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不會犯錯,隻不過所需要付出的代價不同。


    有的人犯錯隻是會讓自己吃些虧,有的人犯錯卻要搭上數千上萬條生命。


    當郭嘉看到徐榮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玩兒大了,這次王弋會很不高興。


    果然,徐榮交接完任命後便收走了張遼的虎符,並且沉聲問道:“誰來給我解釋一下,青州的戰局為何如此糜爛?”


    一瞬間,全場鴉雀無聲,夏侯蘭直接做了鴕鳥狀,盡量讓自己不顯眼一些。


    青州打贏了嗎?打贏了。張遼達到戰略目的了嗎?沒有。袁紹確實陷入了戰爭的泥潭,可同樣河北也在糾纏不清。即便是張遼偷襲徐州成功,可戰略目的依舊沒有達到,雙方的損失相差無幾,說一句戰局糜爛也不過分。


    最終張遼見沒人開口,隻得硬著頭皮將眼下尷尬的情況解釋了一遍。


    徐榮眼神中閃過一絲讚賞,嘴上卻冰冷的說道:“張將軍,你突襲徐州的計策確實很勇敢,也很果斷。我同樣喜歡帶兵親自突襲,但是有一點你要記住,你是一軍統帥,武藝超群是必要的條件,而不是炫耀的資本。如果你不能掌控全軍,再勇猛的突襲也是失敗的。”


    “多謝主帥教誨……”


    “郭司馬!”徐榮顯然沒有說完,看向郭嘉說道:“你需要就擅自出兵這件事給主公一個解釋。而你要跟我解釋的是,為什麽打到劇縣就停下來了?是局勢不允許還是士卒有困難?”


    “這……其實都有……”


    “既然如此為何不退兵?還有,你有什麽權力調動張儁乂將軍?”


    尷尬,無與倫比的尷尬。徐榮根本就不慣著毛病,取得的成績一句不談,失敗的方麵句句不離,話如刀子一般專往要害上捅。


    張合在一旁有些看不過眼,低聲說道:“主帥,是我自願留下來的,當時的情況……”


    “哦?你可知延誤軍機,違抗軍令是什麽罪?想好了再說!”


    “這……這……”張合的靴子不自覺的起伏著,顯然內心相當不平靜。


    其實徐榮已經很給麵子了,如果他不給麵子,在場這些人別管立了多大的功勞,全都得去見閻王。


    “我不是來問責的,這些事情你們需要自己和主公去解釋。”徐榮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沉聲問道:“荀衍屯兵何處?臧霸屯兵何處?”


    徐榮不問還好,這是個更尷尬的問題,因為直到現在郭嘉也沒有找到荀衍和臧霸到底跑到什麽地方去了。


    不是他不努力,派出去的斥候水陸並進,依舊沒有找到線索。大水衝垮了荀衍的部隊,同時也掩蓋掉了很多痕跡,郭嘉的進展並不順利。


    “張儁乂聽令。”見沒人能說出個所以然,徐榮準備執行自己的策略:“你部立即穿過琅琊,向陳留方向靠攏。沒有物資補充,就食於敵吧。”


    “末將遵令。”


    “張文遠、郭奉孝聽令,立即整理軍備,全軍向東郡進軍。”


    “主帥,我有話說!”郭嘉聞言立即反對道:“如今黃河水患尚未完全治理,沿岸多高山泥沼,崎嶇難行。我軍糧草已然不多,貿然前往恐怕會被拖垮的。”


    “你覺得應當如何?”


    “我覺得……”


    “郭奉孝,主公讓我問你三個問題。袁紹要不要打?打到什麽程度?不打又要如何?”徐榮根本沒有給郭嘉思考的時間,看向郭嘉的眼神有些深邃。


    袁紹要不要打?袁紹,袁紹……


    郭嘉的腦子在飛速運轉,思考著這三個問題。他很疑惑王弋為何要這麽問,但現在已經沒時間去深究了。


    片刻之後郭嘉給出了答案:“打!而且要往絕路上打,必須將他逼往豫州!”


    這是目前最符合王弋利益的做法,隻有將袁紹逼往豫州,他們才有足夠的時間發展。而且河北想要進軍中原必須要有一個戰略緩衝的區域,進可攻、退可守,不能讓人渡了黃河就直接捅老家。


    “這便夠了,速速準備吧。”


    “可是……”


    “文遠留下,其他人去忙吧。”徐榮揮了揮手,轉頭對郭嘉說道:“主公原話:如何打是將軍們的事,打不打才是你需要決定的。郭奉孝你別太自信了,你的戰術並不高明。”


    郭嘉聞言愣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戰術不高明?什麽意思?是說自己不行嗎?可是為什麽又要他決定打不打呢?


    說實話徐榮也不理解這些問題是什麽意思,他甚至一度以為自己是郭嘉的傀儡統帥。可王弋給予他的權力又讓他很清楚自己的地位,這不是權力重疊了嗎?


