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影濁酒,風雨多愁。


    遠在異鄉漂泊的孤魂野鬼們最見不得的便是這連綿的細雨,若是手邊再有那麽一壺不濃鬱但醉人的酒水,世間便又多了一個孤苦之人。


    說起來呂正並不是外地人,恰恰相反,他就是洛陽本地之人。至於為什麽會覺得離家很遠,他也不是很清楚,那種剪不斷的愁思就縈繞在他心頭。


    呂正的本名叫什麽他已經不記得了,那時候太小,根本記不住太多的事情。隻知道家裏出了很多錢才為他求來了一個入宮的機會。


    宦官的社會地位其實很高,不是一般人能當的。呂正聽說自己家中的條件很好,是個商賈人家,財富多有盈餘。而且家中人丁興旺,有了一個在宮中當值的人,就能擺脫商人低賤的社會地位。


    不過可笑的是,還沒等呂正在宦官這個世人眼中光明的前途上做大做強,自己家先破了。


    坑了他全家的人就是那個父親花錢求的宦官,無盡的貪欲讓那個宦官騎在他們家身上吸血,直到榨幹最後一絲價值,讓呂正家破人亡。


    為了鏟除後患,那個宦官打起了呂正的主意,準備來個一了百了,讓他收受賄賂的最後一個線索淹死在宮中某一口水井裏。


    萬幸呂正天賦不錯,運氣也相當好。在進宮這段時間被呂強看上,收拾了那個宦官算是為呂正報仇後,將他收做義子。


    俗話說人以類聚物以群分,像呂強這樣正直的人在宮中自然會被正直的人賞識,若賞識他的人再得寵,那呂強想不平步青雲都難。


    作為呂強義子的呂正,自然早早便接觸到了全天下最高級的那一批階層。


    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即便什麽也呂正什麽也不做,耳濡目染之下讓他深深的明白朝堂的水到底能多麽輕易溺死人。


    好在他們兄弟幾個都有呂強護著,呂強不爭名不奪利的性格受到了劉宏的讚賞,也護得住他們幾個。直到那一天的到來……


    那一天他們兄弟幾個的天塌了,家也沒了,一切的美好都被一根並不粗壯的繩子阻隔在了眼前,觸手可及卻又遙遙無期。


    或許在那個時候,呂正覺得自己就是一個飄蕩在異鄉遊魂了,無依無靠。


    王弋給了他很多,甚至給了他選擇,可惜他沒有選擇。


    其實呂正都不了解王弋,也不知道他到底值不值的輔佐。但王弋是父親留在這世上最後的牽掛,他絕對不能讓王弋發生什麽意外。


    不知不覺間呂正壺中濁酒已經見底,他幹脆也不用杯子了,拿著酒壺一飲而盡。


    春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農人們在感激著上蒼的賜予,伴隨著雨水大地將迎來新的生機。


    可呂正卻不感激,今日他是來殺人的,而且他要殺很多人。


    透過窗子觀瞧,對麵鋪子被一個宦官模樣的人一腳踢開,侍從簇擁著那名宦官走了進去。


    鋪子的掌櫃不是本地人,操著一口蹩腳的官話說道:“貴客進門,貴客進門。不知這位常侍可是需要些什麽新奇的玩意兒?”


    “放肆!誰是常侍,咱就是個小黃門。”宦官沒有接掌櫃的奉承,而是語氣不善的問道:“你這裏可是西域來的貨物?”


    “當然了,小人就來自西域,不論您想要西域的什麽東西,小人都能為您置辦好!”掌櫃趕緊接住宦官的話。


    “是嗎……”宦官眼珠一轉,陰惻惻的說道:“聽說你們西域有寶藥?”


    “有的,有的。不知常侍您哪裏不舒服?”


    “哪裏不舒服?咱哪裏都舒服。隻是咱有點兒難言之隱啊……”


    “呃……常侍明言,病不忌醫啊。”


    “唉,你也知道,咱是個沒下麵兒的。但咱想當迴爺們兒!不知你這裏有沒有能長出來的藥啊?”


    “這……這……這……”


    掌櫃都傻了,藥他有的是,哪怕是那種吊命的藥他都有。可讓下麵兒長出來的藥……這和活死人肉白骨有什麽區別?


    “沒……沒有……”掌櫃結結巴巴的說道:“常侍,這……沒有有……啊,沒人能做到啊。”


    宦官眉毛一挑,似是不信般問:“我怎麽聽說你這裏有呢?”


