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


    “公孫度的一家老小,除了鹹魚將軍,其他活著的都在這裏了,一個不差。”


    “以家小脅迫?儁乂,這不好吧……”


    “脅迫?公孫度?他還用得著脅迫?”麵對張遼古怪的眼神,張合聲音變得低沉而又陰冷,“他也配我張儁乂壞了名聲去脅迫?一家老小都在這,殿下是什麽風格你還不曉得?”


    張遼聞言臉色一變,低聲問:“這件事要不要和奉孝商量一下?”


    “和奉孝商量?”張合一臉狐疑,“我問過,他沒和我說,他說你知道該怎麽做啊。”


    “我確實知道。”張遼點了點頭。


    張合一怔,嘴角忽然扯出一抹嘲笑:“所以我不應該知道,對嗎?張文遠……嗬,罷了。這些人交給你,我先行一步。”


    “不!”張遼見張合要走一把拉住,幾乎貼著他耳朵輕聲道,“你要留下,做個見證。”


    “見證什麽?見證你往火坑裏跳?你和郭奉孝一樣!我打小就不喜歡他!”張合一把推開張遼,卻止住了腳步。


    張遼搖了搖頭道:“我們從來都沒什麽不同。你,我,奉孝,都一樣。”


    “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們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人我給你了,現在就攻進去!”張合甩動長槍,就要進攻府衙。


    “明日吧。”張遼再次拉住張合,苦笑道,“今日攻破城門,我一輩子都沒這麽累。”


    直到此時,張合才發現隨著張遼手臂擺動,一塊塊黑色的物體掉落在地。他也不是什麽新手,一眼就看出來那是一塊塊凝固的血液……


    張合的眼中閃過一抹驚色,雖然他不知道張遼究竟幹了什麽,除開他這個特例,到了他們這個級別著實沒必要親自拚殺到如此地步,況且他這一路其實相當輕鬆,在甘寧調撥的戰船配合下很簡單便攻陷了水寨,殺死那個守城校尉後水軍便潰不成軍,四散逃命了,時間更多消耗在城內推進上。


    “罷了。”


    早已過了那個單純的年紀,張合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叮囑兩句早些休息後便率領親衛紮營去了,張遼安排好防務後也沒和自己置氣,早早找好地方休息。


    許是老天也知道明日不是普通日子,夜半時分居然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卻連綿不絕。


    當張遼和張合再次集合在一起時,天色陰沉的厲害,竟然讓人有些分不清時辰。


    張合見了麵就打哈哈:“你說這鬼天氣,是晌午還是傍晚?晌午還好說,要是都睡到了傍晚,那可就壞事嘍。”


    “你管他什麽時辰?能壞什麽事?”張遼的注意力全在府衙槍頭若隱若現的利箭之上,根本沒心思理會張合。


    “當然是公孫度要倒黴了,不然你以為是什麽?要不我先去試試?”


    “試什麽?”張遼一頭霧水。


    張合不再迴答,一個健步衝向牆邊,迅速舞動著長槍。


    幾聲尖銳的簌簌過後,他又趕緊跳了迴來,低聲說:“勁弩,拉力非常大,肯定能破甲。不過你聽出什麽了嗎?”


    張遼當然聽到了自己想聽的,轉頭看向張合的眼神很是怪異,說道:“我算是知道殿下為什麽說你才是我們三個中統兵最厲害的了,以前我還不信。”


    “硬拚從來不是一個好選擇,有時候越是著急越容易壞事,這一次算你運氣好,可下一次呢?公孫度手底下沒有厲害的武將,其他人呢?”張合說著說著笑容逐漸消失,眼神中閃過一抹震撼,“要是……你再遇到那呂奉先呢?”


    這個名字一出,張遼的心立即沉了下去,他們兩個都和呂布交過手,都輸得很慘……


    “那傍晚再攻?”張遼不想提及那段不堪,轉移了話題。


    張合卻搖搖頭說:“來不及了,現在就攻吧。”


    “破甲弩如何應對?”