    其實這是王弋經過深思熟慮後的問題,他意識到自己過於在意名人效應了,郭嘉似乎不應該外放。


    郭嘉的強在於他的軍事能力,但他隻是軍事家中的戰略家,不是一個合格的統帥。他強於對形勢以及對手心理的預判,並非排兵布陣。


    當然,不是說郭嘉不行,有強有弱而已。就像這次,郭嘉的底褲都被荀衍看穿了。


    “主帥,主公的意思我大概是明白了。”郭嘉苦澀一笑,無奈的說:“荀衍看穿了我,我卻沒有看穿他,這便是差距。我的戰場不在這裏……”


    徐榮根本不明白這個神神叨叨的青年到底在說什麽,不過郭嘉眼中忽然精光一閃說道:“袁紹要打,但是打袁紹不如先打張邈。南陽富庶,袁紹不可能輕易放棄。想要讓人出現破綻,就要攻敵之必救!”


    原本徐榮都不想理他,可聽著聽著徐榮卻催促道:“說下去!”


    “荀衍沒來之前,我們打得非常輕鬆。但荀衍來了之後,我們一直被他牽著鼻子走。他牽爽了拍拍屁股走人了,那怎麽能行?


    打南陽的好處有二。第一,這一路攻打過去,袁紹不僅要救援南陽,還要救援潁川,甚至是陳留。潁川、陳留多才俊,袁紹不可能放棄。第二,文遠說那個陳文龍算計了袁紹的老巢,隻要我們打下南陽,那他隻能去豫州和袁術殊死一搏。兩虎相爭,一死一傷。袁紹必會向我們求和,況且我們還有一張王牌。”


    “那荀衍呢?”


    “他隻有三條路可以走,迴徐州救下邳、繼續收複青州、去兗州救援袁紹。不論他走那一條路,都是死路。”


    “若他進攻冀州當如何?”


    “不會!”此時郭嘉再一次恢複自信,笑著說道:“他了解我,我也知道他。荀家最穩的那一環,思慮最為周全,就算是文若弄險他都不會。”


    “你先去做事吧。”徐榮忽然轉換了話題,並沒有明說是否使用郭嘉的計策。


    郭嘉也不刨根問底,反而壓低聲音問:“主帥,我們走了,這青州……該如何處置?”


    “你派人去試探一下,願降的讓他們自行去冀州,不願降的就地處理掉。”


    “什麽!偌大的青州……全部嗎?”


    “全部,這是主公的意思,青州將不屬於任何人。”


    “好……吧……”郭嘉眉頭緊皺,緩緩走出了議事堂。


    見郭嘉出去,徐榮上下打量了一下張遼,輕聲說道:“文遠,我有一件事想要托付給你。”


    “主帥請講。”


    “我有一幼子,我想讓他跟你學習武藝。”


    “什麽?主帥,我……”


    “先聽我說。”徐榮揮了揮手,低聲說道:“你這次的計劃非常莽撞,主公若是殺你,我一點兒也不意外。但是主公沒有,主公想要為樂將軍報仇。對於我等來說此等明主三生難遇,我等武人雖然粗鄙,也要為後代做些打算。”


    “所以主帥看中了我?”


    “對。我是武將,兒子也不是習文之才。主公麾下能左右他想法的武將隻有三位,但是張翼德為人急躁,張儁乂心思過多,所以隻有你。”


    “好吧。”張遼一歎,果然人人都很精明,他猶豫片刻說道:“隻是主帥,我家傳武藝……”


    “無妨,你教不教都無妨。我也不指望他能上陣殺敵,活過亂世便好。”


    “既然如此,等迴到冀州後閑暇時,主帥可將令公子帶來找我。軍情緊急,我便告退了。”


    “你先別急。”徐榮製止住張遼,聲音忽然變得嚴肅:“私事說完了,現在開始說公事。”


    先私後公?


    張遼有些難以置信,他覺得徐榮不是這樣的人啊!


    徐榮確實不是,先私後公額原因隻有一個,他要說的事情不是什麽好事。


    “文遠,既然你已經入了下邳城,為何不將下邳城內殺幹淨?”徐榮的話很直接,就是在質問張遼為什麽不屠城。


    張遼一愣,趕緊低聲說道:“主公嚴令……”


    “文遠,有的時候你需要審時度勢,主公不需要徐州有活人。”


    “主帥,您這是……”


    “我不是在提點你,既然說了是公事,那就是公事。”


    “徐將軍,你這是何意?”張遼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


    “沒什麽意思。”徐榮搖了搖頭,意味深長的說道:“這是簡副院長讓我問的,你要做好準備。”


    “什麽準備?”


    “你的忠誠遭到了質疑。”


    “荒謬!”張遼大喝一聲,十分不滿的說:“我怎會背叛主公?”


    “我見證過無數世家豪族的崛起與衰落,通天高官旦夕之間跌入泥潭。主公知道你的忠誠,簡雍同樣知道,但這並不妨礙他將這件事做為把柄,因為他質疑除了主公以外的所有人,甚至包括他自己。這是他的差事,如何應對他同樣是你的差事。”


    “這個亂嚼舌頭的卑鄙小人!”


    “你錯了。”徐榮深深看了張遼一眼說道:“是人就有作用,分工不同罷了。”


    一時間張遼忽然覺得背後一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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