    “真沒有……”


    “我說有就有!好啊,你可是想騙咱?”宦官忽然語氣尖銳的說道:“來人!給我搜!將這裏翻箱倒櫃也要給我找到!”


    “常侍,常侍!”掌櫃趕緊攔住,低聲說道:“您可是缺些花銷?您說個數,我保證給您辦的妥妥的。”


    “放屁,老子缺你那點兒錢!”宦官一腳將掌櫃踢到在地,招唿著侍從就開始翻找。


    可他們這哪是翻找啊,完全就是在打砸。一時間布匹零碎滿天飛,鍋碗瓢盆遍地跑。


    有機靈的夥計已經去尋找他們背後的金主了,但那需要時間,憑這些宦官的速度,可能不需要一炷香這個鋪子就被掀翻了。


    “別動手,別動手啊!”掌櫃左擋右擋,希望能保住幾件珍貴的東西。


    然而一個侍從看到他這副樣子,似乎被激起了兇性,直接將他按倒在地。


    夥計們見掌櫃被打了,紛紛上前拉扯。還手是不敢的,隻希望將掌櫃從那人手裏救出來。


    混亂中忽然一聲慘叫響起,那個侍從跌跌撞撞闖出人群,指著掌櫃說道:“你竟然敢行兇殺人?”


    “什麽?”小黃門見到自己侍從腹部那道傷口,當即喊道:“沒了王法嗎?當街行兇殺人?來人!給我拿下!”


    “我沒有,我沒有啊!”掌櫃趕忙攤開雙手,以示自己清白。


    他想證明自己沒有動手,可那些侍從卻不想看,紛紛從袖口中摸出匕首撲了過去,將夥計和掌櫃一一捅死。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夥計領著一群衣著怪異的胡人走了過來。


    胡人看到自己鋪子裏亂成這樣想要問個明白,但小黃門沒有給他們機會,指著胡人說道:“還有餘黨,統統拿下!”


    嘴裏說的是拿下,手上卻是要命的刀子。胡人們都配有刀劍,見狀不好立即展開反擊。


    這些人都是不會武藝最低級的宦官,怎麽可能是長期漂泊在外胡人的對手,沒多一會兒便被砍死數人,其餘的紛紛後退,驚懼不已。


    見到已經控製了場麵,領頭的胡人想要將這件事講明白,畢竟不是自己的地盤,還是不要惹麻煩的好,哪怕自己出點兒血也沒什麽問題。


    可他剛一抬頭,卻發現領頭那個小黃門嘴角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


    遭了,這是陷阱!


    這確實是陷阱,曹仁不知何時已經將整條街都封了,帶著大批禁軍將這裏團團圍住。


    在禁軍強大的武力威懾下,胡人們為了保住自己的生命選擇妥協,曹仁也沒有過激的應對,隻是讓他們跟著禁軍迴衙門問詢一下。


    領頭的胡人鬆了口氣,看來官麵上還是講道理的。


    於是對著曹仁說道:“這位將軍,能否容我安排一個下人通知一下家裏人,別讓他們過於擔心。”


    “可以。”曹仁相當好說話:“一個夠嗎?多派兩個也行。放心,在大將軍治下沒人能夠違背律法。”


    說著,曹仁眼神相當不善的看了一眼小黃門。


    小黃門將自己的手下聚攏起來,同樣惡狠狠的迴看了一眼曹仁。


    這下胡人首領更放心了,立即找來一名手下,低聲用胡語說了些什麽。那個手下聽完後點了點頭,匆匆走出禁軍的包圍,快速穿行在巷子間。


    首領見手下安然離去,便對曹仁說道:“將軍,請帶路吧。”


    “不急。”曹仁忽然淡笑著說道:“請你看一出好戲如何?”


    “什麽?”胡人首領顯然沒明白曹仁是什麽意思。


    這是小黃門忽然走過來,對曹仁點了點頭。


    曹仁示意手下讓開一條路,小黃門就那麽施施然的走了。


    胡人首領剛想要說些什麽,然而下一刻他的眼睛差點從眼眶中瞪了出來。


    隻見一小隊禁軍來到剩餘的幾個侍從麵前,在侍從們驚恐的眼神中不由分說拔除刀子將他們亂刀砍死!


