知道你們已過慣了平靜的生活,麵對如此突兀的變故,很難適應。”


    “我當然也會給你們機會,畢竟我也不想強人所難。”


    “給你們兩個選擇,一是出門,離開紅酒坊,做迴一個普通人。”


    “第二個選擇,那就是無條件地遵從我的命令,但……這可要承受不小的風險,所以我希望你們好好想一想。”


    “無需現在答複。”


    底下人竟無人敢私議。


    岑大娘帶頭問道:“能問下小東家,為何突然轉變策略?哦,我非是對小東家的話有疑義,實在是過於好奇。”


    阿飄認真地答複道:“我師父生前花費力氣經營的這紅酒坊,我不願付之一炬,但時局將日趨緊張,我們做不到全身而退,所以……必須早做打算,盡自己的一份力。”


    “你們隻要明白,我不會無緣無故去坑你們,自然是有不得已的理由,而這個理由,足夠撼動多年以來的策略,使其改變。”


    岑大娘不由地噤聲,這位小東家外表看著不諳世事,說話的時候氣勢之強竟無人敢忤逆。


    或許她的本事也不止於此吧。


    岑大娘說:“小東家,祖祖輩輩訓誡我等,我們銘記在心,此刻絕不敢有違誓約,小東家無需多慮。”


    “好!”阿飄自然相信她們的肝膽,憑借師父之前的謀略,做事定是思慮長遠,中途絕不會有怯弱者退場。


    因為怯弱隻會扼殺在搖籃裏,不會留在明麵上。


    她本也不想動紅酒坊這顆棋,但若與高葉的爭奪上落了下方,那麽一切將變得毫無意義,甚至連她們的存在,都將是可笑的。


    她希望師父能理解她的難處。


    阿飄在紅酒坊內待了半天,在吩咐好接下去的事情後,才從後麵出來,她行事小心是不想走漏風聲,畢竟如今的紅酒坊還不便暴露於人前。


    正走在街巷間,隔壁瓏堇戲園裏唱得熱鬧,阿飄本愛湊熱鬧,這會心思還全在紅酒坊與眾人的會麵上,便一把撞上一堵人牆。


    阿飄揉揉額頭,尚未發作,對麵便罵道:“哪個走路不長眼的!”


    阿飄仰起頭一瞧,他對方瞬間熄了火,轉變了一副臉孔,露出油膩的笑容:“這小娘子嬌豔生姿,就是紫陌巷的媚兒也才這般,嘖,哪兒去?不如陪哥哥我喝酒聽曲兒?”


    說罷,他伸出一隻手過來攬她,阿飄彎腰一躲,說:“你這人……好不講理!”


    “講理?”他並未耍酒瘋,反倒有些清醒:“你撞了我,是不是該陪不是?讓你作陪是看得起你。”


    阿飄不願在山吉鎮多惹事端,道:“別耍無賴,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誰撞誰還不一定!”


    男子哂笑:“你若當真不願陪我也行,出點銀子吧!”


    阿飄隻當他是地痞無懶,毫不客氣地迴道:“你掉錢眼裏了?我撞傷你什麽了?要不報官吧!”


    阿飄才不會放任他訛詐自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剡州山吉鎮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蘅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蘅舜並收藏剡州山吉鎮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