    “疊盾,強攻。”


    商議已定,兩人找來各自親衛,讓他們用繩索將三麵盾牌疊在一起捆綁結實,縫隙處還填滿了幹草才算罷休。


    起初親衛還有些不以為然,可真當進攻開始後,一幕幕恐怖的事情便發生在他們眼前。


    最開始頂盾在前的一排親衛剛剛靠近府衙便被襲來的利箭一一射倒,躺在地上滿臉不敢置信。


    後麵的人迅速將他們拉迴來,張遼和張合趕過去查看,發現弩箭沒有完全射穿盾牌才鬆了口氣。


    要知道右軍的盾牌可不是幹草編織的,而是實木為基礎,部分位置加了鐵片的,這樣的盾片都能被射穿兩層,張遼他們身上精良的甲胄和紙糊的沒什麽區別。


    “有這種好東西守城多好呢?守這麽個破地方有什麽用?”張合驚歎破甲弩的威力,卻對公孫度的做法十分不屑。


    張遼沒有迴應,布置好攻擊陣型,親自提上盾牌向府衙發動了進攻。


    剩下的親衛想要跟上,卻被張合攔下,他們去了也沒用,能不能成功就看張遼他們能不能堅持住了。


    隻見張遼帶領隊伍迎著弩箭一步步向前,在距離府衙二十步的時候忽然停下,擺了了防禦陣勢止步不前。


    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都不明白什麽意思,隻有張合示意親衛做好準備後,側耳極其認真的傾聽著。


    城內逐漸響起了喊殺聲,新一輪的巷戰開始了。張合慢慢皺起了眉頭,似乎覺得有些聒噪,又似乎是因為些許緊張。


    終於,在某一個時間節點,他忽然大手一揮喝道:“上!”


    與此同時,張遼丟掉盾牌,手持長槍一馬當先翻上了牆頭。


    再也沒有一支破甲箭射出,淋了一夜的雨,再加上剛剛那一陣高強度使用,即便破甲箭厲害無比,弩也無法使出它應有的威力。


    一眾親衛翻牆的翻牆,破門的破門,不消片刻便攻入了府衙,張合後發先至,幾乎和張遼同時來到府衙的大堂,見到了蜷縮成一團的公孫度。


    此時的公孫度早已沒了半分風度,身體佝僂得不成樣子,披散的白發黯淡無光,整個人都萎靡不振。


    嘭!


    “公孫家主,你怎麽成了這副樣子?”張合將長槍擲到公孫度麵前,陰陽怪氣道,“聽說你當年能在這遼東立足,可是平滅了上百個家族,怎麽今日卻這般惶恐?不如這樣,你拿起長槍與我鬥上一番,也好博得個體麵,如何?”


    “你要殺我!”公孫度猛然抬起頭,死死盯著張合,嘴裏卻說不出完整的話,“你……你……你……不要……殺我……”


    張遼狠狠瞪了張合一眼,冷聲道:“公孫家主,這裏隻有一個人能決定你的生死,卻不是我們。”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公孫度忽然發出嘶啞的咆哮。


    張遼卻講起了一段曆史:“叫你一聲公孫家主,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公孫家的主子了?你的出身不是什麽秘密,靠殺人是堵不住嘴的。有個人叫公孫昭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在你當小吏的時候,人家已經是縣令了,是令!


    那上百個家族中又有多少和你是有仇的?恐怕沒有多少吧?大部分隻是對你沒有恩惠罷了。沒有來往的人你都不放過,你說你還是人嗎?”


    “你怎麽知道!”


    “我怎麽知道?嘖……有個叫徐曉的人在我帳下聽命,他的父親,叫徐榮。”


    “你!這……這些都是陳年舊事了……”公孫度的聲音弱了下來,“那時趙王殿下還沒有進幽州,你想用那些舊事來清算我嗎?”


    “舊事?那就說些新鮮的。當年殿下派蔡琰清丈土地,你們家先跑了,可又有多少人家被你們按死在裏麵?


    殿下讓你們家造船,為何你們家會有一支和殿下相同規模的艦隊?


    殿下帶走了匠人和水軍,你給我說說你手下那些水軍是哪來的?水軍是一兩年能練出來的?


    城中那些士卒呢?小小一個玄菟郡,你敢養十萬兵?殿下都沒有十萬主力!


    殿下從沒開啟東方諸國的上路,你覺得高顯敢賣給他們各地特產嗎?


    我軍的軍糧你是從什麽地方得來的?


    還有,你的女兒嫁給了誰?


    一樁樁、一件件,公孫家主,你是不是應該有個解釋?”張遼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甚至將長槍點在了公孫度的麵前。


    “我……我……我……”公孫度不停地喘著粗氣,忽然一把抓住長槍,哀聲說道,“我當然有解釋,隻要……隻要你帶我見殿下,隻要你不要殺我,我一定給你一個解釋!”