    曹仁伸手拍了拍胡人首領的臉頰說道:“跟我們走一趟吧,襲擊宮內采買,這罪可小不了。”


    與此同時禁軍忽然行動,將這夥兒胡人死死按住,並快速拿出破布將他們的嘴牢牢堵住。


    “你……你們勾結在一起陷害我們!你就不怕大將軍的律法嗎?”胡人首領心神震顫,他覺得自己被耍了。


    然而曹仁卻不屑的說道:“就是大將軍要抓你們的,不然誰會廢這麽大的周章?”


    “那……那你為何……”胡人首領也被人按住,隻是他不明白曹仁既然要抓他們,為什麽還要放他們的人走,在那裏猶自發問。


    曹仁的心情似乎不錯,低聲解釋:“你以為你們做得天衣無縫?你來洛陽到底是為了什麽?鄯善國王子哈木哈。”


    哈木哈見自己身份被人識破,立即明白這就是一個局,放走的那位是為了將他們一網打盡!


    他本想彰顯一下王子的氣度,想要說些冠冕堂皇的話。


    卻被曹仁抬手一刀柄打在嘴上,打落數顆牙齒,鮮血橫流。


    “你現在不用說什麽。”曹仁語氣冰冷的說道:“等一會兒到了地方,你不想說都不行。帶走!”


    說罷,曹仁轉身就走。


    禁軍一名校尉將破布堵在哈木哈嘴裏,接著便開始帶領自己麾下士卒勘察現場。還別說,那股認真仔細的勁頭還挺像那麽迴事。


    鋪子裏的鬧劇收場了,呂正在窗口看清楚了發生的一切,剛剛那個小黃門侍立在他身旁,低聲說道:“常侍,我已經派人跟上去了,要做到什麽程度?”


    “該怎麽樣就怎麽樣,我們是在為大將軍辦事。”呂正頭也不迴的說道:“記住了,所有參與過這件事的人都要閉嘴,不然我就讓你閉嘴。”


    別看呂正年紀不大,氣勢卻非常駭人。


    小黃門不自覺抖了一下,連忙說道:“是是是,小人明白,小人絕不會走漏一點兒風聲。”


    “把賬會了。”呂正沒有繼續發問,吩咐了一下便起身走出了這間酒肆。


    雨水將血腥味弄得滿街都是,呂正皺著鼻子也沒有撐傘,就這麽一個人走向了巷子深處,走向了那個胡人通風報信的方向。


    走啊走……


    雨水將呂正的衣衫打濕,頭發也散亂成一縷一縷的。但他仿佛沒有感覺一般,任憑雨水劃過發絲,流入眼眶。


    沒有任何人指引,呂強似乎是知道目的地一般,在哪個街角轉向,哪個路口拐彎他都一清二楚。


    直到他孤身一人走到了北城的一處深宅大院,旁邊的巷子口忽然閃出了一個宮女打扮的麗人,用手中紙傘為他遮住了從天而降的連綿。


    這個宮女很漂亮。不,應該說是妖冶。


    勾魂的杏眼略微有些上挑,瓊鼻筆直、朱唇白齒都顯得嫵媚動人。一顆朱砂小痣落在唇邊,勾人心魄。


    可從這張嘴裏說出來的話卻滿是埋怨:“為何不撐一把傘?你這樣作踐自己給誰看?心疼的不還是我嗎?”


    “袁覃,注意你的言辭。”呂正非但沒有被那嬌媚的聲音吸引,反而十分冰冷的說道:“你能活著全都是因為我,我不需要你心疼,但你要分清楚尊卑!”


    袁覃卻撇撇嘴說道:“你能成為常侍不還是靠得我嗎?以前我還是受萬千寵愛的寵妃呢!你現在和我說尊卑了?心疼你怎麽了?沒人心疼我,還不讓我心疼別人了?”


    唰!


    短劍抵在那粉嫩的脖頸,一點鮮紅滑了下來。


    袁覃感到自己脖子上的刺痛,非常不爽的說道:“活該你就沒人關心一輩子吧!狗東西!”


    “人在哪?”呂正沒有在意袁覃的怒罵,而是問了他現在最關心的問題。


    “就這間,全在裏麵。”袁覃指了指身邊的院子說道:“那曹孟德到底給了你什麽好處?讓你這般賣命?值得嗎?你有這般本事,我們雙宿雙飛多好?我不嫌棄你是個殘缺之人,你也別嫌棄我是個殘花敗柳。我們多配啊!你個死鬼……聽我說完!”


    呂正沒有聽袁覃說完,他一個縱身便翻進了院子。


    該死的人注定要死,想活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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