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凝臉上燒得慌。


    直到躺進被子裏,耳朵還是有點熱。


    她故意擠在牆角邊睡,離他遠遠的。


    她哪裏滾來滾去了?明明睡得就很安穩,她肯定不會亂動的。


    不得不說,聽到他說會心疼的時候,她從耳朵一直到心尖仿佛都緊緊地顫了下,像被一隻溫暖撫慰的大手牢牢握住。


    是因為她之前說,便宜爹媽都不心疼她,他才故意這樣說麽?


    盡管如此,薑凝想起掛在他唇畔的那一抹弧度,還是有種被撩到的感覺。


    他的五官又硬又冷,輪廓格外挺拔,可分明是適合笑的。


    些微的弧度便如江雪初融,竹蔭微風。


    夜晚,整座小城全然陷入黑絲絨般的靜謐夢境,一方小小屋簷之下,兩人各懷心思睡去。


    薑凝快要睡著的時候才迷迷糊糊反應過來,今天晚上倒是很安靜,隔壁終於歇了一天啊……


    .


    一早,鳥雀在窗棱外清脆嘰喳,樓下不遠的包子鋪開始吆喝著找零,屋外走廊傳來趿著拖鞋的腳步和不時開關門的響動,還有隔壁家打開煤爐子煎起雞蛋的嘩啦油爆聲。


    在日漸熟悉的窸窣聲中,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陸定權睜眼,首先看到自己被子上橫著一條腿。


    他閉了閉眼,再度睜開時已然清醒,徑直坐起身,把那隻以某種奇異姿態橫過來的小白腿從容地拎起,再從容地扔迴她的地盤。


    扔迴去之後倒是多看了兩三…嗯,可能有四五秒。


    得出她那腿還沒他胳膊粗的結論。


    陸定權下床的時候聽見床上拱成一團的女人悶軟哼唧了聲。


    同床不同枕三天,他已經摸清楚了她的睡覺習慣。


    睡著之後喜歡縮進被子裏悶成一團。


    記得第一天的早上,他一睜眼,隻看到一頭烏黑的長發正幽幽懟著他的臉,硬是沒找到人腦袋在哪,饒是陸定權這種槍林彈雨裏滾過來的人也瞬間醒了神,頭皮一麻。


    除了縮進被子把自己憋個半死之外,她還喜歡動手動腳,四肢亂放。


    前天的大半夜,陸定權睡得正熟,感覺有隻手摸進自己被子,還沒來得及揪住,那手就毫不客氣往他腰上掐了掐,再若無其事地收迴去。


    而枕邊的女人正緊閉著眼,嘟囔抱怨:“好硬……怎麽吃啊。”


    顯然某人夢到烤雞了。


    第二天她醒來枕頭有點濕,他注意到她趁他不注意悄悄拿去洗了。


    陸定權起來後,拿著襯衣外褲去衛生間換上,見某處很是興致高昂。


    他麵無表情繼續刷牙。


    這三天……


    唔。


    都這樣,習慣就好。


    薑凝並不知道某人昨晚的控訴真的成立,她今天醒得有點晚,起來的時候陸定權已經穿戴齊整要出門了。


    他找出抽屜裏一疊資料,認真翻看兩眼,夾在公文皮包裏,然後抬頭對她道:“今天廠裏有事,要開技術研究會,我晚上應該來不及趕迴來。”


    “哦,好啊。”


    他凝視她再愉悅不過的小表情幾秒,眉峰淡淡,忽然問:“嶽父那邊真沒什麽事情?要不我今天抽空去趟醫院。”


    薑凝:“你忙你的,別管。我爸沒病,隻有心病,一是窮,二是不能上天。”


    陸定權默然看著她笑嘻嘻的樣子,好像不再受昨晚情緒的影響,沒再說什麽,看了眼表,轉身匆匆出門。


    薑凝笑了下,也起床洗漱。


    昨天晚上算是跟他把話聊開了,聽他那意思,家裏的開支和生活費他依舊要承擔。


    但薑凝已經很有危機感地決定了,她必須盡早掙上錢,這樣即便陸定權的廠子維持不下去真出什麽事,她還能稍微幫一幫。


    這樣她就成為了大佬的原始投資人,跟著他混,等渡過難關後,她將來也不愁吃香喝辣了!