    “用不著給我解釋。”張遼一把抽出長槍,甩幹上麵的血漬,“你要給殿下一個解釋。”


    “你不殺我?”公孫度的眼中忽然閃爍出光芒,連忙附和,“對對對,當然要給殿下一個解釋,隻要你不殺我,我都能解釋,都能解釋。”


    “我本來就要將你帶到鄴城,從未說過要殺你。”張遼對張合使了個眼色,也不管踉蹌起身想要跟隨的公孫度,快步走出了府衙。


    公孫度此時心中無限歡喜,但同時也在盤算著該如何麵對王弋。


    可當他走進府衙前院,卻看到自己的家小被人一個個趕了進來……


    張遼說的沒錯,卻也不完全對。


    這裏並不是隻有一個人能決定他的生死,因為張遼能夠決定他的“生”,而他自己隻能決定他的“死”。


    “你說這陰雨天,火能燒起來嗎?”張合一邊指揮士卒堵住府衙大門,一邊隨口詢問。


    張遼十分不解:“為什麽要用火?”


    “火多好啊,所有的榮耀,所有的罪孽,一把火都能燒得幹幹淨淨,既然生不帶來,死也用不著帶走,多好。找個高一些的閣樓,站在上麵高唿‘我是被冤枉的!’或是‘張文遠害我!’死了也不白死。”


    “你不是說生不帶來,死不帶走嗎?”


    “也對。富貴顯華、貧苦辛勞都是命,不管生前如何跳脫,死後終究是一捧黃土。”


    “你還多愁善感上了?”張遼斜了一眼,笑道,“他怎麽選是他的事,像他們這種世家大族,有得是辦法了結自己,用不著你操心。不過你說的倒沒錯,最終還是需要一把火來結束這一切。”


    “這就是你要我見證的?我的證詞,還是關於你的,誰會信?”


    “我可沒殺他,這就足夠了,其他人信不信無妨,隻要殿下知道有這麽一件事就行,至於我到底殺沒殺,根本不重要。”


    “哼。你呀,你呀……”張合搖了搖頭,話鋒一轉略帶擔憂,“你知不知道這次你可能萬劫不複?都用不著迴鄴城,你現在已經是待罪之身了,我勸你脫了這身鎧甲,坐囚車迴去吧。”


    張遼聞言苦笑道:“我也想坐囚車迴去,可我若坐上了囚車,誰又能壓得住右軍?難道讓殿下親自前來統軍嗎?”


    “你還好意思說!你看看現在右軍將士看你的眼神,你可真是活夠了!”說到這個話題,張合就氣不打一處來。


    張遼很是無所謂,反問:“若殿下要殺你,你怎麽辦?”


    “殿下為何要殺我?況且真要我死,一句話就夠了,我不在乎殿下為何要殺我,殿下知我,我當以死相報。”


    “你覺得我不會嗎?你覺得殿下不知道嗎?你是看不起我張文遠的忠義呢?還是看不起殿下的眼光?”張遼嘴角再次勾起弧度,帶著些許驕傲,“古往今來,普天之下有幾位統帥帶兵出征沒有監軍跟隨?奉孝是監軍,可殿下會讓奉孝監視我?


    儁乂,奉孝和我說過一句話,我覺得應該告訴你。”


    “什麽話?”


    “遍觀古今,用兵強如殿下者甚多,用人強如殿下者寥寥。明主在上、大軍在側、強敵在前,上天做局,蒼生為子,你我應是那勝負一手。”


    “哼,說的好聽。是劫是眼那是後話,現在你還是想辦法活下來吧。”張合撇了撇嘴,忽然壓低聲音,“鄴城當下可不太平,就連那周公瑾都親自入局下場,聽說保護馬銘的人都是射聲營的老人,馬日磾天天被人彈劾,日日上書請辭,隻是殿下沒準而已。”


    “和我沒關係,和你也沒關係。就像你說的,我們都是棋子,做好棋子的事就好了,如何調度棋子要看棋手的安排……”


    張遼話沒說完,一名親衛匆匆趕來,低聲說了幾句什麽,得到了他的應允。


    不多時,昏暗的天空下,一股明亮的火紅逐漸擴散,大有驅散天空上那團陰霾的架勢,隻可惜火紅周圍卻伴隨著升騰的黑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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