    而掙錢的第一步,就是要盡快去鬼市一趟,一探究竟。


    她心想實在不行,再去找一趟蘇鏟子,讓他想法子帶著她去一迴。


    他們那些人有路子,肯定有一起去的。


    薑凝收拾完了出門,門房的大爺遛彎迴來,在樓下碰見她,笑嗬嗬的:“小薑,有電話找,又打來兩三迴了。”


    薑凝站在樓下,不用想,準是便宜爹媽或二姐。


    她還是撥了個電話迴去。


    這號碼是薑梅單位上的,那邊接起來後,又等了好一會兒,才匆匆響起薑梅劈頭蓋臉的質問。


    “薑凝你還知道迴電話?!你昨晚跑哪兒去了?你怎麽能就把爸媽扔在醫院不管不問?啊??”


    薑凝這才把聽筒挪迴耳邊:“姐,你說啥?我這信號不行,你說爸媽跑了?跑哪兒去了?”


    薑梅氣個倒仰,顧忌是在單位極力壓著嗓子:“……爸做手術了!!開了刀!我昨晚陪床守了一夜,今天早上上班我才走,現在媽在醫院照看著,你給我趕快去醫院去!”


    薑凝:“啊?爸做什麽手術了?”


    “割闌尾!”


    說起這個薑梅就來氣,昨天晚上是弄得兵荒馬亂。


    原本她帶著薑大躍去檢查,她清楚她爸就是裝裝相而已,想著應付一下,到時候迴來就說身上有毛病需要留院觀察。


    結果趁薑梅去趟衛生間、路過護士站又跟小護士隱晦打聽了下沒提褲子那事是否屬實的工夫,等她再迴來,就看見一臉懵逼的李送娣站在手術室外。


    薑梅問,爸呢?


    李送娣指指裏頭:“給推進去割,割啥東西去了……”


    她這才慌亂起來,拉著大閨女的胳膊:“那個大夫讓我簽字,我我,我也看不懂我就簽了,說他肚子裏有啥尾巴要割了,梅,這可咋辦啊?”


    薑梅簡直無語了:“媽你怎麽能隨便簽字呢?!至少等我來了啊!你…哎?薑凝呢?她不是陪著你的麽?”


    李送娣:“她吃飯去了,還從我這裏借的錢,七八塊錢!等她迴來我得好好罵這死丫頭,吃金子呐!”


    薑梅卻跺跺小高跟,她知道薑凝肯定是腳下抹油躲懶開溜了。


    這丫頭,現在變精了!


    薑梅陪著父母弄這一出鬧劇是身心俱疲,她倒是也想轉身就走,可薑大躍還在裏頭割闌尾呢!


    本來人好好的,裝病而已,現在倒真上手術台剌肚子了。


    這叫什麽事?


    薑凝聽著薑大躍還真做了手術,差點沒笑出來。


    行,這也叫得償所願了。


    她驚訝:“喲,爸還真是闌尾炎?幸好及時割了,這下挺好,割了就沒事了,迴頭我弄點營養品給爸好好補補。”


    薑梅心裏一動,反正現在爸也是光明正大真住院了,薑凝還是得按照先前的方案掏錢出來。


    她剛想開口,聽見薑凝又道:“姐,謝謝你通知我,迴頭我去看爸,我還忙呢,先掛了。”


    這語氣簡直敷衍得很。


    薑凝喜歡。


    她掛了電話想了想,又往村口書記那兒打了一個電話,請他幫忙通知薑家的薑進軍,說他爹媽現在在縣城人民醫院。


    打完這兩通電話,上午的時間都已經不早了,薑凝還想趕到蘇鏟子那裏去,也不知道他今天在不在。


    走出筒子樓外的街巷,她去等公交車,低頭從衣兜裏掏出零錢,一邊走一邊聽到路旁一道柔婉的女聲,問著旁人:“……您知道陸營長住在哪一棟嗎?”


    薑凝步伐緩了緩,看過去。


    對方約摸是個不過十七八歲的姑娘,穿著身普通的碎花衣,卻很素淨水靈。


    那姑娘問著,隨著別人的步子一起走遠了。


    薑凝便收迴視線。


    其實她也沒聽得很清楚,畢竟大路上隔著不少人,這麽一眼以後也沒太當迴事,繼續去等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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